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这陈矩来说，这已经是皇帝法外开恩了。
    仁慈的皇帝，仁慈也是看从谁的角度上出发。大明民间很多人还觉得太祖皇帝是仁慈的皇帝。毕竟还有人敲过登闻鼓，让太祖皇帝帮自己找猪。可想而知当时皇帝在老百姓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这么点的小事都觉得皇帝能给自己办，也可见太祖皇帝当时的政策是多么深入人心。
    可是在一些人当中，太祖皇帝就没有那么好了，从来诋毁就没有停下来过，残暴嗜杀这种说辞一直都在太祖头上。
    就像当今陛下一样，很多人也觉得当今陛下过于严苛、太过于残暴。可是陈矩就觉得当今陛下爱民如子，是一个千古难见的好皇帝。
    世上还有比当今陛下更仁慈的皇帝吗？
    朱翊钧不知道陈矩怎么想，沉吟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直接说道：“准备一下，明天出宫去看看。”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着头答应道。
    朱翊钧站起身子朝着后宫走去。
    今天忙了一天，还真的是挺累的，去找皇后谈谈心，明天一早再继续出工。
    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在皇后那里好好的玩一玩。说起来皇宫里最近修了一个澡堂子，也不知道泡澡会不会舒服一点？
    陈矩目送着皇帝离开，这个时候其他的太监来接手陪着皇帝去找皇后。
    陈矩要去办事了。
    他转身向外面走去，准备让下面的人再加加码。毕竟皇帝最近对这事这么上心，自己也应该上心一点。
    与此同时，顺天府衙门。
    沈一贯看着手中的资料，抬起头说道：“全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站在旁边的男人面容严肃的点头。
    第一零零七章 生米煮成熟饭
    “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沈一贯眉毛一倒，顿时拍案而起，怒声说道：“我要马上进宫！”说完，冷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男人跟了两步，忍不住直接问道：“大人，不会走漏了风声吧？”
    闻言，沈一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顺天府捕头陈昂，知道他也是担了很大的干系。
    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发了狠的，可见这一次的案子让陈昂也十分气愤。
    沈一贯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进宫直接面圣。”
    我去见皇帝怎么可能泄露消息？
    是我泄露消息还是皇帝泄露消息？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陈昂没有退缩，昂着头说道：“大人自然不会泄密，陛下自然也不会，可难保身边的人不会泄密。这件事大人想要调动其他的人，难保他们也不会。”
    沈一贯闻言，顿时沉默了。他也担心走漏风声，可是眼前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盯着陈昂说道：“我们现在要动的这些人身份特殊，而且规模很大。真的动起手来的话，我们这些人恐怕不够，到时候会出问题。”
    “这样吧，”沈一贯想了想说道：“你让你的人暗中盯着，如果这些人有要跑的趋势，你就动手。到时候再查查是谁走漏了消息。”
    “是，大人。”陈昂连忙抱拳答应道。
    “等我回来吧。”沈一贯也点了点头，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陈矩，随手放下奏疏，问道：“你说什么，沈一贯来了？还是要有大事要奏报？”
    “是，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那就让他进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外面接人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伸手轻轻敲打着扶手，脸色多多少少有些迟疑。
    沈一贯来是做什么的？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时间不长，沈一贯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皇帝，他一脸严肃地躬身行礼道：“臣沈一贯，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朱翊钧点了点头。
    等沈一贯站好，朱翊钧这才追问道：“爱卿来有什么事吗？”
    沈一贯四下看了看，躬身说道：“启禀陛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禀退左右。”
    闻言，朱翊钧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也没说话。
    陈矩神色凝重，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周围全都是太监和宫女，全都是他管着的人。沈一贯让这些人下去，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他们。
    实际上，陈矩也不相信。宫里的太监和公主都是外面收拢的重要对象。
    尤其是能在皇帝身边的，随便卖出一条消息就能富贵一辈子。甚至一条重要的消息，可以让他们下半辈子养老钱都出来了。面对这样的诱惑，经不住诱惑的人也很多，都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
    宫里宫外传递消息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这些年一直都有，一直都在查，但是没断过。
    朱翊钧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都下去吧。”
    “谢陛下。”沈一贯再一次躬身。
    所有宫人都退出去了，大殿里只留下朱翊钧、陈矩和沈一贯三人。
    朱翊钧说道：“行了，说说吧，看看什么大事让你这么凝重？”
    沈一贯没有去看陈矩。他知道自己不能让陈矩也离开，也知道这位陈公公的本事。
    沈一贯直接说道：“陛下，京城中的事，臣一直在努力做。
    “我们最近发现有人在把京城中的一些青楼姑娘或是丫鬟奴仆倒卖出身，”沈一贯面容严肃的说道：“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
    闻言，朱翊钧顿时愤怒了：“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沈一贯想了想说道：“臣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在废奴令推出之后，京城中很多人都算了一笔账，其中包括青楼，还包括一些赌场，甚至一些大户人家也觉得自己亏了。毕竟他们花钱买的丫鬟奴仆，如果就这么放弃，心里不愿意不甘心。这导致衍生出了一门生意。”
    “曾经臣详细的调查，发现这里面参与的人很多，而且生意很大。他们把奴仆分为几个类别，首先是孩子，他们会把这些小男孩弄出顺天府，直接拉到外面去卖。有的被卖去给人做儿子，有的干脆就卖去了其他地方做苦力培养。”
    “那些小女孩大部分都被卖去了做童养媳。青楼中的那些女人，还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很多都被卖去给光棍做媳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奴仆则是被卖去做劳力。情况很严重，臣想把这些人全都打掉。奈何这些人背景深厚，而且行动非常诡秘。”
    “臣经过探查，发现他们两天后要走一批货，可是臣身边人手实在不够。顺天府的人虽然多，但很多都不能用，臣也不敢调动别的人马，生怕出事。”
    “所以臣想请陛下派些人手给臣，这些人身手一定要靠得住，行事一定要隐秘，绝不能出差错。”
    朱翊钧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可以说是黑如锅底。
    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可能会对现在的一些人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甚至是坑了他们。
    顺天府现在是这种情况，在外面呢？
    顺天府现在有人管，由沈一贯去查，可是其他的省份呢？其他的地方呢？
    他们听说废奴令后会怎么做？
    趁着朝廷的政令还没来，把手里的人口卖掉，赚一大笔钱。如此一来，这些人是在朝廷没有颁布废除令之前卖掉的，很多姑娘就已经成了人家的媳妇，甚至都成了人家的娘了，生米煮成熟饭。
    一些被买回去的人口，命运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朱翊钧就更加愤怒了，转头瞪向陈矩。
    自己没想到，朱翊钧生自己的气。
    陈矩什么消息都没查到，朱翊钧也生陈矩的气。
    第一零零八章 买卖同罪
    陈矩此时此刻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的地方的话可能还有的说，毕竟距离太远，自己一时之间也没搞得太明白。
    可是在京城的话，就不行了。毕竟京城这个地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顺天府也就这么大，全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下的情报机构是干什么吃的？
    陈矩也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于是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奴婢早已知道此事，已经开始查了。”
    “说说。”朱翊钧盯着陈矩说道：“如果说的是假话，就要严惩不贷了。”
    陈矩点头，硬着头皮说道：“是，陛下。其实在查到东山会的时候，这方面的事奴婢就已经关注到了。有些人的确是在暗戳戳的做这件事，奴婢马上就派出人去查了。”
    “现在奴婢的人已经打进去了，有的人跟着他们一起从事贩卖人口，有的人则伪装成了被贩卖的人口，甚至有的人还伪装成了买家。”
    “我们已经摸清楚他们的行动轨迹，仓库在哪里、抓了多少人、准备卖到哪里去，我们都已经查清楚。现在要查的就是他们背后是谁，是谁在组织这件事。”
    朱翊钧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暂时放在了地上，不过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因为即便是如此，解决的也只是顺天府的事。等废奴令的消息传到周围的各个省份，那些人怎么办？
    朱翊钧目光灼灼地盯着陈矩，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幽幽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朕？”
    “奴婢有罪！”陈矩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想等着这件事查清楚再告诉陛下。奴婢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行了，起来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就先不要打草惊蛇，好好的盯着他们。另外，派人去找张先生和申时行。”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跑出去找人了。
    “陛下，臣觉得还是要动一动。”沈一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脸色非常严肃的向前走了一步，才继续说道：“虽然陈公公盯着有把握把他们全都抓出来，但是现在朝廷急需做的事就是把这些人抓出来。”
    “这些人不但要抓，而且要严惩不贷。不但要查处卖家，还要查处买家，全都要严惩，这样才能震慑宵小，让一些人明白这件事不能做。”
    “现在只是集中在顺天府，但是臣相信周围肯定也有这种事了。如果现在不动手的话，那些人会抱有侥幸心理，会让周围的那些人把人口全都卖出去。这有违陛下废奴令的初衷。”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等张先生来了之后商量，这件事不能草率，一定要拿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是，陛下。”沈一贯闻言，就退回了原位。
    此时此刻，他心已经有些焦急了。
    来这里之前，陈昂提醒自己一定要保密，可是现在这件事恐怕保不住了。知道的人越多，泄露消息的可能性就越大。
    沈一贯不是不相信张居正和申时行，可是如果这两人知道了，陈矩也知道了，谁知道谁身边的人会探听到或者用什么无意的方式把秘密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