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 第129节
作品:《打真军》 凌笳乐却想起施时,想到师哥一直不放弃劝他去美国的执着劲儿,不由有些头大,正好沈戈也想起自己的计划,两人不觉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沈戈说:“乐乐,你先别签别人,中城答应我,会帮我开一间工作室。”
凌笳乐比刚才还惊讶:“你要开工作室!”
沈戈关掉吹风机,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凌笳乐彻底呆住了,滚烫的感情像淌水似的在心上流过。沈戈像个乘风破浪的勇士,一路飞奔着向前,奔上了娱乐圈金字塔的顶,摸到了电影艺术的尖。这难道都是为了他吗?他不敢相信,可沈戈的眼神分明表示:就是如此。
“但是还需要些时间,你再等等我……”这事他说得轻巧,可实际运作起来不啻于是披荆斩棘。
但是沈戈庆幸地笑了,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他们,“本来以为要来不及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还在想要使点儿什么诡计你才会答应……”
凌笳乐紧紧抱住他,嘴唇贴着他脖子上的皮肤,“我答应!我答应!”
沈戈心里一颤,低头亲亲他的手背,“跟求婚似的。”
“求婚也答应!”
沈戈猛地抬头看向镜子,“乐乐……”
凌笳乐也看向前方,两人在镜子里四目相对,“沈戈,你想清楚了吗?”凌笳乐不傻,不需要沈戈明说他也能明白,沈戈是怕他再受别人欺负受别人摆布,所以立志要开自己的工作室,把他签过去。可他何德何能呢?
“跟我谈恋爱,很没劲的,跟正常的谈恋爱完全不一样,不能随便见面,打电话、发消息都得随时删记录,跟做贼似的,还有可能——”
“我先确认一下,我们已经复合了,对不对?”沈戈温和地打断他。
凌笳乐眼眶一酸,心想不能再哭了,忙屏气忍回去,幸好没有太难,因为他心里的快乐太充沛了,稍一放纵便充盈至全身,“嗯,复合了!”他亲吻沈戈的后颈,鼻尖蹭着他发根硬硬的发茬,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是复合了。
“沈戈,我跟你说一件奇怪的事。我现在觉得,就是,我突然觉得我们其实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是不是很奇怪?”
沈戈的神情微妙地变了变,为两人的心有灵犀动容不已。
从前,他们在剧组拍戏时互表了心意,明明是在一起了,而且那么甜蜜,他却总怕两人不是真的在一起;而此时回望过去那一年,明明是分手、只见过两面,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是挺奇怪的。”他对着镜子里的凌笳乐笑起来。
马上要结束的这二十四个小时,注定是他们这辈子最漫长亦是最短暂的二十四小时。
六点半的时候,沈戈接到修车厂的电话,告诉他可以去取车了。
他给自己定的最晚的出门时间是七点整。七点出酒店,七点十五到修车厂,七点半取上车,算上早高峰,开四个小时到法兰克福机场还车,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防止再次出现突发状况,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登机,坐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到洛杉矶,还是下午,可以去剧组报个道,一切都刚刚好。
“别太实诚,袜子里藏点儿钱,别真让自己饿着。我感觉这个节目的安全措施做得不到位,千万别他们让你做什么危险的事你就乖乖去做,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沈戈用余光瞥眼时间,六点四十五,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说到后面不禁又有点儿后悔,“该让你睡觉的,一会儿还得去爬山……后来真不该做那一回,你就是太累了才尿——唔——”他被凌笳乐捂住嘴。
凌笳乐也有好多话要嘱咐他,什么不要再开快车啊,在飞机上要补觉啊,去了好莱坞好好拍戏,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说到后面,竟然连“拍戏回来以后,在学校要好好学习”之类的都出来了。
沈戈扶着他的脸飞快地亲了一下,“那么以后的事我记不住,等我回来你再嘱咐我一次。”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时的旧衣服换上,一脸嫌弃,下面挂了空档,怕显出形状,岔着腿让凌笳乐帮他检查,把凌笳乐逗得哈哈笑,说他不要那样分着腿不就好了嘛。
沈戈的一只手已经握在行李箱的提手上,“还有一件事。我们以前打过一个赌,你还记得吗?你输了。”他们赌王序是江路还是张松,沈戈赢了,却没有说赌注是什么,“当时跟你打赌,是想着以后用这个赌注来追你,但是没用上,省到现在……”
凌笳乐有些紧张地抿着嘴笑起来,期待而忐忑。他在脑海里飞快设计着一会儿要怎么反应才够漂亮、够浪漫,最好不要丢脸地哭出鼻涕。
沈戈笑着掐了他脸蛋一下,“我才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用在注定能成功的事情上,而且——”他看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现在时间太赶了,不适合做你想的那件事。”
凌笳乐“哎?”了一声,那些许懵懂又些许错愕的神情太好玩儿,惹得沈戈又在他脸蛋上捏了一下,“你输了,就要听我一件事——以后如果觉得不开心了,可以和我说,不想和我说就去和叔叔阿姨说,和……”他本想说小李,却想起小李已经离开了,把脑海里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个遍,恍然觉出凌笳乐的孤寂,“……和师哥说,或者和杜文说,别憋在心里。”
凌笳乐没有浪费时间说杜文的事。他眼神晃了晃,想说点别的什么,但想到时间有限,最终只是用力一点头:“我听你的!”
“想说什么?”沈戈问道,看眼手机,七点五十九,放慢了语速,“还有时间,想和我说什么?”
“没有。”
“说,有时间也不要浪费,我马上就走了。”
凌笳乐眼神闪烁,极力表现出大度,“你……是不是和人约过?圈里的还是圈外的?对方人品怎么样?可千万别留下隐患……”
沈戈懵了,“约什么?”
等他用两分钟时间,弄明白凌笳乐因为那句“我不缺你这一回”而误会了什么,又多花了半分钟把人摁到床上打屁股,撩起浴袍直接扇上去,下手不轻,拍得“啪啪”响,“我就当你是夸我技术好!”
七点零三分,沈戈打开门,凌笳乐红着脸,同时红着眼圈目送他出门。然而门刚关上,门铃就响了。
凌笳乐扑过去把门打开,沈戈挤进来搂住他,“鉴于你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有件事必须得说清楚——”他在凌笳乐嘴上用力亲了一下,“我爱你。”
凌笳乐实在忍不住,落下眼泪来了,“我也爱你。”
“一会儿下楼吃早饭,多吃点儿。”
“嗯。”
沈戈恋恋不舍地拨动了一下他的嘴唇,“真走了。”
他扑到门边冲着正在关合的门缝低喊:“一路顺风!”他把着门,舍不得关严,却也不敢完全打开,怕自己一看到沈戈的背影,就会忍不住追上去。
地毯吸走行李箱的轱辘声,只在片刻后传来“叮”的一声轻响,然后是电梯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他耳朵不太灵,使劲儿听才听到电梯运行的声音,然后停下,知道沈戈是真的离开了。
他回到床边坐下,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硬币,一面是字,一面是花。
当时沈戈拿出这枚一美元的硬币问他:“假设这枚硬币的两面都是平的,我让一个机器人用相同的动作抛上一百亿次,你觉得硬币落地时,字和花出现的概率各占百分之多少?”
他说:“一半一半?”沈戈夸他聪明,告诉他这就是“概率”。
“人们总爱说命运,我也经常想,命运到底是什么,后来我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我觉得命运就是概率。”
“我们喜欢用‘万一’这个词,就假设一件坏事发生的概率是万分之一,这个不容抗拒的概率,就是人无法操控的命运。”
“但是对于同一个概率,人和人的想法却不一样。乐观的人会觉得,坏事发生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发生到我头上的可能性很小;而悲观的人就觉得万分之一也是一种可能,如果发生到自己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
沈戈问他:“那为什么有的人对命运乐观,而有的人就很悲观呢?”
他当时回答说:“因为有的人能力强,有的人……能力太差。”
“你觉得我是能力强的人还是能力差的人?”沈戈问他。
他这才知道,原来沈戈也是一个“悲观”的人。沈戈对他说:“我也经常感觉到命运的飘忽不定,当一件事没有完全成功时,就总是下意识地去假设它最终可能会失败。”
凌笳乐惊讶极了,因为沈戈看起来总是那么信心百倍、干劲儿十足。
“我仔细想过我为什么总会有这种倾向,想起从我父亲的工地突然传来的噩耗,想起我母亲突然的不辞而别,我觉得我的这种悲观就是从这两件事里养成的,就是,我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潜意识里却时刻准备着不好的事会突然降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乐乐?”
凌笳乐真是心疼极了。
“所以这就是我们每个人对命运的感悟,从自己经历过的有限的事件里面提取经验。如果我把花面朝上表示为好事,当一个人只经历了三次抛硬币——”他飞快地将硬币抛起三次,竟然三次都是花面,不由笑了,“看来这个人运气真的不错,那他就会从他的三次经验里养成他对生活的信念……这个人应该会挺乐观的。”
“但是如果反过来呢,把花面朝上当做坏事,那这个人经历完这三次后,一定会变得十分悲观,所以,乐乐——”
“你的悲观只是因为你之前的经历,并不是你笨,或者犯傻什么的。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思维模式,只不过有的人经历得多,他的观点就更相对;你确实经历得比较少,圈子又窄,观点就会更绝对。尤其是刚拍完那部戏,相当于刚经历了一场印象深刻的悲剧,必然会影响你的思路。这是种必然,不是你的错,更不能说明你对我的感情不如我对你的深,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非得说哪里错了,那就是命运一开始对你太坏了,所以才让你总想到最坏的结果。但是,”他话锋一转,“一次的坏结果是不能影响下一次的——”
他怀疑沈戈手上使了什么花招,沈戈将硬币抛出去第四次,依然是花,他再抛一次,将硬币抓在手里,向他摊开手心,是字。
沈戈看着他,认真地对他说:“之前运气不好,并不能代表以后运气一直不好。更何况,除了命运,更能起作用的是我们的手。”
他将硬币拿起来,问他:“你想要花还是字?”
“……花?”
沈戈将硬币轻轻地放到他的手心,是花,再将他的手指合拢,将这枚花面朝上的硬币藏在他的手心,“明白了吗,乐乐,命运不可抗争的那部分只是起很小作用的一部分,绝大多数时候,是我们的行为决定我们的未来。”
凌笳乐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悲观”的沈戈始终表现得坚不可摧、不会被打倒的原因。他将这枚硬币牢牢握在手里,心里的那个结,彻底地解开了。
沈戈开上不限速的路段后,将巡航速度定到一百五十迈。他想起来的时候他几乎一直开在最左边的车道,速度几乎一直在两百以上。
他忽然笑了,那可真不是他的风格。
他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令郑经纪瞠目结舌的出格事了,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像演戏似的,在两台摄像机的注视下将凌笳乐拉上电车,像说台词似的对他说:“我们私奔吧!”
这些丝毫不计后果的冲动全都不是他的风格。
他总说凌笳乐入戏太深,难道他自己入戏就不深吗?当他冲动地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完全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吗?还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察觉到自己在浪漫与洒脱方面的欠缺,而不自觉地向潇洒随性的张松靠拢呢?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因为不再有这个必要。他对凌笳乐说,“分开一年也不是浪费”,那时他还是在安慰他,但是此时,他自己也坚信了,真的不是浪费。
他们分开了一年,在这分开的每一天里,他们都在思念对方、挂念对方,他们就这样想了三百六十多天。如果有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分开了三百六十多天,却每天都没有忘记想念他,那这份爱情就一定是真的,跟其他什么人、什么故事都无关,而这两个人,也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回到《福签饼》剧组后的第八天,整部戏的主体部分拍摄完毕,为了庆祝杀青,剧组点了中餐外卖,时蔬炒面、左宗棠鸡等经典美式中餐摆了一大桌,当然还有最不能少的福签饼,每个主创人员都有一只。
沈戈碰巧拿到了一个调皮的,不是吉祥话,而是一句玩笑:“oops...wrongcookie.”
毕竟是杀青宴,有朋友怕他介意,便让他再开一只。沈戈却说不用,从包里摸出一个包装和别人都不太一样的福签饼打开,从里面抽出张字条:
一面印了两种语言,一行是英语的,“thelosttreasurescanberegained.”一行是大家都看不懂的,别人问这是什么语言,他说:“应该是卢森堡语。”
就在别人热切讨论卢森堡的官方语言是什么的时候,他将字条翻到另一面,那上面用汉语写着:你将失而复得。
第127章 不剧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有一点空闲,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沈戈都要在脑海里将凌笳乐、江路、王序这三个形象摊开,挨个比较,企图证明这三人之间有着截然的不同。然而鉴于他们三者之间既存的微妙关联,这种过于执着的求证注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幸好经过“卢森堡一日游”后,他这段时间几乎一次都没有想起过那部戏——上课、社交、偷偷约会,他有很多事要做。
反倒是老柏对那部戏的结局耿耿于怀。
冯姒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他们长达二十年的文艺曲折的爱情故事,最终竟是这样一个他平素最瞧不上的烂俗结尾。
冯姒的婚礼十分低调,新婚丈夫是圈外人,而且是她的影迷,并不介意她为拍戏牵涉太多精力与情感,甚至鼓励她突破自己,大胆去接具有挑战性的角色。
因着对方这样的表态,冯姒决定暂时息影,安心备孕。
老柏得知消息后,把沈戈从学校里拉出来,让他陪着自己喝了多半宿的酒,醉彻底后才哽咽起来,问沈戈:“你当时给我说什么?知道她心里有我才较真……我当时没听进去。”
沈戈默默地喝酒,没有吱声,脑子里忽然冒出前不久听到的关于“愚蠢”与“无知”的说法。难怪璇姐会说“无知”比“愚蠢”可爱,“无知”是站在一个上行的曲线上,注定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越来越好。而愚蠢则相反,其中不乏王序和老柏这样傲慢的聪明人,却是要闷头滑到底才能醒悟。
沈戈心中生起几分唏嘘与庆幸,他曾经也险些滑下去,还好及时悬崖勒马了。倒是一些担心更为实际,他怕老柏酒醒以后会后悔在自己一个无名后辈面前失态,会因此而再一次地疏远他。幸好和他预见的最坏结果相反,老柏酒醒后待他亲切依旧,甚至有更交心的倾向。
老柏对他说,很多“暂时息影”最终都会变成永久性的,“万一她以后再也不拍戏了……我一定要给她把这部戏剪出来!”
可惜尽管沈戈告诉他后面的剧情走向,老柏依然对剪出来的效果很不满意。他与王序不是同类风格的导演,而王序后面的拍摄手法又极其诡异,将两个主角在同一剧情走向里的镜头完全割裂开,让他剪得极为头疼。
他之前是不愿问王序,王序一口咬定现在的结局就是最终结局,老柏自然不会放下身段去求他,让这个电影陷进僵局,而如今却是他想放低姿态也不成了。
王序做完第二次胃部切除手术后,癌细胞再度扩散,情况很不乐观,这种时候谁都不好和他提电影的事。
在王序做完第二次胃切除手术后,沈戈曾随蒋老板和老柏去医院探望过一次,当时因为电影结局被改,沈戈极力克制着,才没在他那金纸似的脸上来上一拳。
如今他将和那部戏有关的事都看淡了,在随着老柏他们过来探望时,便心平气和地带了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