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作品:《此婚是我结

    雨滴落在刑怀栩的额头上,她歪头看向蓬头垢面的黄佳佳,下定决心道:“你以后能不能都听我的?”
    她顿了一下,着重道:“只听我的。”
    黄佳佳木讷地看向她,良久后抱紧她的脖子,将没受伤的脸深深埋进她温暖的脖间,点头道:“嗯。”
    她答应得如此直接,刑怀栩反倒犹豫着想要解释,“我会送你去医院,以后的治疗你都不用担心,伤好之后我也会送你去整形,然后我可能会给你换个名字身份,你不能再是黄佳佳,就当黄佳佳已经死在这场火里。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能让你好好活着,活得比大部分都好,你愿意吗?”
    黄佳佳又点点头。
    刑怀栩微出口气,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便自言自语小声道:“从今往后,咱们的命就被绑在一起了。”
    黄佳佳似没听到,安静了一段路后,忽然沙哑开口,“……变成另一个身份的话……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刑怀栩哭笑不得,“你说。”
    黄佳佳却没有说话,而是松开手,摸索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颤巍巍递到刑怀栩面前,“这个……给你的……全碎了……”
    刑怀栩定睛看了一眼,发现塑料袋里是两个已经碎成小片状的薄饼,凑得近些,依稀能闻见栗子的香味。
    “……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黄佳佳说:“……所以只买了一点……想说你喜欢的话……”
    刑怀栩深吸口气,打断她的话,“你想提什么要求?”
    黄佳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我想变成你的朋友……”
    刑怀栩脚下一顿,想起自己过去不让她喊自己的小名。
    黄佳佳重新紧紧搂着她,就像搂着这崩溃世界的最后一块浮地。
    雨渐渐大了起来,冰凉凉的雨点落在脸上,浇得人格外清醒,刑怀栩提了提背上的黄佳佳,轻声应道:“好。”
    刑怀栩背着比自己高的黄佳佳,在夜色里踉跄但笃定地往前走,并时不时留意周围的声音,神经高度紧绷,直到走出深巷,来到附近的居住区,才稍稍松口气。
    背上的黄佳佳已经没了声音,刑怀栩敲响一户人家大门,应门的大叔见到两个小姑娘,先是吓一跳,听了刑怀栩的求助后,抓耳挠腮牵出一辆电动车,送她们去最近的医院。
    黄佳佳坐在中间的位置,她的意识已经昏沉,全靠身后的刑怀栩扶着。
    大叔穿街走巷堪称风驰电掣,以最快的速度将她们送到附近的综合医院。
    黄佳佳被医生护士带走的时候,刑怀栩捏着缴费单一个人坐在医院长廊的塑料椅上。她很累,也很热,心却是冷的,冰火两重天地煎熬,尽管夹着风霜雨雪,心最终还是明镜似的。
    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有六七个,都是司机在催她,刑怀栩去卫生间抹了把脸,独自离开医院,直走到繁华的街边商铺前,才通知司机过来接她。
    司机赶过来的时候,刑怀栩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面对司机的诸多询问,她始终保持沉默。
    回到刑园已是深夜,豪华奢丽的大宅子里没有一个等她的人,但刑怀栩知道,暗处里有不少眼睛都盯着她,等着她。
    他们看她出糗,等她出错,想她走上错误的路,万劫不复。
    刑怀栩心想,没那么容易如愿的,不管是我,还是你们。
    ☆、第54章 以牙还牙
    第五十二章以牙还牙
    刑怀栩辗转两座城市,才在一条僻静暗巷的旧杂货店内房里重新见到白实吾。
    白实吾染过的金毛发根已经长出一截黑色的新发,顶着这乱糟糟的头毛,他像是刚刚睡醒,抱着被子坐在铁床蚊帐里,半天睁不开眼。
    室内光线很差,老布扎着的门窗帘死气沉沉地往下垂,角落堆放的纸箱摇摇欲坠,地板上还摞着成年累月的旧报纸,刑怀栩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穿着的白色连衣裙成了这屋里最明亮的色彩。
    “找我干什么?”白实吾揉着眼睛看刑怀栩,“要做生意吗?”
    刑怀栩面无表情点点头。
    白实吾从枕头旁摸来一盒牛奶,扎了吸管咕噜噜喝上一口,才咂嘴问:“杀人吗?”
    刑怀栩摇头,“不杀人,但需要和你买你手下的几年命。”
    白实吾抬头,像是没理清她话里的逻辑。
    刑怀栩解释道:“我向你买证据,能把刑銮治送进牢里的铁证,为此,我猜你可能需要牺牲一两位手下。”
    白实吾抓抓头发,明白过来,下秒裹着被子翻滚在床,露出的两条腿一蹬一蹬,“这不还是要我出卖我的雇主嘛!”
    刑怀栩摁住他的小腿,劝说道:“刑銮治找上你之前,一定找过别的人,他留下的线索那么多,我不信你走不出一条既不妨碍你的商业信誉又能和我合作的路。”她静了静,眼里的讽刺不知在嘲弄谁,“我保证,我会是你最大方的主顾。”
    白实吾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盯着她猛看,最后蔫蔫缩回被子,“你为什么总拿钱诱惑我?”
    “因为管用。”刑怀栩平淡回答。
    白实吾嘎吱嘎吱咬着牛奶吸管,黑亮亮的眼珠子一阵乱转。
    “你把证据给我,我未必非送他进去不可。”刑怀栩说:“毕竟我的人也在他手里捏着。”
    “我记得你被绑架这件事,至今还是个秘密。”白实吾说:“你要拿这件事威胁他,就必须公开这段经历,豪门千金被绑架半个月,这消息要是捅出去,你确定你的个人名誉不会受损?新闻媒体最擅长的不就是捕风捉影再添油加醋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风格不像你啊。”
    刑怀栩微勾嘴角,笑得很寡淡,“你对我做过什么吗?”
    白实吾摇头,“可是人言可畏。”
    刑怀栩讥笑道:“卫道士的风格也不像你。”
    白实吾挪下床,扶着床沿到处找拖鞋,“绑架罪也关不了他几年啊。”
    “如果是数罪并罚呢?”刑怀栩说。
    白实吾蓦地回头看她,半晌后挑眉笑道:“一个个的,果然都姓刑,这么高瞻远瞩的姓,我也是生平罕见。”
    “那这笔生意你接不接?”刑怀栩问他。
    “接。”白实吾总算找到自己的拖鞋,笑道:“商人重利嘛。”
    刑怀栩点点头,递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算是订金,白实吾打开封口瞄了一眼,将信封扔到枕头上。
    刑怀栩转身要走,白实吾故作惊讶,“这就走了?”
    “你还要留我喝茶?”刑怀栩在阴暗的小房间里转了一圈,示意自己连个落座的地都没有。
    白实吾哈哈笑道:“好吧好吧,等你下次有新生意了,我们再见。”
    刑怀栩瘪嘴,“我不杀人。”
    白实吾坐在床沿,双脚拖鞋在地面上吭哧吭哧滑动,漫不经心道:“你也别每回都重申这句话,说不定哪天你就要动用到我这把刀了。你们刑家人的生离死别,哪一次真是天意了?”
    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刑怀栩忍不住回头,皱眉。
    白实吾重新拿起牛奶,咬着吸管慢慢地喝,目光却再不转向刑怀栩半寸。
    刑怀栩知道今天的生意做成了,谈话也结束了,她撩起门帘,直挺挺走出这间幽暗小房,跨出前头的破杂货,回到街道灿烂的日头下。
    = = =
    刑怀栩再见到尤弼然已经是三天后,康誓庭搭的线,让她们俩在看守所一间隐蔽的小房间里相见。
    脱去华服艳妆的尤弼然似是小了几岁,穿着大一号的蓝灰色制服,头发简单扎成马尾,脚上也是她从未穿过的平底塑料凉鞋,远看近看都像变了个人,唯独不变的是她看刑怀栩的眼神,永远热切,并充满期待。
    “栩栩!”尤弼然一进屋便拉刑怀栩的手,“他们说你没事,我还不放心,你真没事吧?”
    “我没事。”刑怀栩摇头,从包里提出一个小塑料袋,递给尤弼然,“给你的。”
    尤弼然接过袋子,拆开一看,笑了,“烤薄饼。”
    她捏出一块塞进嘴里,脆脆香香地嚼,“那家店的老板还在吗?”
    “不在了,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是他儿子媳妇在经营。”刑怀栩说:“我尝过一块,手艺没过去好,难怪生意寡淡。”
    尤弼然舔舔嘴唇,感慨道:“我后来再也没去过那儿了,多少年了?”
    刑怀栩摇头,“七八年了吧,记不清。”
    尤弼然讷讷点头,“七八年了。”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尤弼然闷闷啃了几口饼,再看向刑怀栩时,竟然从她眉眼里瞧见按捺的伤怀。
    她忽然也怅惘起来,“栩栩,我们是长大了,还是老了?”
    刑怀栩看着她,轻声说:“我已经长出白头发了。”
    尤弼然噗嗤一笑,“是吗?没关系,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小姑娘。年华易老,栩栩却还是栩栩。”
    刑怀栩笑着低头,眼睫垂下的暗影悄悄遮盖了什么。
    尤弼然从没在她脸上瞧见这种情绪,边吃边围着她转一圈,才大喇喇坐到凳子上,翘着腿笑,“哎!你这表情不像是没事啊!你是不是很伤心,觉得自己对不起我?你说实话,你刚知道我进了这鬼地方,心里是不是特不是滋味?”
    刑怀栩坐到她对面,手指头在桌上弹了两下,再抬头时神情已恢复如初,“律师在想办法。”
    尤弼然摇头晃脑一阵后,若有似无地虚叹道:“别想了,我自己往人家坑里跳,哪有那么容易再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唯一能争取的,也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她捏捏手指,突然倾身凑向刑怀栩,不施粉黛的右侧脸颊显出隐隐的起伏疤痕,“倒是你,我听说你和你爸爸闹翻了。”
    刑怀栩平静道:“又不是第一回闹翻了。”
    尤弼然担忧道:“我总觉得这回不一样。”她犹豫稍许,两只手在眼前假意揉了揉,摆出滑稽的哭脸,“你不都……这样了吗?”
    刑怀栩哭笑不得,“你被关在里头,这些都是从哪知道的?”
    尤弼然得意洋洋地抬眉笑,“我的消息网你又不是不清楚,四通八达,无孔不入。”
    “那你说有什么不一样?”刑怀栩反问她。
    尤弼然瘪嘴道:“不知道,反正我刚听说的时候,以为天塌了。”
    刑怀栩轻笑出声,末了轻轻叹气,“天不会塌,永远都不会塌。”
    尤弼然努嘴,“好吧。”
    刑怀栩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虞泓川来过吧?”
    尤弼然白净的脸骤然胀红,警惕道:“你问他干什么?”
    刑怀栩见这反应,立即明白,促狭笑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尤弼然往嘴里塞薄饼,眼神闪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刑怀栩指指尤弼然脸上始终无法彻底痊愈的烧疤,“他见过你这个样子吗?”
    尤弼然点头。
    “说什么了吗?”刑怀栩问。
    尤弼然摇头,“他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