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品:《来宝

    “嗷嗷嗷……”
    “咻!”
    “嘭!”
    孩子们排排站在宁子实身边,有几个还在嘴里模仿烟花发射的声音,不管是男孩女孩,脸蛋都激动的红红的,五十响很快就放完了,一个眼睛黑黑的男孩望着宁子实,双手捏着衣角细声细气的说:“哥哥,这个好看!咱们再放一个吧!”
    宁子实无奈的摊手,示意自己手里没有,男孩欢呼一声,呼朋唤友的再去抱了一个回来,不多时烟花又嘭嘭嘭爆了起来。
    “他很厉害?”徐大少问。
    “是啊,他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拿到影帝了,我以前做替身演员的时候就想,只要有一天能获得一次电影节的提名,得到电影节的邀请函,也不需要拿什么奖,我就很开心了。”青年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他倚在农家院的墙根,院子里和烟花旁都是人,他却觉得十分宁静,微风吹起他头顶的卷发。
    青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没想到真的有拍电影的机会,徐先生……好像从遇见您开始,我就特别幸运,从替身顺利成为电视剧配角,再然后都能直接拍电影了,还是二号主演,好像在做梦一样,虽然我不信命这种东西,但真的,这一次的走运感觉特别强烈,我觉得您就是我的幸运星。”
    “你这是喝酒了?”徐景焕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自己在家中也倒了小半杯红酒,搁在落地窗前的台子上。
    别墅二楼的房间能看到远处喧嚣的城市,那边似乎非常热闹,灯火通明,大概和青年所处的地方有几分相似,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边青年的声音,他的心情都不由得变好了很多。
    “喝、喝了一杯吧。”宋来宝挠挠脸,刚才年导过来,大家都跟着喝了一杯,他也同样如此,不过这时候他倒想起自己那有些不堪的酒量,上次……好像也是一杯就倒了吧。
    “……我上次喝完酒没干什么吧?应该是多说了点话,然后就趴桌上睡了?”卷发青年想了想,真的觉得脑袋有点发晕,他哭丧着脸说:“我现在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躺下等醉酒?”
    “剧组没有安排房间吗?”
    “好像有……”宋来宝记性还是不错的,他站在小凉风里,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卷发,“但是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我提前回去睡觉会不会不太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们都会理解的。”徐景焕声音也十分低沉有质感,像大提琴一样,人们对好听的声音总会非常敏感,宋来宝也不例外,他应了一声,然后听到男人很快的回了一句:“快去休息。”
    “你和宁子实,除了少了些机遇,也不差多少。并且你以后会比他更好。”他声音低了几分,变得柔和了一些:“祝我们未来的影帝,今晚做个美梦。”
    “你、你也是……”宋来宝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对方最后的话让他感觉耳朵在烧,竟然也没等自己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握着手机身体和背部抵在墙壁,目光微动看着漫天的眼花,忽然呼出一口气。卷发青年闭了闭眼,他一定是刚才听错了,怎么觉得徐先生,给自己的感觉又变得不太一样了呢。
    尤其是说话的时候,总好像……是对待情人那样的语气。
    怎么可能。
    刚才的那杯酒太厉害了,就喝下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都要出现幻觉了。
    真的该回去休息了。
    “给你女朋友打的电话?”正在宋来宝决定要走的时候,宁子实单手随意的翻开衬衣插在裤兜里,从不远处缓缓走了过来,一张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在烟花下看得分明,“刚才就看到你在这里,要不要一起放烟花?”
    “……不是女朋友。”
    宋来宝有些尴尬,徐先生怎么能被当成他女朋友呢,就算宁影帝只是随口一说,他也要认真解释一下。
    不过听到对方后一句话他却十分意动,卷发青年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我很久没放过烟花了。”更何况他刚喝了一杯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突然醉倒了。
    十岁之前他倒是在过年的时候经常和父母一起放烟花,但是后来父母不在了,城市住宅区又禁止烟花爆竹,他也就没有机会去碰这些东西了。
    “哥哥,一起来放,这个很简单的,我教你!”宁子实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在原地招了招手,见宋来宝看向她,便快不跑了过来,拉着宋来宝的手往前走。
    这天晚上宋来宝放了一只从烟花箱内向外喷洒的树状烟花,和一只大型菊花瓣烟花,最后看着烟花竟然靠着宁子实睡着了,脸蛋红彤彤的,还留了人家一肩膀的口水,让这位娱乐圈的大咖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天年导再看见宁子实的时候,眼中流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意,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听说你昨天抗着个醉醺醺的人进了房间,今天还能这么早看见你?”
    宁子实揉了揉额头,扭头拍开他的手:“人家那是喝醉了,我顺手就帮下忙,你这什么思想。”
    年康元耸耸肩:“这不是好奇么,不过那个小家伙能量也不小,东娱用撤资威胁剧组把宋来宝换成他们的力捧新人,结果宋来宝那边就引来了徐少的投资,不仅把东娱提出剧组,还直接把资金翻了一翻,更何况那天上车的时候徐少还特地跑来送别,我估计他和徐少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徐景焕的照片很少出现在网络和报纸报道上,但年康元这一类国内顶尖的导演还是认识这位徐氏现今的掌权人的,那天对方跑来送一位小明星,还真让他惊呆了。
    事后想起来,这事儿也不难理解,原本对徐氏突然投资而感到诧异的心情微微释然了几分,本来徐氏的投资就是为了保住宋来宝的二号男主演,徐少和宋来宝关系不一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他这位影帝朋友,似乎对宋来宝的关注有点多了,好像从一开始的试镜就另眼相待,后来一向不喜别人近身的的他,还叫了宋来宝一起放烟花,甚至最后扛着对方回去。
    这简直不想是宁子实能做出来的。
    “这样更好。”宁子实微微一怔,心里品味了一番,明白过来年康元的意思,他点点头,温和的笑了笑:“他背景越大,接近我这样的人,也就没有太大的目的性,相处起来比较轻松。”
    “你啊……”年康元摇摇头:“成名后这种现象总是无法避免的,不应该多适应一下,毕竟那些带有目的性的,也不一定有什么坏心,只是单纯的想要找机会往高处拼一把罢了。”
    宁子实微微一笑,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往高处爬是没什么,但带有目的性的贴过来的总不是什么真挚的感情,太虚伪,这点他受不了了。
    对于送来吧……刚开始他是对宋来宝的演技比较欣赏的,但凭演技来看,宋来宝比试镜的任何人都适合出演他养子的角色,直到昨天晚上偶然看到对方一个人贴在墙角挺孤单,就叫了过来,结果发现这孩子话虽然多了点,心地却不坏,梦想似乎有很多但却没有太多的功利心。
    徐少……那个人,宁子实也是听说过的,感觉圈子里对他的传闻已经神乎其神了,不过不管是新闻还是小道消息,倒是从未听说对方穿过什么绯闻,如果徐少洁身自好是真的话,宋来宝确实是足够幸运了。
    想到昨晚卷发青年打完电话,听到自己问的那一句女朋友后窘迫的脸,倘若对方当时正是和徐少通完话,那可真是……宁子实不禁笑了一声,倒把身后的经纪人吓了一跳。
    宋来宝宿醉起来头有点疼,被侯向文拎着耳朵训了一顿,承诺往后喝酒一定别那么实诚,能少喝点酒少喝,否则以后在出席饭局的时候,在娱乐圈这么个大染缸里,什么时候让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侯向文想到了一个问题,狐疑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醉成那个样子?”
    宋来宝涨红了脸,吭哧两声,小声说:“喝了一杯左右吧……”
    “喝了多少?”侯向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杯。”
    侯向文:“………………你你你,我的天。”侯向文嘴巴说话都开始秃噜了,他是真没想到,一时间哭笑不得:“就连你这种神体质也让我给遇到了?”
    宋来宝嘿嘿一笑,安慰说:“这种东西,以后再练练不就好了。”
    真是太糟心了,人家有酒量的练练也就算了,你这种一杯倒的还练练呢?侯向文真心不想理他。
    ☆、第43章 拼命来宝
    在小元山拍摄电影,对比以往的拍摄经历来说,这边更像是一处封闭式的拍摄基地,水源食物以及衣物被褥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宋来宝这时候终于明白自己那四个行李箱委实太过简单,不过里面同样装满了许锐的零食和侯向文采购的各种面包和小吃,都放在真空包装里,大约能保质一个星期的样子。
    好在剧组在食材方面准备的还算充分,毕竟这次徐氏的投资比先前的预算还要翻了一番,尤其是对宋来宝,就算他要吃宵夜年康元也是没有二话的。
    不过显然宋来宝还没贪吃到这种程度,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拍好这部戏,演好叶英卓的角色。
    年康元专注的凝视着屏幕里——青石路上疾驰的马车,那马夫眼神骤然往镜头一瞥,双手猛地用力,黑马仰起脖颈长嘶一声,两只前蹄踏踏的落在原地。
    “英子,我们到了。”一只手掀开帘子,孙広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他转身望着帘子里的叶英卓,嘴边噙着柔和的笑意,伸出手去。
    少年手指动了动,微微抬动了一下,却突然底头注意到自己指缝里的泥痂,他眼瞳骤然一缩,蓦地收回手指握成了一个拳头,再一转眼就已经越过男人的手,自己跃下了马车,只是少年但看那蜡黄的脸色便知,其身体并不如男人健壮,又兼之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这一到了马车下直接踉跄了两步,才堪堪停下。
    孙広眼神有些失落,但收回手的瞬间看到这一幕连忙扶了他一把,触摸到对方隔着皮肤都能摸到的骨头,孙広更是对着孩子心疼了几分。
    青石铺成的路绵延到目光的尽头,两旁皆是高门大院,叶英卓苍白着脸看过去,开很快注意到马车正对着的这处店面“百宝阁”。
    是个古董店。
    叶英卓常年混迹石井,自然知道一间古董店,要比茶坊那种地方更高档,更是有钱人的去处。
    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藏青色的剪裁得当的衣服,只是身形瘦小,看上去足足比孙広小了两圈,他仰着小脸,阳光落在脸颊上,少年鼻翼轻盈的呼吸了一下。
    这就是……以后的家吗?
    *
    年康元倒退了一下三个摄像机录制的画面,其中给叶英卓特写的一个镜头,将少年的神态展示的分毫毕现,副导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目光审视般盯着屏幕,半晌喝了口茶,“比想象中要好。”
    年康元听到他这一句感叹,目光转过去发现对方脸上叹息的意味比较重,显然是没料到宋来宝比试镜的时候还能发挥的更好,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你知道当时在试镜的时候,我为什么一眼就选中了他吗?”
    这事儿副导知道,试镜那天宋来宝演完后,年康元就已经决定把人留下了,只是没说到底是不是留的叶英卓这个角色,毕竟是二号男主演。
    “不是因为他和宁子实的配合更默契……?”
    年康元浅笑,摇摇头:“这种东西磨合一下不影响拍出来的质量,我看中他,不是因为演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他刚进门的时候,那个脸色可不是化妆能画出来的感觉,根本就是两三天没睡多少觉的样子,我估计他是想靠着这种法子来找叶英卓的感觉。”
    副导张大了嘴:“或者是别的原因呢?”
    “如果你是宋来宝这样一个新人,在得到参演《养父》的试镜名额后,会随随便便两三天不好好睡觉,然后状态不好的去试镜吗?”
    副导沉吟了一下:“不会。”
    “就好像宁子实当年刚出道演一个盲人的时候,两个星期的时候都在眼上围一块布,那会儿我瞧见他的时候,这家伙身上到处都是伤,我当时就想,这几年圈子里演员逐渐多了,但这种有拼劲儿的依然凤毛麟角,哪个单拿出来,都能是顶起来一部影大剧。”年康元感叹说:“所以我就给了他一个机会,也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然后他就真的一飞冲天了。”
    副导默然无语。
    宁子实能成功真的不是运气,有实力也够努力,才是他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这些,他才十分反感接着自己上位的明星。
    他的身份地位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他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好不容易登了顶,就一定要给别有心机的人大开便利?
    没这个道理。
    “我看出来的,宁子实一定也看出来的,并且他身为演员更是对此深有感触,不然你以为他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新人这么照顾?”年康元笑了笑,“宋来宝跟他,也是一样的人。”
    副导对这年康元最后这句话也就是听听而已,宋来宝和宁子实是一样的人?并不是吧,宁子实当年为了演盲人,身上的伤可是全身没一处好地方,就连他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疼,更别说当事人宁子实了。
    宋来宝就算足够努力,也绝对没有宁子实对自己的那股狠劲儿!
    但接下来的几天拍摄让副导彻底改观了,毕竟是民国时期的背景,又是在小元村里拍戏,路面一经下雨就变得非常泥泞,其中有一幕就是店里运送古董的车陷在了泥里拔不出来,孙広带着人来帮忙,结果一不小心就跟着马车陷了进去,车轱辘就着这么一股后座力直接把孙広压在了底下,只露出男人胸膛往上的位置在泥浆里沉浮。
    孙広满头满脸都是泥和雨水,呼吸之间喘着粗气,似乎十分费力,也因为经历着一场大恐惧而感到疲惫不堪,但他的一只手死命抓扯着托拖马车的绳子,眼神依然是坚定的。
    “孙哥!”伙计惊慌失措的拉着拖马车的绳子,脚下踩进泥地里不断的往前滑动,“孙哥你快出来!”
    雨水像石子一样砸在人脸上,叶英卓睁大了乌黑的眼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头发打成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身上,他看着伙计不断地拖拽着绳子,马车却不断的往下陷,车轱辘下的男人更是只露出一个脖子,连两条手臂都被压进了泥浆里。
    “不行了……”
    “我没力气了。”
    “车里的东西太沉了,根本抬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孙哥不会救不上来了吧……”
    叶英卓眼睛似乎不经意的眨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不断舔着下唇的水,脚下猛地一动,趁着伙计正在卖力扯着绳子没注意,把身上的雨水顶的啪啪乱溅,像小牛犊子一样冲进了泥浆里,泥浆的阻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个成年人尚且不如,更何况是个没长大的少年,这股力量把叶英卓打的到处摇晃。
    “啊!”第三次被打进泥浆里,头顶上的发包满了泥水,一丝一缕的从头上落下来,眼睛都变得模糊不清,少年嗓子里长声嘶吼,双手扒着泥浆,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充斥在身体里猛烈的往孙広的身边爬去。
    “你快出来啊!”
    少年木着脸大吼。
    “你出来啊!”
    孙広嘴巴包在泥浆里,沾满了泥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眼睛里泛起一丝红意,他是想阻止少年继续陷下来,又因为对方的举动而升起一股不屈的信念。
    只是随着雨势渐大,原先完好的土地也变软,马车前一个伙计脚下突然踉跄了一步,马车又往下陷了一段,孙広只对着叶英卓留下一个包含着震惊、欣慰以及更多复杂情绪的眼神,就被连人带顶的打进了浆水里,只留下一串咕噜噜的气泡。
    “爹!”少年一直木然的脸上突然血管绷起,像皮肤表层下布满了蚯蚓一样虬动,终于开口叫出了那个一直未曾说出口的称呼,然而那个本该听到微笑或惊喜的人却已经无法听到。少年咬紧牙关,奋力把后背往马车上一撞,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然片刻通红起来,他伸手捞到了男人的一截衣领,转身往相反的方向挣扎。
    马车轰然向一边倒塌,拉车的马和伙计也全都人仰马翻,这边全身包裹在你奖励的两个人已经看不出脸上的五官,倒是有一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泪珠,从少年下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