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纪舟渡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娩娩传染，以至于精神状态出现了一些异常，才让他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现在其实是在录制什么整蛊节目，就像小时候看的花瓶姑娘一样，利用镜子反射与光线制造出了魔术的幻觉，才有了眼前的一幕，当然，他更希望是他疯了。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小白猫的肚子，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他这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
    “……娩娩？”他神情恍惚。
    回应他的，是小白猫贴上来后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发出的喵喵声。
    纪舟渡，一个虽然高中选的是理科不用学政治，但是大学马原思修毛概门门闭卷裸考90分，青年大学习学院排名排前叁，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鬼妖魔，认为是封建迷信并嗤之以鼻，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此刻人生观世界观遭受了重大冲击。
    “你不会是……电视里那种活了几千年修炼成精的猫妖吧？”
    娩娩好不容易缓过来变回人，就看见纪舟渡看着自己，神情复杂，面色凝重，给她套上衣服后便开始无休无止地追问。
    纪舟渡哪里都好，就是太爱问问题了，娩娩在心底叹气，刚见面时他就问了她一堆问题，怎么现在又开始问了，要是以后他每天都问这么多问题，她多烦啊。
    算了，还是勉强包容一下他这些不完美的缺点，毕竟她是一只大度宽容拥有良好美德的小猫。大不了以后如果他还这么问，把她的耐心耗光了，她就变回猫躲进衣柜里睡觉不理他。
    “你才是妖呢。”娩娩一脸骄傲地说：“我可是小猫精。”
    她流浪在外面的第叁年，和外面的流浪野猫打架，后腿被那只凶恶的大狸花猫咬伤了，正是七月的炎夏，伤口因此感染流脓，创面越来越大。腿很痛，没有力气再动了，娩娩溜进附近的一个废弃医院里，躲在里面忍受着疼痛和饥饿，迷迷糊糊中，她甚至见到了小猫老公就在不远处对着她喵喵喵，让她快点跟上来呀。
    可是我的腿都受伤了，你怎么能让我走过去，你应该向我走来。
    娩娩没有动，她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小猫老公，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女人，有着很恬静的眉眼，娩娩对上她的平静视线，却从里面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是只可怜的小猫呀。”她将她抱了起来。
    后来娩娩知道了她叫玉七，是个除妖抓鬼的，大家都叫她七姑娘。
    猫的世界里没有人鬼神魔的区别概念，娩娩被她带回了家，吃上了猫粮和罐头。七姑娘总是经常不在家，娩娩太无聊，便爱去七姑娘的大鱼缸里捞鱼玩，她只是和那些小鱼玩玩，不吃它们。
    后来七姑娘放了条奇怪的鱼进去，浑身发着光，像灯泡一样亮，鱼香香的，特别诱人，娩娩每天守在鱼缸前想捞它出来，七姑娘看见了也不阻止：“你要是有本事把它抓到吃掉，那也是你的机缘。”
    那天夜里，发光的鱼撞破了浴缸，在地板上一跳一跳，似乎宁愿死都不想被圈养在鱼缸里，娩娩上前用爪子戳戳它，玩玩它，后来一个没忍住，把它吃下了肚。
    很香很甜的一条鱼，是娩娩吃过最好吃的鱼，吃完以后娩娩的肚子暖呼呼的，她觉得很舒服，舔舔手就睡了，再一醒来，自己长出了手和脚，一开口，却是人的声音。
    七姑娘见到她时表情略有诧异，却什么都没说，很耐心地教她说话，教她穿衣服，教她人类生活的基本技能，带着她出去见别人，和那些人打交道。
    娩娩不喜欢做人，做人好累，说话总是拐弯抹角，她还是想做一只小猫咪，和小猫老公一起在草地打滚的小猫咪。
    七姑娘说：“你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呀，你一口吞了千年的鱼精，你现在可是唯一一只能变成人的小猫精。”
    娩娩问小猫精是什么。
    七姑娘说，这世界上除了人，还有神、仙、妖、精、魔，是神是魔从出生开始就决定好了，凡人可以修炼成仙，世间万物也可修炼，一心向善便是精，一心向恶便是妖。
    “所以，娩娩要做一直一只善良的小猫精啊。”
    娩娩跟着七姑娘，知道了人死会轮回转世回到人间，她想知道小猫老公死了会不会也转世轮回。
    七姑娘听完她和小猫老公的爱情故事说那我给你算算吧，然后她就看着算出来的姻缘线若有所思，她没说小猫老公还能不能回来，她只是对娩娩说：“那你就回去看看吧，可能你就会等到你想等的那个人了。”
    于是娩娩回到了这里，又做回了校园里的一只小猫咪，学校里的每一只猫她都见过了，没有一只是蓝眼睛像小猫老公，直到那天，那个下午，她跳进纪舟渡的怀里，一抬头就看见了最熟悉的瞳孔颜色。
    娩娩还以为纪舟渡会对他被错认这件事表达出一点不满，但他听完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的腿现在没事了吧？”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捏了一下，酸酸的，停拍了一瞬后，心跳就会开始跳得越来越快。
    娩娩本来应该嘲笑他的，怎么会有人问这种笨蛋问题，离受伤都过去了这么久了，这种过期的关心问出口不是很傻吗。
    可是就是这么傻的一句话，让她鼻间突然酸涩一下。
    不是过期了，只是迟到了而已，但并不代表她就不需要。
    “现在当然没事了，我可是小猫精。”娩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是那个时候真的很疼。”
    纪舟渡闻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手碰上她的小腿，询问：“是哪只？”
    其实娩娩根本不记得是哪只腿受伤了，她随便抬了抬右腿：“这只。”
    纪舟渡握住她的右腿，温柔地揉着：“小时候摔到磕到的时候，我妈就会给我揉一揉，然后吹口气哄我说，不哭不哭，痛痛都飞走了。”
    他低下头，对着她的小腿也轻轻吹了口气：“娩娩不哭，痛都飞走了。”
    很温柔，很感动。
    娩娩捧着酸胀的心口：“你干嘛对我说这种话，你又不是我的妈妈。”
    纪舟渡抬头，对她笑：“但是你是我的宝宝啊。”
    不管她是什么，是人也好，是猫也好，对他而言，都是他小心翼翼想保护的珍爱至宝。
    心跳得更快了。娩娩茫然地摸着自己加速的心跳想，她应该不会就这么死掉吧。
    纪舟渡：“所以你那个死掉的小猫老公，真的是猫啊，你的孩子也是猫？”
    “是啊。”娩娩看着他说，她的注意力集中都在他脸上，只是这么对视，这么看着他，心里就会涌上来温温热热的满足和幸福感，像吃到了一条特别鲜美的鱼一样的幸福感。
    纪舟渡想起了他之前因为她涌上来的那些心酸怜爱，和知晓那些过去时的愤怒心疼，不免觉得又无语又好笑，这个误会未免也太大了。
    “幸好都不是真的。”他看着她，忽然笑了。
    娩娩疑惑：“什么不是真的？”
    “幸好那些我想象出来的悲惨过去都不是真的。”他仿佛长舒了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抱住了她。
    娩娩听见他在耳边说：“幸好，你一直都是只快乐幸福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