第176章(十三)三流剧情

作品:《(NP)最后的舞会

    初吻的味道竟然是橙汁和着血腥味。
    浓郁刺鼻的酸涩,和痛上加痛的狼狈,把应有的一丝甜味碾压得无影无踪。只记得身体里的羞耻、愤恨在晦暗不明的换气扇中翻搅;近在咫尺的剔透双眼里冰凉铁柜的绿色;鲜明的笑意轮廓,在能感知温度的呼吸中时而模糊。
    然后,碎片的、融合着,被早晨惯例的一杯鲜橙汁反复唤起。
    周翎时常会为那一刻的冲动而不值,却始终没能开口替换掉。坐在无人无声的餐桌边,随行侍从静默的注视下,出神地怀揣着一次秘密的叛逆,一口一口悄悄抿下去。
    渐渐的,好像所有的空白时刻都被她的存在侵占,漂亮的蝴蝶标本染上酸涩的血腥味在眼前飞舞,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幻想。
    真够可悲的,他忍不住自嘲——但人生已经这样无聊,偶尔发生些越轨的故事,又有什么不好?
    “怎么感觉我们每次见面都是这么尴尬?”
    所以,当披散着湿发、不修边幅的陆泉说出第一句话后,周翎难得发自真心地笑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欣赏她眉间的困惑,手表就滴滴地响起来。
    他熟练地按下侧边的按钮并抬起手腕,“我没事,休息室里的是我朋友。”
    “带梅小姐去另外的休息室安置好再去宴会现场,留一个人在这里就行。”
    “是,皇子殿下。”
    朋友?陆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背抵着门板回话,微垂的脸上还留着刚刚的笑影。一时间连记忆都要错乱了,难道上次见面她没有狠狠给过他一耳光?他也没有满眼冰冷地瞪她?
    正迷惑着,便见他垂下手腕,抬起脸来又是忍不住地快乐一笑。好像今天过生日的是他,现在更是被特意准备的秘密惊喜逗得眉开眼笑。
    陆泉暗存警惕,提起嘴角并指了指门,“你可以出去再来一次吗,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
    周翎摇摇头,努力收敛笑意,以至于在脸颊压出两个酒窝,“只是忽然觉得很像个回合制游戏,第一次是我撞见你,然后你看见我出丑,现在又轮到我。”
    “按照这个规则,下一次又该是我被你抓到了,”周翎抿起嘴唇微微侧头,柔顺整齐的发尾轻轻扫过肩头,竟有些纯净的意味,“真好奇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这充满孩子气的话让一直审视他的陆泉有些奇异地抬了抬眉,伸手把湿透的头发往后梳了梳,才带着笑开口:“漫画里的经典意外除了出浴,不就是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撞见,”说着,她神色一敛,对他郑重警告道:“答应我,以后换衣服一定要记得锁门。”
    她这样故意一逗,周翎更是抖着肩膀笑得停不下来,平时精致无瑕的脸上眉眼肆意,一览无余是近乎孩童般的开心。然后,又缓慢地在陆泉沉静的视线中平复,才泛起的一点友好气氛也随之沉淀,灰尘般幽幽覆盖下来。
    静默间,湿气凝结出一颗水珠从陆泉的额头幽幽下滑,危险地悬停到眼皮,才被她一眨眼打破了。
    “你随意,我要去吹头发,怕一会儿来不及。”
    湿发结成弯曲凌乱的条状,粗糙地搭在她脸边,竟也平添了几分冷冽。周翎注视着她快要转过去的湿润眼睫,几乎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吹。”
    成功让陆泉止住脚步,无声地回问。
    “我没帮人吹过头发,”她身上的湿气发散,好像让整个房间变得潮湿起来,浓重得让人呼吸不畅,“就,有些好奇。”
    “可以吗。”
    而周翎到底想做什么,陆泉也很好奇。
    “可以啊,”看着他近乎柔和的神情,陆泉意外地弯了弯嘴角,“皇子殿下主动要帮我吹头发,怎么说也是我的荣幸。”
    *
    VIP休息室的卫生间内备有专业的化妆镜,设计简洁雅致,长方的镜面边框内嵌了灯条,将镜中的主人公照得分毫毕现。陆泉一坐上椅子,就忍不住后悔起这个决定。
    而且由于高度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周翎的下半张脸。
    皇子殿下这心血来潮的游戏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仅有的几次接触根本算不上愉快,饶是陆泉也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能让周翎见到她就能笑得这么开心。
    稍一分神,冰冷的耳朵就被几只手指刮蹭过去,异样得让陆泉侧脸一躲。周翎抬眼看了看镜中她皱起的眉,继续低头帮她掖着头发的水汽。
    弯弯扭扭的湿发难得乖巧地被他拢在雪白的毛巾里,他笨拙地握几下,才后知后觉到,VIP楼层的权限显然是罗屿丰给她的,而她这副模样却是被他先看到。不仅如此,还有之前在医务室里那副强横的真面目——
    虽然经常被人忽略,但空间确是具有属性的。公开的,私密的;敞亮的、暧昧的;纷乱的、专注的,都因与对方的关系而决定。而他和陆泉的会面明明不算多,却总是奇妙又偶然地带上了这样绝对私密的意味。
    大概也是出于什么命运。毕竟,哪怕在十分钟前,在手按上把手的那一秒,穷尽他的想象力也猜不到现在的场景——刚刚还看着她和罗屿丰的亲密照片,现在却能在一个还徘徊着湿气的卫生间里,用手指捻着她潮湿卷翘的发尾,简直——
    简直和叁流肥皂剧中在宾馆密会的男女没有差别。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周翎忍不住好笑地垂下脸,顺从心中一股隐秘的乐趣,那么作为偷情男女中的男方,他该说什么台词好呢。
    “陆泉你的卷发,是遗传吗?”
    镜中的他因为低着头,耳后的长发也随之垂落,连下半张脸都看不分明了,“是的。”
    “那是妈妈,还是爸爸?”
    黑白间隔的瓷砖在镜中细密相嵌,不容许灰色的暧昧地带。陆泉无声地注视着周翎在白亮灯光下微笑着的粉色嘴唇,直到这份沉默让他疑惑地抬起脸,才这样回道:“大概是妈妈吧。”
    “为什么是大概?”
    “嗯,”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没有真正见过她。”
    梳弄她头发的动作一顿,看着周翎开合几下嘴唇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的模样,陆泉才坏心地笑起来:“看来你真不是个合格的洗头小弟。”
    “洗头小弟?”
    “对呀,理发店的客人要一直坐着,理发师和洗头小弟怎么能不会聊天?基本上,一次理发下来,你的学校家庭父母都能被摸清楚了。”
    “所以做客人的当然不能有问必答,适当编一编才不会暴露隐私。”
    “而洗头小弟呢则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话接下去,聊开心了才能把客人变成常客,然后继续拓展业务嘛。”
    从“偷情人”突变成“洗头小弟”的周翎看了看手中的梳子,快速地闷笑一声,才不服输道:“刚才我是没准备好,再来一次。”
    说他“洗头小弟”本以为多少会让他不快的,陆泉转头笑看他一眼,“既然你这么有上进心,”并用下巴点了点换衣柜旁边的凳子,“我的头发要吹干还挺花时间的,你拉个凳子过来坐着,我们来——练习聊天。”
    “聊天还能练习?”
    “当然能啊,从洗头小弟变成专业理发师就差一个聊天大师。”
    再次被她一本正经的歪理逗笑,周翎竟真的拉来凳子,找了个恰当的位置在她身后坐好帮她吹起头发。也不愧是VIP室内的吹风机,噪声很小,嗡嗡的热气一出,这莫名其妙的角色扮演竟也开始变得像模像样。
    “那么,”周翎抿了抿嘴唇压住笑意,“刚才你说没真正见过妈妈,是有什么原因吗?”
    真把他当洗头小弟后,时不时被触碰耳朵、头皮的感觉也变得没那么恼人了。陆泉嗯了一声后,便继续陪他玩:“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她,听外婆说是她把我抛弃了。”
    “你不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当然好奇,然后我外婆说她就是不要脸,都结婚了还和另一个男人跑了。”
    “跑了?”周翎有些惊奇地蹙起眉头。
    “据说她丈夫对她很不好,还不愿意离婚,她实在受不了就只能跑了。而且逃跑很麻烦,就选择把我抛弃了。”
    “等等,照这么说的话,你的爸爸是——”在最后一秒回归理智,这个问题狗血简直让他说不出口。他很怀疑陆泉是从哪个狗血剧里拿来的台词,报复地用吹风机一扫她的脸颊,“你是在故意为难我。”
    恶作剧成功的陆泉调皮地朝他一哼,“没有难度怎么称得上练习。”
    “如果是你,你就能接得下去?”
    “这个嘛,看情况吧。”这个时候,她倒变得谦虚起来。
    “那好,换你来聊我。”
    “当然可以,听好了。”
    说话间,陆泉的头发已经半干。周翎帮她边吹边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熟练,他的神情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小心的认真。顺直的长发乖巧地垂落脸颊,笨拙而陌生的精致皇子——但是为什么?
    “这位客人,难得看见男生留长发诶,一看就是学艺术的。长得又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这颇有些流里流气的腔调,大概是真从哪个洗头小弟那里学来的。
    周翎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轻易,“谢谢夸奖,但我不是学艺术的,也没什么人追。”
    “那不可能,是您太谦虚了。长成您这样的都没人追,我们这样的就更没活路啦。”
    手下湿结的头发渐渐变得蓬松干爽,水汽蒸发潮湿褪去,洗发水烘热的香气扩散开来,连续不断地涌起近处的鼻腔里。深深地勾起一丝慵懒的睡意,让陷进去的手指留恋般慢下来。
    “我留长发只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可惜她已经死了。”
    陆泉静默地注视着他垂下的眼,没了吹风机的声音,小小空间内一时间静得近乎停滞,“但你还活着。”
    “还以你的方式想念着她,让她成为你的一部分。我相信没有人会想被遗忘,我也相信重感情的人不会是坏人。”
    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陆泉浅浅一笑,又快速一弯眉眼,“而且,既然客人这么看重长发,有时间的话要不要试试我们店的柔顺保养,进行套餐促销可以打百分之五十——”
    话未说完,周翎已经噗嗤一声笑倒在她背后的椅背上了。虽然还隔着一层距离,陆泉还是收了笑。
    “有这么好笑吗?”
    “嗯,”他蹭着脑袋点头,带来些许震动,“我认输了,还是你比较专业。”
    陆泉垂眼看向荡到身前的柔顺长发,和她的卷发界限分明,好一会儿才平淡地开口:“周翎,你今天很奇怪。”
    周翎闭上眼能感受到她蓬松的头发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额头,“我知道,”近乎疲懒地叹息道:“大概是有点累了。”
    “再一会儿就好,好吗。”
    残留的热意很快染上他的脸颊,莫名地,周翎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来。应该是在一次出访牧场的时候,中间有一个环节是摆拍他抱着小羊的画面。对于这种形式,他向来是厌恶至极。但当真的接过小羊抱住的瞬间,可爱懵懂的小羊朝他不设防地看过来,咩咩的细细的声音,被洗得雪白的卷卷毛让手指陷进去,能贴到温热而有脉动的皮肉,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抵触了。
    好像他总是这样,无论接触到什么,总是任由厌恶的情绪先行。
    不过,陆泉和懵懂无知的小羊确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剩余的耐心一耗尽,她就果断起身,没有留恋地结束掉这场莫名的游戏,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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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泉用“洗头小弟”打消了暧昧的氛围,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
    真的有很努力地想安排修罗场,最后还是放弃了,章节的情绪不对,不是时候。就先“偷情”似的暧昧一阵吧。
    这章结尾和整体氛围跟我一开始设想的简直是天差地别。本来想写周翎故作温柔引诱陆泉(就像之前派对后他对梅舒雪的温柔手段),但其实这两人已经见过对方真实的一面,再互相装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