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品:《农家腊酒》 薛遥对这辽远城的感情很复杂,这里是他的兄弟们的葬身之所,无数兄弟死无全尸,却又无比亲切,这里的很多居民都认识他,把他当做亲人。
“可是从金陵城来这儿开荒的军士们?”离的老远,就有看守城门的喊。
彭大磊应了,很快就有人通传。
不一会儿便出来个文人模样的官,来到他们一行人前,彭大磊递了文书,那官又唱了一遍名,看人数都对上了才说:“我们廖府尹早就知会过我,说各位都是为这辽远城立下过大功的!所以这几天我天天盼着呢。”
男人们纷纷动容,廖大人还记着他们!
那官又自我介绍道说他姓于。大家纷纷叫道:“于大人。”
彭大磊又和于大人寒暄了几句,于大人态度也很好,问道:“那什么……你们这伙儿人是要先在这辽远城里好好休整休整呢,还是直接去看地儿?”
彭大磊说:“我们直接去看地吧,走了两个多月就为了这地呢!看了也好放心啊。”
于大人爽快答应了,又让那看守城门的兵士牵匹马过来,回头对彭大磊说:“那地儿离辽远城近,就一个半时辰,我现在就领着你们去看。要我说,还是廖大人想着你们,给你们挑了块儿好地!”
彭大磊忙说:“替我谢谢廖大人!”又补充一句,“也谢谢于大人为我们奔忙了!”
一行人跟着于大人往那块地去。尽管有做官的在前边,免不了拘束,可也顶不住兴奋呀!走了两个多月,新的家园就在前面,能不高兴么。所以虽然只一个半时辰的路,人们还是恨不得甩了马车,快马加鞭飞奔过去。
终于,于大人带着人绕过一座山,指着前边一大片平地说:“看,那儿就是你们的地。”
男人们坐在车外面,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两个多月的艰难跋涉,风餐露宿,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女人也从马车里钻出来,一脸兴奋的望着前方,眺望他们的新家园。看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必是好的!
好歹他们还知道有当官的在前面呢,就拘束着没跑去看,耐心听他介绍:“这块地,两面环山,一面临着曲水江,虽说北边少雨,可是有了这江,还怕没水浇地?”
于大人边走边说:“我们北方虽然苦寒,可是这里幅员辽阔,物产丰富,那山里面宝贝多着呢。还有这曲水江,到了冬天,把冰凿开,那鱼直接往上跳!农闲的时候往那炕上一窝,日子舒服的很呢。”
跟在后面的人兴奋的左顾右看,盘算着哪里可以造房,哪里可以种田。
薛遥顾柔两人跟在队伍后面看,这块地广阔的很,旁边的山上,树木长得茂密繁盛,想是秋天能捡着不少好东西。曲水江即使在夏天也没有干涸的迹象,反而水流湍急的很,用水浇地是不用担心了的。顾柔还特意观察了□□出来的土地,竟然是前世就早有耳闻的黑土地!
顾柔眼前一亮,这土地肥沃,不怕种不出好粮食来,这下她可不愁了。
那边于大人大致介绍完了,跟他们一行人说:“好了,把你们带到了地方,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去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们自行商量去。待你们安顿下来,便选个村长出来,到时候来找我登记下,就算完了。”
说完便跟众人告别,众人皆郑重的道了谢,行了礼。
待于大人走了之后,大家没了拘束,纷纷喧闹起来,搬行李的搬行李,占地方的占地方,想抓紧时间选个好地方,以后好建房子。
既然是开荒嘛,房子也得自个儿建,也没房契啥的,瞅着块地顺眼就占了呗。不过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江边的地方空出来——以后自家的田地就在那里,浇水也方便。当然占地方的时候也有同时看中同一块的,好在当家的男人之间关系都不错,互相谦让下就过去了。
薛遥和顾柔在车上就瞧中了一块地,那地方靠着山,离其他人家选的地儿有点距离,不过顾柔眼睛尖,看到阳光下有个地方反着光,过去一看,原来那里有一小湾泉水,清澈见底,还有手指粗细的鱼儿在里面游呢。想是山上的水流下来的,在这山脚汇成一小潭活水。两人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块地方,平时家里用水也不用去那曲水江打水,直接在这小潭里取就是了。还有那地后面的山林走势平缓,平时要上个山捡个果子啥的直接开个后门就上去了。
薛遥在潭水旁停了骡车,将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就算占了地儿了。
薛遥跟顾柔说:“眼看着就要下晌了,今天还是搭棚子,凑合着住吧,我去问问这地怎么分。”
顾柔问道:“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占地方搬行李呢,现在找谁问去?”
薛遥说:“刚刚大磊过来说了,让待会儿去村里的那棵白杨树那儿呢。这地早点分到手,心也能定下来。”
顾柔应了,这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早点定下来也好安心,也怪不得他们这么急。
然而这地也不是那么好分的,每个当兵的手里都分了五亩地,可这地在哪儿也没人定,只说到了那边再说。如今每户人家都想着要那临近曲水江的田地,平时浇水方便,不用担着个水桶跑来跑去。若是分不到,分到个离家近点的田地也方便啊。况且他们没村长,没个主事的人,这伙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没办法,彭大磊站了出来:“别吵吵了!吵个屁!这么老半天连个办法都没有!我问你们,你们以前在老家就没见过人家分地?”
有人说他以前在城里当乞丐,没见过,还有的人说年代久远,早就忘记了。
总算有几个声音出来了:“我记得我们以前老家是抓阄的……”
“我们那儿是村长说了算。”
彭大磊说:“要我说呢,这每家每户都愿意自家分到靠江边的地是不?可这地儿就这么点,也不能尽着给一家人好的,然后给其他人不好的。”
“这样吧,我看呢,每户人家就分个一两亩临江的地,其他的地,分到地势高的地儿去,也好离自家近点。”
众人一听,这感情好。每户都能分到临江边的地,公平的很。
那彭大磊带着众人往江边去,从村头开始分。有疑问的,直接提出来,或者若是对哪块地特别看中了,也直接跟彭大磊知会一声,他必是会好好放在心上好好安排的。他虽然不能操持的另所有人都满意,但大体上没啥错处,大家伙儿大多是满足的,都夸大磊正直呢。等分了临江边的地,再分其他地就顺利多了,反正尽量离自家近点儿呗。
薛遥这一走,直到夕阳西下了才回来。
“阿柔,我回来了!”薛遥钻进棚子对顾柔说了声。
顾柔焦急的迎上去:“回来了?那地可分好了?我们家地在哪儿?”她在棚子里都听见江边喧闹的很呢。
薛遥对她说:“我们家地有两亩在江边,还有三亩在东头,虽然离江远不好浇水,不过离家近,到时候种点耐旱的就行。”
顾柔点点头:“如今可算是定下心来了,地分好了,心里也有底。”
薛遥却发愁:“刚到了地儿,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如今到地方了,总不见得还住这棚子吧?得尽快把房子造起来。再说夏天了,暴雨多,总是躲在棚子里不是个事儿。”
顾柔也发愁了:“还有那地,我去看了我们家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得尽快把它除了,除了才好种地。如今都快芒种了,种小麦是不可能了,种玉米高粱啥的还是赶得及的,得趁着时节把它种下去。”
然后她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哦哟,我这日子也过糊涂了,离芒种没几天了!可这又要拔草又要翻地的,怕是来不及了吧?”
薛遥说:“来得及,我们刚刚分地的时候说了,就这几天,选个没风的日子,要放火烧荒呢。直接把这野草一把火烧了,省的费劲去拔,还勒的手疼。”
顾柔惊讶道:“这旁边就是山林,不怕烧着那边?”
薛遥摇摇头说:“没事儿,我们以前当兵的时候一直跟火打交道,知道怎么控制。”
顾柔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过了两天,村子里的男人们聚集了起来,开始准备放火烧荒。女人们出来看热闹,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
“小婉。”顾柔看到叶小婉,连忙打招呼,“家里收拾的咋样了?”
小婉挽着个简单的髻,看到她,挽着她的臂亲热的打招呼:“还能怎么样,家里还是棚子呢,有东西也摆不开啊。”
顾柔这几天正发愁盖房子的事呢,听到了便连忙问她:“你们家准备啥时候盖房呀?”
小婉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这过段时间,暴雨就多了,总是住在棚子里,我怕进水。”
这时候,身边的女人们叫了起来:“哦哟哦哟,开始烧了!这火够大!”
小婉和顾柔都去看那火,只见火势猛烈,一下子窜的老高,烧的还快,不禁有点担心,顾柔说:“这火这么大……可别烧到山上!”
小婉安慰她:“没事呢,我们家男人在对面看着,说是烧不过去。”
小婉突然降低了声音,拉着顾柔袖子说:“你听说了没,好几家人家都合计着要造砖瓦房呢!”
顾柔吃了一惊:“砖瓦房!砖瓦房起码得要……二十两吧?他们这么有钱?”
小婉摇摇头说:“还二十两呢,起码三十两!再说那房子造好了,得有家具吧?没个架子,总得有个床啊桌子啊啥的,这些都不是钱?”
顾柔好奇的直问:“他们咋那么有钱?”他们流民一共也就一人十两银子做嫁妆,她本来以为她男人的家当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有钱人呢。
小婉说:“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月娥他们家是没那么多钱的。”
顾柔惊讶的叫了起来:“啥?他们家也要……”
小婉忙捂住她的嘴:“你可得把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改改!这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顾柔忙向小婉讨饶,小婉放下手,继续说:“昨个儿晚上,月娥的男人,就那个脸上破相的那个周老四,来找我们家阿顺了。”
顾柔问:“找你们干嘛?”
小婉没好气的说:“还能干嘛?借钱!”
顾柔一听就皱了眉头:“他们这是咋合计的?准备打肿脸充胖子?”
小婉哼了一声:“谁知道呢,现在是家家户户都要用钱的时候,哦,就他家造房子,我们家不造房子了?还来借钱?真好意思开口!还好我们家阿顺回了他,不然我们冬天就冻死在这儿吧!”
小婉提点着顾柔:“回去跟你们家男人说说,让他注意着点,这周老四在我们这儿借不着钱,指不定来找你们呢?”
顾柔把这事记在心里,应了。
远处,那火烧的飞快,眼看就要烧到边缘,快到山边上去了!
可是就在这时,那火奇迹般的停下了!大家新奇的看着热闹,叽叽喳喳的愉快极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这草就没了,再加上每户人家都有牲畜,翻地啥的可快了。今年应该能赶上日子种玉米了!
然而就在晚上,顾柔正准备睡呢,月娥来找她了。
☆、第10章
顾柔走出棚子,见月娥一脸惊惶的看着她,声音也有点沙哑:“阿柔,你帮帮忙吧!”
顾柔心里猜到几分,忙说:“你先别慌,你先说说要我帮什么忙,我们邻里邻居的,能伸把手的一定帮。”
月娥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了,手拽着裙子犹豫了老半天才开口:“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顾柔没想到月娥狮子大开口,不禁叫了出来:“啥?十两!你们……你们这也太过分了吧!现在谁家都要用钱,谁有十两银子借给你们!”
月娥快哭了,膝盖一软,就要跪,忙被顾柔死死拉住了:“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要盖砖瓦房呢,手里没钱也要打肿……”
顾柔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借着月光看清了月娥脖子上一道深紫色掐痕。
月娥见顾柔盯着她脖子看,忙用手遮住了,转过头去抹眼泪。
顾柔先是心里头一惊,这下手也太狠了!然后又气急了:“可是那个周老四做的?”
月娥背着身抽泣了许久,才像鼓起勇气似得轻轻跟顾柔说:“他说,若是我不去借钱就直接把我掐死,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人帮衬,爹娘都在远方,到时候把我往深山里一扔就是了。”
顾柔急了:“他说弄死你,你就信?我们邻里邻居的都看着呢!他敢!”
顾柔见月娥哭的不能自已,头发也乱的一团糟,心里着实怜悯,可是又不能管这事儿,她听阿遥说过这个周老四,据说是最能偷奸耍滑的人了。这种人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顾柔对月娥说:“我们邻里邻居的,我是知道的,你性子绵软,是最好拿捏的。钱我是不能给你的,我们家也忙着造房子呢。”
她见月娥又要跪,又死死的拉住了:“我教你个法子,明天你出门的时候,别遮着这个脖子上的伤了,就让大家伙儿看看,这周老四打仗的时候躲后面,打女人倒是顺手的很!以后啊,他若是再打你,你就大声叫,叫的全村人都听见,我们听到了肯定管!”
月娥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顾柔看的又是怜惜又是怒气不争,若是她碰上这种丈夫的话,就是拼了命也要反抗的。
顾柔回到棚子里,见薛遥还坐着呢,问了句:“还没睡呀,很晚了。”
薛遥说:“我在棚子里都听到了。那周老四真不是个东西!”
顾柔点点头说:“他下手真够狠的,月娥脖子上的伤都紫成什么样了!”
薛遥又笑着对她说:“不过你最后出的主意倒是不错。大家伙儿不能直接问他们家的事儿,让那个月娥大声叫出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去管了。”
顾柔告诫阿遥:“你可别出头啊,让那些热心的去管。这种人,最好别跟他搭上边儿,要不然甩都甩不掉!”
薛遥摇摇头说:“他以前是我手下的兵,我才管的。现在大家都是庄稼汉,我管这闲事干嘛?”
那月娥虽然性子软,不过也不笨,第二天一大早,就挎着个篮子出来摘野菜了,头发乱乱的,眼睛通红,那脖子上的勒痕也不遮,明晃晃的露着。
有人见了忙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回,只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很快,就有人家骂到周老四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