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并没有大声喊叫，因为他知道这个主卧室的隔音效果有多好，就算是他在这里叫破了喉咙，外面的人也不可能会听到，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他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寄托于封韵心软，只要她愿意帮自己拨打120，自己就还有救。
    封韵叹了口气，“你不用挣扎了，根本没用的，但是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因为我这几天也学了一些基础的止血技巧，可以帮你止血的。”
    说完这句话，封韵便拿起一旁的工具，开始给江淮进行简单的止血。
    此时的江淮明明已经恨死了封韵，可是却不敢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情绪，当封韵靠近他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挣扎，也不敢出言激怒封韵。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可是他依然还是想要活着。
    在封韵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紧咬着牙关，并紧紧握住拳头，手臂上的青筋看起来特别明显，整个人隐忍到了极点。
    江淮之前的出血量其实不算太多，封韵简单的替他止了血，才笑着道：“血暂时止住了，不过我的手法并不是很专业，感染的几率应该是比较大的。”
    江淮：……
    封韵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替你止血吗？因为我想让你活着，我也知道你想要活着，可是像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应该也挺难受的吧。”
    江淮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对于他来说，身体的痛苦只是表面的，来自精神的痛苦才是货真价实的。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是绝对不可能去招惹封韵的，或者说，在招惹了封韵之后，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和江雅藕断丝连的。
    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他的余生都要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见江淮突然安静了下来，封韵就不是很高兴了，她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又笑了。
    她垂眸看着江淮，“我可以帮你打120，让你得到及时的救护，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要先做一个选择题。”
    江淮看着她，有气无力道：“你又想要耍什么花招？”
    封韵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能说是耍花招呢？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啊！”
    江淮不敢激怒她，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什么选择的机会？”
    封韵将止血工具放到一边，又将手套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她转身进了卫生间里，江淮只听到里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水声。
    大概过了半分钟，封韵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她看着江淮，语气平淡道：“你当年所做的丑事曝光之后，江箬就独自离开了，我从来没有去找过她的麻烦，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江淮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见封韵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立即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韵韵，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也知道箬箬是无辜的，所以才没有去找她的麻烦，对吗？”
    封韵微笑着点头，“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至少在阿洲被抓之前，我都从来没有怪过江箬，毕竟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她也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你多年前的小三。”
    封韵不怪江箬，但她也没办法再面对这个小三所生的女儿，所以江箬离家出走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江箬。
    可是在阿洲被捕之后，她就再也不相信江箬是无辜的了，就算挖肾案是阿洲和白果林共同策划的，江箬对此事一无所知，可她的存在就是原罪，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原谅她。
    如今阿洲被判十五年，江箬却依然是清清白白的好公民，还真是讽刺呢！
    听了封韵的话，江淮不敢表现出对江箬的担心，他声音虚弱道：“我知道是我和江雅对不起你，至于箬箬……她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你若是想要找她麻烦，我也不会拦着你。”
    封韵露出讽刺的表情，“拦着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听了她的质问，江淮顿时面如死灰。
    是啊，他确实没有这个本事。
    他现在就是个废人，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可能护得住箬箬呢！
    封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刚刚说了，让你做一个选择，若是你选择让我去找江箬的麻烦，我可以现在就替你拨打120，医生虽然不能帮你把那玩意儿接回去，但总能替你消毒护理，这样一来感染率也会降低很多，你说是不是？”
    不等江淮回答，她又继续道：“但是你也可以选择，让我不要去找江箬的麻烦，但如果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帮你打120的，所以你要考虑清楚。”
    江淮：……
    封韵看似给了他两个选择，可无论他选择哪一个，都有可能会刺激到封韵那虚弱的神经。
    若是自己选择让封韵放过箬箬，那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对江雅余情未了，说不定她会更加疯狂的去针对箬箬。
    可如果自己选择不顾箬箬的死活，让封韵帮自己打120，那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在极度失望的情况下，她真的会替自己打120叫救护车吗？
    封韵一眼便看出江淮是在挣扎，她笑着道：“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做出选择，我就会说话算话，但机会只有一次，你做出选择之后，就不能再后悔了。”
    江淮沉默许久之后，才声音沙哑的开口：“你……我想请你……帮我拨打急救电话。”
    封韵笑着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替你拨打了120，并同时拨打了110，算一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吧！”
    江淮：……
    所以说，即便他刚刚不做任何选择，封韵也依然会救自己，她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想要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而已。
    看着自己痛苦挣扎时的模样，她应该会觉得大快人心吧！
    120确实很快就到了，江淮被救护车接去了医院，而封韵则被警察带去了警察局。
    在120没来之后，江淮一直强撑着和封韵交流，在被医生带上救护车之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然后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在医院里醒来之后，江淮被医生告知他失去了生育能力和性能力，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加强护理，被感染的几率应该是比较小的。
    听了医生的话，江淮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他双眼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
    之前面对封韵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是能够活下来就好，可等到真正保住了性命，他才发现自己的前途只有一片黑暗。
    封韵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可是他却不能去起诉封韵，因为如果封韵真的进了监狱，自己就要独自面对那些债主，而且封家的人也不可能会放过自己的。
    可如果不起诉封韵，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想出更残酷的招数来折磨自己。
    一时之间，江淮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找不到任何人帮他出谋划策。
    #
    挖肾案的一审结果出来之后，江洲和郑医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上诉，白果林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上诉，但是当他知道江洲选择了上诉之后，便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对于白果林来说，15年有期徒刑这个审判结果，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原本想着，就算是上诉，二审的结果也不可能对他轻判的。
    但是江洲少爷都这么选择了，就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要跟在他的后面，做出相同的选择就行。
    真正让白果林无法接受的，是父母对他的态度，自从他进了看守所之后，父母就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仿佛根本没有生过他这个儿子一样。
    一开始他还自我安慰，觉得是因为父母对自己太失望，所以才暂时不想见自己的，等到他们气消了之后，就肯定回来看自己的，毕竟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在看守所里，白果林除了跟着大部队学习和劳动之外，剩余的时间都处于等待之中，他在等着父母消气，然后过来看他。
    他等了三个月的时间，等来了一审的庭审的结果，却始终没等到父母的探望。
    白果林等不下去了，他决定主动联系父母，征得相关部门同意之后，他用看守所的座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白果林便声音哽咽的叫了一声“妈”，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他真的很想父母了。
    然而白妈妈却疑惑道：“你是谁？”
    白果整个人都特别激动：“我是果果，我是你的儿子，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不等白妈妈回答，白果林又继续道：“妈，你和爸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才一直没有来看过我？我会在监狱里好好改造，争取能够减刑，早点出来和你们团聚的。”
    可回应白果林的，却是白妈妈疑惑的声音。
    “老公，这个人打电话过来，自称是我们的儿子，还说他要在监狱里好好改造，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应该是遇到电信诈骗了吧，你今天上午不是才和儿子通过电话嘛，他好好的在学校里念书，怎么可能去监狱里改造？”白助理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冷静。
    白妈妈立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个骗子的声音，和咱们儿子的声音还挺像的。”
    白助理笑着道：“现在的骗子都开始应用高科技了，估计也就是用了变声器吧，你还是赶紧把电话挂了，我之前听到有人说起过，他接到骗子的电话之后，和那个骗子闲聊了几分钟，卡里的钱就被人给转走了。”
    “你说的对，我挂了电话之后，还要把这个号码给拉黑。”
    说完这句话之后，白妈妈就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听着座机话筒里传来的忙音，白果林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根本不敢相信，父母竟然不知道自己进看守所的消息，自己打电话过去，他们还以为自己是骗子。
    从父母刚刚的交谈中，他知道今天上午才有人冒充自己给父母打过电话，也就是说，那个冒充自己给父母打电话的人，才是真正的骗子。
    想到这一茬，白果林的情绪就特别激动，他向看守人员提出请求，表示自己要再次打电话过去，和父母说明情况。
    看守人员面无表情道：“这个号码应该已经被你母亲拉黑了。”
    白果林：……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情绪低沉道：“我爸肯定没有拉黑我，我要给我爸打电话，我父母肯定是被人给骗了，我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
    看守人员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钟，才平铺直叙道：“你们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很恶劣，你以为你父母会不知道？就算他们不关注社会热点，你们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总是知道的，你以为辅导不会通知你的父母？”
    白果林又愣了几秒钟，才道：“那你们可以给我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处境，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让父母被骗子给骗了。”
    他不相信父母在知道自己入狱的处境下，会这样对自己不管不顾，还在电话里说自己是骗子，他绝对不相信。
    可白果林话音刚落，桌子上的座机就响起来了，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他神色激动道：“是我爸打电话过来了。”
    看守所的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在白果林接听了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去阻止。
    白果林此时特别激动，他就知道，像爸爸那么聪明的人，很快就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骗子，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管自己的。
    电话接通之后，白果林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助理便抢先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骗子，也知道你因为挖肾案被判处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爸……”只是叫了这么一声，白果林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为箬箬做的那些事情，他并不后悔，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父母。
    白助理继续道：“我也想来首都看你，可是你妈怀有身孕，我现在走不开，而且……你妈并不知道你的事情，我没办法带着她来首都，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白果林：……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可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父亲在面对自己入狱的事情时，依然能够理智到近乎冷血。
    是因为母亲怀了二胎，他便不想再管自己的死活了吗？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白助理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也解释了他之前没有联系白果林，是因为不知道看守所的号码，而且为了瞒着怀孕的妻子，他也不敢太过关注这个案子。
    可白果林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父亲已经放弃自己这个儿子了，因为父母很快就会拥有另外一个孩子了。
    挂断电话之后，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看着白果林，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你现在应该去吃晚饭了，一会儿还要去看新闻联播。”
    白果林：……
    是啊，他现在想要获知外界的信息，就只能通过新闻联播了。
    他不能和外界有任何交流，外面没有人会关心他，也没有人会在意他，接下来的十几年，他都要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直到出狱的那一天。
    箬箬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她会想念自己吗？
    应该会的吧，毕竟她曾亲口说过，自己是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