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作品:《九十日春光》 然而杨复无动于衷,继续抱着她前行,步履沉稳。
淼淼心慌意乱,难以想象如若被人看到她这样,该是怎样的场面……可还是被杨复知道了,非但如此,前面的乐山乐水肯定也知道。他们为何不震惊呢?
殊不知乐山乐水不是不惊讶,而是不敢表露出来,不管怎么说,这是王爷的女人……他们只管受命行事便是。
只不过……鲛人……还真是稀罕……
淼淼自然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而是奋力与杨复做抗争,因着怕惊扰山庄里的人,是以她无声地挣扎,龇牙咧嘴就差没咬在他身上。期间杨复只低头看了她一眼,“老实些。”
淼淼没想过他会把自己带回院里!
她变成这样,他居然都不放过她。
好在夜已转深,况且杨复专走蓊翳小径,一路都没遇到旁人。回到御宇轩中,杨复走入内室,将她放在美人榻上,正欲转身而出,被淼淼拽住了衣袖。她挣扎了一路,这会儿早已累了,撅嘴委屈地抱怨:“你还没告诉我,卫泠到底在哪里?”
杨复顿住,将她颊边乌发抚到耳后,“方才的问题,本王尚未问完。”
淼淼错愕,所以他这是打算耍赖吗?
杨复不答反问:“此前你一直养的鲤鱼,是不是他?”
虽这么问,但心中约莫有了答案。彼时卫泠将她带走,后来他们再相遇,只有她和那条鲤鱼;她去东吴寺求得的平安符,最后却挂在铜盂上方;她对那条鱼无微不至,以为他被煮汤时,哭得无法遏制。
也就是说,那么多天他们形影不离,共处一室……他甚至在她的浴池里洗澡。
杨复眉峰萃上寒意,“说话。”
淼淼瑟缩了一下,“是。”王爷现在的样子好可怕……她小手往下滑,小心翼翼地捏住他一根手指,低头解释,“因为他受伤了……是为我受伤的,我不能弃他不顾……”
杨复蹙眉,“太子在昶园要找的人也是你?”
淼淼点点头,眼眶蓄上泪水,大抵被他逼得狠了,看着真是可怜的紧,“我在洗澡,不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果真是她,他早该想到,依着杨谌的性子,何至于对一件小事耿耿于怀,甚至不惜翻天覆地地寻找。他看着榻上水灵的姑娘,即便才从水里捞出来,头发衣服都挂着水滴,仍旧美艳不可方物。这等尤物,难怪杨谌不愿放手。
“你可真不让人省心。”杨复道。
他俯身,与她鼻尖相抵,四目相对,“从何时起到别院的?以前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他气势太迫人,淼淼别开目光,眼睫毛不安地颤动,“从、从去年年末……那个丫鬟的身体,是我借的。”
她老实交代,说原身已经死去多时了,是因为卫泠有一种药,能使她附身到丫鬟上。
言讫,杨复脸色愈发难看,眼底一层阴霾。不是她的身体,他以前触碰的,都是别人?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低哑,“这几日你留在院中,别再想着逃跑。”
淼淼急了,“你还没告诉我……”
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人名字,杨复捂住她粉唇,“他在正堂,目下无事,本王正要去处理。”
淼淼疑惑,“在正堂做什么?”
杨复置若罔闻,吩咐底下人从来干净衣裳,丫鬟在外间询问:“王爷,是否要婢子进来伺候?”
他道:“不必,将衣服放在屏风外。”
说着起身去取,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两套衣服,均是黛蓝宝相花纹袍衫。他蹲身在淼淼跟前,恰好对着她一条漂亮银白的鱼尾,怔了怔,复又起身,亲自给她褪下湿衣裳。
待到只剩下肚兜时,淼淼往后蹭了蹭,“我自己换。”
杨复抬眸,拿开她双手,手一抬便将她脖颈系带解开了,“人类的衣服你会穿吗?”
淼淼被他讽刺得脸红,任由他给自己穿衣裳。
她被他剥得干干净净,白皙通透的肌肤,因为害羞染上一层粉色,仿佛一掐便能滴水。胸口两团绵软雪白,挺翘饱满,察觉到他的注视,她环起双臂遮掩,“你不要看!”
这动作非但没遮住,反而更衬托出她美好的形状。杨复双眸微沉,面不改色地给她换好衣服,附在她耳畔低语:“迟早都是本王的,为何不能看?”
他他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淼淼腾地一下脸红了,直烧到耳后根。
杨复到一旁换好衣服,丝毫不避讳她,期间淼淼一直低着头,没好意思往那看一眼。
这个臭流氓……他竟然在她面前……
以往淼淼偷偷喜欢他时,可没想到他会如此。在她心里,四王是高高在上,温和儒雅的,哪像现在……他对她越来越过分,说些羞人的话,偏偏她……还一点也不讨厌。
待杨复整顿完毕,准备离开时,“王爷……你,你能不能不要为难卫泠……”她仰起头,露出哀求。
杨复偏头,抬眉示意。
淼淼见他不反感,继续往下说:“他没有错,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如果卫泠出事了,我拼了命也要救他……所以,求你了,放了他好不好?”
杨复垂眸,袖中的手微微收拢,举步走出室内,“本王自有定夺。”
说着,人已经走出屏风外了。屋外有丫鬟守候,他特意吩咐两人不得进入室内,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淼淼猜不透他的意思,她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卫泠是被他们抓起来了。夜闯承明山庄,罪名一定不小,加上山庄内还有皇子大臣,他现在的处境必定十分危险。
淼淼懊恼地锤了锤尾巴,如果她能变成人,这会儿早都出去救卫泠了,就不会无能为力地留在屋里。
看了看外面天色,她现在唯一能期盼的,便是天亮之后变回小丫鬟的模样,走出这间房。
*
山庄正堂灯火通明,廊下灯笼高悬,堂内燃着巨烛,灯光照在两边大臣的脸上,每个人都一脸严肃。
堂中央由侍卫押着一人,身着玄衣,饶是跪着,依然能看出此人挺拔修长的身躯。他头微垂,浓密的睫毛掩住眼中神采,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诸位老臣起身相迎,纷纷唤着“四王”,他才勾起菲薄的唇。
杨复坐在正前方八仙椅中,睨向下方,抬手示意侍卫退下。
他乌瞳深沉,明知故问:“你夜闯山庄,意欲何为?”
卫泠抬眼,分明处于下位,却回答得不卑不亢,“带走我的东西。”
闻言,杨复不语,缓缓婆娑云纹扶手,眼神渐次渗入寒意。
有位大臣忍不住,出言训斥:“胡言乱语,山庄岂会有你这等鼠辈的东西!还不老实交代,究竟有何企图?”
卫泠笑容懒散,“怎么没有,恐怕目下正在四王房中。”
傍晚前后,他本欲按约定到山庄后门,未料想被庄内侍卫察觉,一路围截。数十名侍卫对付他一人,他旧伤未愈,最终被几人拿下,带往正堂审问。彼时杨复看到他,未置一词,只取走了他的血石。
现在看来,恐怕六水那傻丫头的身份已经被他发现了。卫泠垂下眼,眸中闪过冷光。
☆、第六十日
几位大臣更加不信他的话,王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会拿他的东西?若说他觊觎四王之物,反而更说得过去。
杨复神色坦然,“既是在本王房中,便是本王之物。”
卫泠讥诮,“世间万物,各有定数,四王何必逆天而行?”
这话可不得了,引起一干大臣的慌乱。姜太傅坐不住了,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放肆,此人满口胡言!来人,还不将他拿下!”
门外侍卫正欲行事,被杨复一声止住:“慢着。”
姜太傅一愣,意图劝说:“王爷,依老臣之见,不如将其押送回京……”
杨复打断他,“将他关在通院,命人严加看守,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侍卫闻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卫泠的胳膊,将他往外拖去。此时他站起来,才看到地上一滩积血,他穿着玄色衣袍,即便被血水浸湿也不明显。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一滴滴掉在地砖上。
侍卫忽然拖不动了,回眸望去,只见他停住,朝四王伸出手掌,“血石。”
嗬,还真有这么不要命的,胆敢伸手跟四王要东西?
杨复冷声,“带下去。”
侍卫没有二话,使劲儿把他往外拉扯。卫泠踉跄半步,堪堪稳住身子,仍旧保持着那姿势,“四王连这也要同我抢么?”
他脸色苍白,却讥讽十足,到了这地步还要逞强。
杨复举步离去,走到门口时停住,“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本王亲自动手?”
侍卫闻声,连同另外两名齐齐动手,颇费了一番力气,才算把卫泠带到山庄通院内。
*
从正堂回来已是后半夜,明月高悬,万籁寂静,山庄内只余虫鸣作响。御宇轩廊下悬着四角灯笼,将正室门口照得亮亮堂堂。两个丫鬟蹲在门口守着,一个困得直打哈欠,另一个也是倦极,然而等不到四王回来,不敢擅自离去。
杨复走上前去,顾不得回应两人,径直来到室内。
室内安静得紧,他一眼便看见软倒在榻上的淼淼。她粉唇微启,倚在大迎枕上短促地喘息,水眸半睁,意识已然陷入混沌。往下看去,从胯间衍生的鳞片失去了光泽,银白鱼尾蔫耷耷的垂在塌沿,那模样,俨然失水多时。
杨复一肃,上前将她扶在怀中,“淼淼?”
淼淼脑袋后仰,泼墨长发撒在榻上,更衬得她肤色雪白。她翕了翕唇,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水……”
她不能离开水,一旦离开得时候长了,便会缺水而亡。杨复没有回来,她便不敢声张,哪怕知道外头就有丫鬟守候,也不敢出声使唤她们。万一她们进屋看见她的模样……她拧眉,呼吸愈发困难。
杨复抱紧她,朝外面吩咐:“来人,备一桶水!快!”
四王鲜少有如此焦急的时候,外头丫鬟得令,没有片刻耽误,拔腿便去准备木桶和水。她们两人力气不足,为了节省时间,甚至将乐山乐水两人叫来了。
杨复将淼淼抱上床榻,以幔帐掩住。几位婢仆把水抬进内室,待注了大半桶水后,才听四王道:“全都退下,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乐山乐水是清楚内情的,这会儿没有二话,道了声是便退出去了。而两个丫鬟不无好奇,透过层层幔帐,隐约能看见四王怀里抱着一人,该人身段窈窕,柔弱无骨,只是看不到下半身轮廓。
“还不下去?”四王冷声。
二人惊骇,迭声告退。
直至其余人全出去,杨复这才把淼淼抱入浴桶中,水温适中,恰好能容下她现在的身体。
淼淼一接触到水,便整个人都缩进水中。因浴桶不够大,她不能畅快地来回游动,是以退而求其次,绕着浴桶游了一圈后,蜷成一团乖乖地待在角落。她浑身舒畅,好似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缓了约莫半刻钟,她才从水里冒出脑袋,几缕乌发贴着水嫩颊畔,她乌溜溜的眸子映着潋滟水光。没想到杨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迎上他视线,脆生道谢:“谢谢王爷。”
浴桶溅出的水光湿了他的衣袍,他一手扶着桶沿,一手背在身后,“你不能离开水?”
淼淼点点头,“王爷见过哪条鱼离了水还能活的?我以前可以,是因为借用了别人的身体。”
他垂眸沉思,徐徐问道:“卫泠……也是借的身体?”
淼淼动了动尾巴,“不是,卫泠可以变成人。他跟我不一样,他厉害得多了。”
杨复又问:“他变成人,是否便不必生活在水中?”
“也不全是。”淼淼想起上回元宵节,她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见卫泠虚弱地躲在巷子里。那一幕,大抵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可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岸上,偶尔回水里一趟,并无大碍。”
杨复睇向她,“你为何不能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