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曲一贺抬着冒着胡茬的下巴，做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准备拜倒在本设计师无以伦比的华服之下吧！”
    ☆、第78章 荆棘与玫瑰
    李闪正在拍摄的电影名叫《荆棘与玫瑰》，柯冉饰演女主角李玫，季千夏饰演女二号李荆。
    刚刚拿到剧本时季千夏还奇怪了下，明明女主角是李玫，为什么不叫做《玫瑰与荆棘》呢？等翻了一遍剧本她还是没找到理由。
    第二天进组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下李闪，换来他凉凉的一瞥，“我乐意。”
    季千夏无言以对。
    这部电影讲得是西部山区一对姐妹的故事。她们的父母重男轻女，应该说整个村子都是这种风气，哪家没男孩会被人笑话。于是李玫与李荆的父母生了一个又一个，足足生了四个女儿后才生下最小的弟弟李家伟，她们的母亲也终于“对得起”李家，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却因为连续生育的虚弱身体也没几年就去了。
    四个小女孩排排站看着炕上躺着的哇哇大哭的弟弟，又看看蹲在门口垂头丧气的父亲，懵懂的她们已经意识到有些事正在悄然改变。有一天醒来，年幼的李玫和李荆发现最小的两个妹妹不见了，父亲搓着粗糙的手，目光闪躲的说妹妹们去好人家当女儿了。
    李玫没听懂，只是隐约感觉到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两个妹妹了，等夜深了，她爬进二妹的被窝里，二妹又聪明又有主意，要是以后能上学的话，一准儿能考上大学，李玫有什么不懂的都会问她。
    “她们被卖了。”李荆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她呆呆的姐姐。
    “被……卖了？”李玫还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恩。”李荆伸出小手握着她的，想让她别发抖，“据说南边靠海的那些发达省份，男孩女孩一样宝贝，那些生不出来的人家就领养或者买小孩。三妹、四妹年纪小，还养得熟。”
    “那、那我们呢？”李玫突然觉得好恐怖，她紧紧的抱住了妹妹，希望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我倒宁愿被卖。”李荆认真道：“我看了电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不要整天面对着荒山黄土。”
    李玫呆呆的看着她，她不懂为什么妹妹想要离开家，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她们的家啊。
    年少的孩子还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丑恶，即便是早慧的李荆，她也不知道两个妹妹被人贩子卖到普通人家里当女儿是万中无一的运气，更多的……那便是悲惨一生的开端。
    季千夏看完了李闪给她看的拍摄好的电影前一小部分，被要求说感想，她想了想，真诚的赞美道：“两个小女孩的演技真好。”
    “……”李闪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她，“不会说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季千夏微笑，“我是演员，自然是最先关注演技。那些画面构图，是李导的专业，也无需我这个外行人来评价。”
    “算你还算有些情商。”李闪不耐的挥挥手，“先把李荆长大后在大都市拼搏的戏拍了，要在你去纽约之前拍好，行吗？”
    “行。”季千夏言简意赅。
    “恩。”李闪还算满意的点头，“回来直接飞到凤凰城，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剧组就等你了，所以在纽约一有空就要琢磨戏知道吗？”
    “知道。”季千夏点头。
    李闪对她认真乖顺的态度很满意，拍拍手让工作人员注意，季千夏在《荆棘与玫瑰》剧组的第一场戏就这么开拍了。
    工作人员都是和李闪合作很久的老人了，而且已经拍过相同场景相同角色不同演员的戏，灯光、摄影位都不必多说，自自然然就准备妥当不用任何人操心。所以季千夏第一次感觉到演戏时那么多目光注视着自己，不是余光，而是带着探究、好奇与评估的目光。
    这个剧组的每个人都很认真。季千夏能感觉得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主人翁的精神，一种自己拼尽全力去努力容不得在他人身上犯一丝错的完美倾向。季千夏有些顿悟，好的电影，不止是靠导演演员，更靠得是那些默默无闻却又做得最多的幕后工作者。正因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他人才能往更高的地方攀登——毫无后顾之忧的。
    她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这久违的感觉让她陌生，却又忍不住的兴奋起来：开始吧季千夏，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你足够配得上这个剧组的水准。
    “！”
    黑色的高跟鞋敲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通道上，一双肉色丝袜包裹着的小腿笔直而修长，骨肉均停，形状优美。来人渐渐显露出了整个背影，在黑色的职业套装下，她高挑又干练，看起来和所有白领一样出色，生活优越。
    不，待看清她回头时的面庞，一对上那双明明清澈却又浑浊的好似百年死水的黑色眸子时，你会轻易的发现，这是一个特别的人。她的身上，有一种绝地里开出花来一样的破坏感，危险又那么富有魅力。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李秘书今晚有空吗？”西装革履年纪却有些大了的男人绅士却又满含深意的问道。
    李荆垂着眸子，嘴角依旧挂着职业的微笑，“抱歉王总，不巧已经有约了。”
    “不会是男朋友吧？”对面的男人不死心的问道，打量她的目光露骨而贪婪。
    李荆的嘴角愈发翘起，仿佛没有察觉似得含羞道：“嗯！”
    “这样啊……”男人呵呵了两声，“没关系，我们下次约也一样的。男朋友，不过一个名号而已嘛，小姑娘趁年轻还是要多出去涨涨见识。”
    ……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明显对她有所图的男人，李荆站在电梯中央，难得的垂下了头。她不是应该已经习惯了吗？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累觉得委屈呢？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讽刺了笑了笑，李荆，太平日子过久了就矫情上了是吧？可是你没有一点矫情的资格呢。你和办公室里那些拿着三千工资每天逛淘宝聊微信的女孩是不一样的。她们，才有被性、骚扰之后哭泣被人可怜被人关心的资格和时间。
    你不一样。
    仿佛终于说服了自己，在电梯停下开门的前一秒，她又挺直了腰背昂起了头，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垮下，什么人都伤害不了她一样。
    电梯门慢慢关闭，那个纤细瘦弱，却散发着浓浓高傲气息的人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远。空旷的走廊里还回响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一下一下，似乎敲在人身上。
    “卡！”李闪翘着二郎腿，神情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把腿翘起来，“准备下一场。”
    季千夏有些慢得走到自己休息得地方，大概时间太赶，剧组没有给她准备合脚的鞋子，她刚穿上就发现了，但是因为不想惹出一些额外的事便没有声张。只是一场戏下来脚挤得有些痛了。
    “千夏姐千夏姐！”秦燕兴奋的凑上来，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没看到刚才那些工作人员的表情，感觉就像渴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水了一样！一开始还对我爱理不理的，刚才居然有人主动和我说话了！”
    季千夏笑了笑，拍摄到了尾声就碰上导演换人，不说是这么尽责的工作人员，换成任何一个其他剧组的人都会着急上火，这不是浪费大家之前的努力吗？真不知道李闪是用什么安抚剧组的大家的，还是他的决策力已经到了不需要安抚就能令通下达的程度了。
    不过季千夏也没好奇多久，到了下午秦燕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就有工作人员和她八卦了。原来原本饰演李荆的是秦风文化的新人涂雅。
    季千夏搜寻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发现这个名叫涂雅的新人似乎有些背景，除了媒体交口一致的称赞之外，连神都要黑她都被秦风给打回去了，不过据说她们是同期的新人存在竞争关系，秦风文化为了涂雅还黑过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临时换掉？还是在拍了大部分戏的前提下？
    “当然是演技不好达不到李闪导演的要求了。”秦燕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虽然室内拍摄有空调，但季千夏只穿了条薄薄的丝袜还是保暖些好，“据说秦风文化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之一，仗着内部人让涂雅来试戏，说是公平竞争，其实早就把李导要试戏的场次给她说了，还做了个特训，还装了副智商180的样子过来呢！”
    秦燕满脑子的八卦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说起话来又快又清楚，季千夏都觉得她可以去说相声了。
    “这不一开始就被李导选上了嘛！剧组刚刚开机的时候，大家可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拿着的书不是《时间简史》就是各国各种语言的原文书，那个叫高大上！大家都觉得找对人了，李荆要不是从小生活环境不好，长大了也是这样又渊博逼格又高的样子啊。后来么……到底是假的自然就露陷了。拍戏水准越来越差，大家还在忍呢，李导就先忍不下去了。把人踢了出去还不顾秦风撕破脸皮的威胁把投资的钱还了回去，还把秦风文化拉进了黑名单，这巴掌打的啊，秦风都没有办法啊！李导不愧是国宝级的天才导演，就是牛！”
    季千夏发现才短短一天，应该说一天还没到呢，秦燕已经被李闪圈粉了，还是脑残粉的节奏。她有心想问她，“你还记得你家赵大哥吗？”
    但介于赵魏韩一直尽职尽责的站在她身边，履行盛宴“李闪一过分就揍他”的嘱托，又长了副忠厚老实的面貌。要是听到女朋友大大咧咧说一声“不记得了”，那就太虐心了，季千夏于是忍住了。
    拍了一天的戏下来季千夏都觉得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了。小脚趾更是有些被挤伤了的感觉，一碰钻心的疼。
    秦燕这才发现，连声问她有没有事，脸上全是愧疚的神色。
    “不是你的错，我不想太麻烦大家，毕竟第一天进组。”季千夏忍着痛脱下高跟鞋，小指指甲盖那边隐隐有了些血迹，好在还能忍受，回去睡一觉明天应该会好很多。
    “你这样才会麻烦我们！”李闪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季千夏回头，就看到他黑沉的面色，“你有没有一些作为演员的职业素养？一名合格的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受伤，这样才能保证工作的顺利进行。你这样说是不想麻烦大家，却不知道有可能会引发大问题从而拖累拍摄进度吗？简直愚蠢！”
    季千夏迎面就被喷了一脸的毒液，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李闪又冲边上的人吼开了，“服装组的人呢！都死光了是不是？不想要工作了是不是？”然后把服装组那个负责鞋子的姑娘臭骂了一顿，看得季千夏很自责。她有心想上去帮忙说几句话，又想到在曲一贺罚人跳哇跳她上去求情结果帮了倒忙的事，脚步就有些迟疑。这时边上的剧组工作人员拉住她，“李导脾气发出了就没事了，而且这本来就是她的错，被骂一骂才能长记性。”
    这么说也有道理，而且他们肯定比她了解李闪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季千夏便没有上去，只是听着耳边的骂声眉毛一直皱得死死的，脸也沉下来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李闪到了公寓，季千夏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未婚夫要面对——她从来不会奢望盛宴会没发现她的脚伤。
    果然她刚一进门，盛宴就皱着眉头看了过来，“脚怎么了？”说着一路走过来就要脱她的鞋子。
    季千夏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她拍了戏都没洗漱，换了衣服鞋子直接回来的，现在脚上除了血还有汗，更有一天塞在略紧的高跟鞋里酝酿出的不雅气味，怎么能让他看到、闻到。
    盛宴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别扭，眉毛一挑，“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他说着又要伸手，脸上的表情还严厉了起来，“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自己都快瘸了没发现么？”
    有那么夸张？季千夏觉得自己只是走路稍微慢了一点，一整天下来不是没人发现？偏他眼尖，还说她瘸了，真是……不会说话。
    可是嘴角为什么会往上勾起呢？
    ☆、第79章 冷战
    季千夏的脚被盛宴从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小脚趾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可饶是如此盛宴的脸也一瞬间沉了下来，把正准备说话的季千夏看得低下了头。
    他沉默的去拿了热毛巾给她擦脚，然后又拎着药箱出来给她上药，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有些压抑，季千夏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在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觉得自己的那些解释、苦衷在未婚夫眼里只是对自己不负责的罪证。无论怎么她都赖不掉，倒不如乖顺一点假装认错吧。
    盛宴给她上好药，又把东西都收拾好，回头就看到未婚妻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沙发上，要多乖有多乖。她一向聪明，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让他消气，可是……他不能就这么容易的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不然她永远不会长记性！
    盛宴走过去坐到她边上，和她目光相对，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我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还不等季千夏点头应是，他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听他说，“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好’，会说‘下次不会了’。可是我不想听那些话，身体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只是向我保证，为了我而去爱惜，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季千夏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脚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伤，“可是，这样的伤口在我看来微不足道啊。”用不着上升到那样的高度吧？
    盛宴闭了闭眼，然后又看了她一会才说：“我说过了，身体是你的。既然你觉得微不足道，那我也无话可说。”说完回头抱胸，目光直视着电视机的方向，不说话了。
    生气了？季千夏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她知道盛宴是为了她好关心她，可是……这样的关心在她看来有些没必要。甚至让她觉得有些负担。她不是自虐狂，自然知道哪些伤口可以无视哪些需要处理，她是成年人，她已经会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任了。可是在盛宴嘴里她还是那个任性自私不知轻重的季千夏。原本想妥协的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季千夏垂着头，心里有些烦躁。
    两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两端冷战了起来。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仿佛一眨眼之间外边就黑了，窗外亮起了一片灯光，而屋子里却依旧是暗的。小小的客厅气氛压抑，原本因为一件小事有些分歧的两人由于对方的不肯妥协越来越较真，一个看向窗外，一个对着墙壁，好像打算把这场冷战维持到前长地久一般。
    她讨厌这样的氛围。季千夏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画有些委屈的想道。可是她又不想先开口——好像那样就是她认输似得。明明她没有错啊。好吧，虽然盛宴也不像是有错的样子，他也是关心她。可是，他干嘛要生气呢？好好说话不可以吗？那样他们也就不会冷战了。她讨厌冷战。
    正当季千夏乱七八糟的瞎想的时候，盛宴站了起来。失去了身体的重量，沙发慢慢的恢复原状，季千夏却好像僵住了一般，她强忍着回头的欲、望，耳朵、余光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站了一会，开始走路了，似乎是往卧室的方向，他进去了。
    不会是准备睡觉今晚就不理她了吧？那她今晚就睡沙发了。季千夏咬着嘴唇，有些恨恨的想道。
    可没一会她又听到了脚步声，盛宴又出来了，而且是往她的方向。
    他要干嘛？季千夏垂着头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却突然七上八下了起来。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脚上就是一暖——一条毯子盖了上来。
    顺着给她盖毯子的手往上看，盛宴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灰色的眼眸里满是低落，“我不找你说话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理我了？”
    她说是的话他是不是又要生气了？季千夏于是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原本烦躁不安的心却顿时安稳了下来——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盛宴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这样很蠢，可是……我一开始只是想让你吸取教训。后来，就演变成了想看你会不会来哄我。我没有真的生气。”
    所以他一直都在等着她哄吗？结果没等到只能自己来哄她。她还觉得是她赢了。爱情里需要输赢吗？
    她好像有些太坏了，果然还不够成熟呢。
    季千夏深刻的检讨了下自己，然后默默拉住他的手，“我……”
    “好了，我们不要说不开心的事了？饿不饿？我给你煮面条好不好？”盛宴笑着看她。
    原本还有些说不出口的话顿时就有了急需表达的冲动，季千夏拉住他，“对不起，明明是你关心我，我还不领情闹脾气，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盛宴侧在阴影里的嘴角向上勾起，带着得逞的狡黠，语气却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哦宝贝你说这样的话简直太动听了！”
    季千夏最受不了他用喟叹的语气说话了，颇嫌弃的推开他，“不是说煮面么？我饿了。”
    “遵命，我的女王大人。”
    这一晚盛宴似乎把女王和骑士的游戏扮上了瘾，在床上还一直问她“女王大人需要什么？”、“这样舒服吗我的女王？”、“想让您的骑士怎样侍奉您？”……季千夏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可是也有代价——被他抓着腰整整折腾了三次，到了最后季千夏腿都是颤的，心跳快得耳边都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等平静下来她颇小人之心的想，盛宴这样一定是在报复她没去哄他，小心眼的男人。
    外界对于季千夏代替秦风的涂雅出演李闪的电影一开始并没有多大的关注，因为李闪一向是走神秘路线的，除了主角柯冉一开始放出风声，其他演员都还处在保密状态。最多就是涂雅的粉丝闹了几天，在季千夏微博底下说了几句酸话，引来一些人的好奇之外倒也没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就在季千夏去纽约的前一天，在剧组拍着最后一场戏呢，微博上便开始了对她的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