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 第78节

作品:《打真军

    “赌……赌什么?”凌笳乐口齿不甚伶俐地问道,心里想的却是,才不怕他有什么狮子大张口。自己整个人都能给他,还有什么怕他要的?他要什么都给。
    沈戈极力忍耐着,偏头看眼窗外让自己冷静,继而他转过头来,用视线锁住凌笳乐,“等我们这部戏杀青以后我再告诉你,到时候你不准反悔。”
    他的话里似乎带有什么震慑力,让凌笳乐一动都动不了了,坐在座位里乖顺地承诺道:“不反悔。”
    在前面开车的小李实在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用力摁了下喇叭。
    回到酒店后,小李几乎是用尽浑身解数阻止了凌笳乐与沈戈的“共进晚餐”。
    但这也阻止不了凌笳乐思春,饭几乎一口没动,一直在说:“沈戈这次可要输了,导演那暴脾气明显就是张松嘛,而且还那么懂构图——哎李李,咱们导演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导演中的摄像师还是摄影师来着?”
    小李没好气地问他:“你这么想赢?你要赢了你想管沈哥要什么?”
    凌笳乐奥妙地笑起来。他的这个笑和沈戈的那个笑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他的笑比沈戈的那个笑少了几分忐忑和较劲,多了几分甜蜜和憧憬,好像刚做下的一个计划已经成真一样,满眼都是幸福。
    小李目瞪口呆地看他半晌,突然一撂筷子:“笳笳!你清醒清醒!你是在拍戏,别真把自己搭进去呀!”
    凌笳乐的快乐泡泡被他“哆”地一声戳破了,不自在地掩饰道:“你说什么呢?”
    小李守不住这个秘密了,大声道:“我说什么?我说你真喜欢上沈哥了是不?——你还惊讶?你平时一点都不知道克制,别说我了,人家沈哥也早就看出来了,人就是怕你陷太深、怕你尴尬,没跟你挑明——”
    “你说什么?!”
    小李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刚才的气势弱下去一半,“我说,你喜欢沈哥——”
    “你说他看出来了?”
    “……嗯。”
    “……你怎么看出来的?”
    跟绕口令似的,但是小李听明白了,“不是我看出来的,沈哥自己说的……”他迎着凌笳乐可怖的神态,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地问道:“笳笳,你没事吧?”
    “他说了什么!”
    “……他说……就是派出所那场戏之后的那天晚上,你……你哭得特别厉害那天,我怎么哄你都哄不好,你就等着沈哥下戏。后来他一来,你就真好了……那天我看出来了,沈哥也看出来了,他说,他说——”
    凌笳乐恶狠狠地瞪着他。两人本来是对坐在餐桌两侧的,此时凌笳乐已经趴到桌子上,隔了半尺地看着小李。
    小李在凌笳乐刑讯逼供似的眼神里打了个哆嗦,“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凌笳乐眼神空了一瞬,慢慢地滑回自己的座位里,喃喃自语:“知道该怎么做……知道该怎么做……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李刚说出两个字,就迎来凌笳乐恶狠狠的眼刀子。他眼睛本来就比一般人大、比一般人长,眼白还亮,一瞪起来真跟刀子一样。那些小报道就爱拿他这眼神说事,说他吓人、脾气坏、长相刻薄。
    可是此刻这厉害的刀子眼慢慢红了,又慢慢地蓄起两汪水,再攒成泪流下来。
    小李吓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戏外看见他这样停不住地掉眼泪,忙绕过去抚他后背:“哎笳笳,你别这样!你本来也不喜欢男的,你这就是入戏了,等拍完就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沈哥是帅,人也好,但是人家……”
    凌笳乐的眼泪突然收住了,悲伤陡然化为恐惧。
    要是沈戈早就知道了,那他怎么看自己?凌笳乐此时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大胆的事,他故意冲沈戈露大腿,他总忍不住摸沈戈的肩,拉他的手,找各种借口要和沈戈睡一张床,说一些暧昧的话、问一些试探的问题,他还借着拍戏偷偷亲他……
    凌笳乐打了个哆嗦,为自己的放荡感到一阵齿寒。
    小李担忧地弯腰看他,“笳笳,你别多想了,行吗?我求你了,咱就看个搞笑视频,听会儿歌,然后早早睡觉,明天起来照常拍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成吗?我找人打听了,这种因戏生情很常见的,等拍完就好了……杀青以后别联系,很快就好了。”
    凌笳乐一把推开他,步子大得惊人,他直奔房门,嘴里魔障了似的嘟囔着:“我不信。我不信他这么瞒我。我要找他问清楚。”
    第74章 两情相悦
    凌笳乐曾告诉过沈戈,剧组的行程在狗仔那里是透明的,影视城附近的酒店都很危险。
    所以沈戈听到门铃声后,即使猜到是凌笳乐,依然先通过猫眼看了一眼。
    缩小的凌笳乐低头立在猫眼正中间,一旁的小李正着急地要给他戴口罩。
    沈戈忙打开门把凌笳乐拉进屋,外面的小李迈了一条腿进来,不知怎么想的,又退回去,一脸纠结地看着沈戈,拿着口罩的手朝前伸着。
    沈戈从他手里接过口罩,客客气气地将人关到外面。
    “怎么了?”他追进屋里,刚才只瞟到一眼,但他察觉到凌笳乐应该是哭过鼻子。
    回酒店的路上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就哭了?他第一反应是凌笳乐又想到电影里哪个情节了。
    他这揣测不无道理。凌笳乐虽然泪点一直挺低的,但那都是看电影、听故事时掉的泪,是替别人伤心。他自己的伤心事总是压得死死的,想让他为自己流眼泪还真不是特别容易。
    倒是江路太能哭了,沈戈一直很介意这点,江路的情绪撕扯着凌笳乐的情绪,搞得凌笳乐现在越来越感性。
    “怎么了?”沈戈追问。
    凌笳乐背对着他,他往他跟前绕,凌笳乐就扭过身,就是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沈戈心里一突,意识到是自己惹恼了他了。
    为什么呢?他心思急转,回想拍戏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逾矩的,回来的路上?回来的路上……
    沈戈心头一跳,难道说凌笳乐把他的把戏看穿了?他心里藏的那个赌注和张松的赌注十分接近,难道说就在刚才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凌笳乐已经敏锐地猜到了?
    “你知道我师哥为什么突然向我表白吗?”凌笳乐倏然开口,语气说不清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喜欢。
    沈戈浑身一凉。
    心里忽然有种如释重负,悬了这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失败也算是一种痛快!
    可更多的还是……太难受了,已经没法形容,他觉得心脏在真实地发疼,呼吸也很艰难。
    “不但我师哥看出来了,李李说我表现得太明显,他也看出来了,他还说,你也看出来了。”
    凌笳乐自暴自弃地说完,用力抹了下眼泪,把脸都抹变形了。
    他觉得自己刚才说得不好,语无伦次。要想让沈戈说清楚,自己得先把问题问明白。
    他大口地喘气,让哽住的嗓子通畅了些,“李李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一直瞒着我……真的吗?为什么呢!”
    好像还是咄咄逼人更适合他一些,于是他的音调越发尖锐,破音了都不在乎,“你要是知道了就该直接告诉我!我又不是只剩你一个可以喜欢!你跟我说,我再换个别人不行吗?非得看我一个人在那儿现眼有意思吗!”
    他猝然低下头,又赶忙抬起来,睁大了眼,拼命绷着。
    身后袭过来一团风,他被这团风卷得调转了方位。
    凌笳乐晕头转向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沈戈的怀里了,身后那两条坚硬的手臂勒得他后背疼。
    他的心在这样的疼痛里渐渐复苏过来,脸上却显出痴傻,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沈戈颤着嘴唇问他:“你、你说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
    沈戈随即意识到什么,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到一个不会冒犯的距离,却又拼命低着头,脖子可笑地往前探着,就为看清凌笳乐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不能再看错什么、看漏什么了,他已经禁不住那些忽高忽低的惊吓。
    凌笳乐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渐渐在他脸上看到了自己——狂喜、震撼、忐忑、忍耐、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他都知道。
    他还在那张紧张到涨红的面孔上看到了此时并不存在、但曾经在这张英俊的面孔上闪现过的——失意,伤感,自卑、委屈……他也都知道。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原来是一样的!
    凌笳乐猛一踮脚跳起来,张着双臂像鸟一样往沈戈怀里飞。他飞得那么高,沈戈都要仰起头来看他,嘴角渐渐笑了,眼里竟然和他一样都含了泪。
    沈戈稳稳地接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凌笳乐搂着沈戈的脖子,再也忍耐不住地“呜呜”地哭出来。
    沈戈将脸埋在他颈间,用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请求道:“别换别人行吗?我知道我错了,我改,我不是故意的……凌笳乐,接着喜欢我,好不好?”
    凌笳乐一时哭一时笑,抱着沈戈的脑袋在他脸上用力亲着,把两人的眼泪抹到一块,两张漂亮的脸蛋都是一团糟。
    凌笳乐哭哭笑笑:“你个傻瓜!大傻瓜!”
    原来沈戈也有变成傻瓜的一天啊!
    沈戈托着凌笳乐,仰着头认真地看他,像极了他两年前第一次在大城市的街头看到他照片的那一刻。
    那样醒目的广告牌,放得那么大,挂得那么高,那样惊人的美丽好似从天而降,在他头顶响起一记惊雷。
    他就如此刻这般仰望着,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一个人的变化一般都是渐变的,发现自己性成熟了,发现自己变声了,发现自己成为班里最高的那个人了……通常在发现的时候,这一变化已经进行了很久。
    但在那一刻,他站在繁华陌生的街头,仰着头与那双美丽到惊人也傲慢到惊人的眼睛长久地对视。在剧烈的视觉冲击之下,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精神发生了巨大的变革。
    一个男人第一次遇见爱情,一个同性恋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这都是人生中的巨变。
    年少的沈戈望着凌笳乐的照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正轰然构筑着一座巍峨的高楼,就如眼前这座摩天大厦一样坚不可摧。他望着凌笳乐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在心理上完成了由男孩到男人的飞跃。
    只是这少年的相思梦比挂在摩天大楼上的广告牌还要遥不可及,遥远到连他自己都忘了。
    即使他们已经真实地拥抱过很多次,即使此时凌笳乐就被他抱着,他依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他竟然真的将这个惊人的美丽抱在怀里了。
    凌笳乐很少这么高地看他,渐渐有些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
    沈戈摇头,视线一刻都不肯从他脸上移开。
    凌笳乐扭起身子,被沈戈紧紧抱住大腿,就是不肯让他下来。
    “我、我想……”后面的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了,“……擦鼻涕。”
    沈戈还是那样炽热地看着他,将他抱到书桌上。
    他的房间比凌笳乐的套间小很多,桌子也窄,凌笳乐一坐上去,腿耷拉下来,后背贴到墙壁。
    他这样坐着,不比沈戈高了,但沈戈弯下腰来,两手撑在桌子上,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这么近的距离,凌笳乐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的目光烧化了。
    他假意羞恼地推了他一把,低下头将脸埋在他胸口,在他衣服上擦脸。
    蹭干净了,凌笳乐抬起头,咬着下唇冲沈戈笑起来。
    沈戈也笑起来,撩起衣摆在自己脸上抹了抹,然后低头亲上凌笳乐的眼睛。
    那双眼睛立刻羞怯地合上了,微微仰起头,颤悠悠地等着 。
    沈戈又亲上他另一只眼,用嘴唇将睫毛上的雨水抿走。
    他的嘴唇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双沾雨的眼帘颤了一会儿才蹁跹地打开,露出里面云雾远山的眸子。
    这样美丽的一双眼,此时的笑是为他,眼泪是为他,似水柔情也是为他。
    何其有幸。沈戈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他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幸运?
    凌笳乐用他的眼神把沈戈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