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67节

作品:《贵妃号温僖(清穿)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明说,胤禛自然也不会懂。
    他听了元栖的劝解,倒是没露出沮丧的神情来。他对于储君之位,远远不如大哥那般有野心。若能借此机会得个爵位,远远避开,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倒也不错。
    毕竟汗阿玛已然是天命之年,而太子在这个位置上足足做了有二十年,无论是为了求稳还是其余的什么,太子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扳倒的。
    而大阿哥,他身在局外,自然看得清楚。大阿哥与太子相争到如今,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不争出个输赢来,谁都不会罢休。
    而真到了那一日,必将是兄弟相残的局面。
    胤禛摇摇头,倒是没把这番心事诉与旁人。在他看来,皇额娘一昧劝他藏拙忍耐,想必也是不希望他参与到这些争权夺利之事中。
    前朝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终究还是牵扯到了法喀和颜珠跋扈一事上,幸而元栖这些年来不曾放松过对家中子弟的约束,所以并未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法喀和颜珠的媳妇一同入宫来请安时,还附带了阿灵阿的媳妇瓜尔佳氏,此外,自然还有法喀媳妇赫舍里氏的女儿盈玉。
    赫舍里氏多番带盈玉入宫,想撮合盈玉和小十的目的元栖知道,但不同于胤禛非她亲生,她和法喀可是同胞所生的姐弟,盈玉和小十的血缘关系太近了。
    康熙和纯懿皇贵妃的血缘关系也很近,佟佳氏所生一女没过一岁便夭折了,元栖不愿让盈玉和小十未来也有这般的苦恼。
    况且,不说对男女之情尚且懵懂的盈玉,就是小十,自己也更喜欢明艳爽朗的女子,对于盈玉,小十只不过把她当妹妹罢了。
    但在赫舍里氏看来,十阿哥和盈玉是嫡亲的表兄妹,盈玉嫁入皇家,和皇贵妃既是姑侄亦是婆媳,关系再亲近不过,也不必担心女儿将来子啊婆家受到刁难。
    至于十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更是没考虑过,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让他们自个儿做主的呢?
    当着其余两个弟媳的面,元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这个时代女子的闺誉大过于天,一旦她不愿盈玉嫁给小十的只言片语传出去,外间必会有传言说过错在于盈玉,以至于连她嫡亲的姑母都瞧不上。
    康熙三十五年,康熙亲征噶尔丹,太子留京师监国理政,大阿哥随行,居然是和索额图一同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
    胤禛也一同出行,只不过是在后方掌正红旗大营,无论如何,总是个锻炼的机会。
    康熙亲征没多久,储秀宫的平妃赫舍里氏病情急转直下,短短半旬便病逝了。
    平妃此前和毓庆宫几乎可以说是反目成仇,她一过世,赫舍里家那头更是没有任何反应,元栖隐隐听说,平妃的额娘也在不久之后病逝了。
    逝者已矣,元栖操办过平妃的丧仪,紧跟着,便要开始准备四公主尼楚贺的婚事。
    四公主要嫁的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的敦多布多尔济,不同于康熙北巡所在的漠南蒙古,四公主所去的是更为遥远,势力更为强大的漠北蒙古。
    若是放在几百年后,那里已经是蒙古国的领土。
    对四公主视若亲女的宜妃显然极为不舍,但康熙此刻征战在外,她便是想要替四公主说话,也没法子。
    好在康熙素爱各种北巡南巡,此次若是大胜一场,他必然也会来一次北巡之行,届时婚期还要往后拖。
    就算是趁着北巡的空隙成婚,四公主也还能和宜妃再多待些时日。
    然而想到此处,元栖不免替宁楚格担心起来,这两年她年龄渐长,自然不方便再乔装打扮往前头去了,但她身边的宫人来禀报,她和阿木尔之间的联系,倒是不曾断过。
    能放任宁楚格和外男来往,元栖自然也预先各方面调查过,除了姓博尔济吉特氏之外,阿木尔各方面都是个不错的孩子。
    但他那位兄长策凌,此次亲征也被康熙带在身边,摆明了就是康熙培养来收复其旧地的,阿木尔身为他的弟弟,将来也免不了要随其出战。
    元栖话里话外的暗示过,宁楚格面上若无其事一般,只道自己和阿木尔不过是友人罢了,但她就住在永寿宫,元栖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的动静。
    自她暗示过后,宁楚格练习骑射愈发勤快了。
    元栖不由得多想,她纵着宁楚格练习骑射,是为了磨她的性子,顺带着强身健体,将来哪怕是嫁去蒙古,也不至于因为水土不服而变得体弱多病。
    她也曾想过若是宁楚格有了旁的想法又该如何,但终究只把它当做了幻想,无论是如今的朝堂情势,还是清宫中对于公主们的教导,宁楚格就算是再胆大,也不可能生出领兵作战的想法。
    毕竟这可是一个,公主无权阻止驸马纳妾,甚至要为驸马守寡的时代。
    除非宁楚格像四公主尼楚贺那般,在蒙古,女子掌权才不是那么天方夜谭的想法。
    一如宁楚格尚未出生那时候,元栖思虑了许久,她既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顺遂,也希望她可以随心所欲。
    康熙三十五年五月,噶尔丹在昭莫多被清军伏击,死伤大半,但康熙心心念念要击毙的噶尔丹还是带着几十名骑兵逃脱了。
    不过这丝毫没能影响康熙的兴致,噶尔丹如今便是丧家之犬,不消多时,他定能将其斩草除根。
    回京途中,康熙下旨册四公主为和硕恪靖公主,土谢图汗和敦多布多尔济等人亦启程南行,来京师同四公主成婚。
    敦多布多尔济和四公主相差不过一岁,生得极为高壮健硕,英姿勃发,性情爽朗,让宜妃放心不少。
    夫妻俩成婚后的第一日入宫请安,从宁寿宫出来便轮到了永寿宫。
    四公主面上笑意恬淡,看不出什么来,但额驸显然对容貌出众的四公主极为满意,至于两人性格是否合得来,元栖相信素来聪慧的四公主不会被这个难倒。
    永寿宫外,宁楚格早早的等在了门口。
    略带好奇的看了几眼四公主的额驸,她把手中攥着的荷包塞给了四公主。虽说在外人看来,四公主端庄聪慧,七公主则脾气骄纵,但她自觉和这个姐姐性情颇有些相似之处,故而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和阿木尔的事,她没敢告诉额娘,但私下也曾征询过四姐姐的意思。
    四公主接过荷包,有些伤感地握住宁楚格的手,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额驸便善解人意的笑笑,退至一侧守着。
    宁楚格再度好奇的瞥了他一眼,以往她所听过的,包括几个嫁去蒙古的姐姐传信回来,都曾提及她们的蒙古额驸性情火爆,与她们极为合不来。
    但这是汗阿玛赐下的婚事,她们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示不满,且蒙古距离遥远,她们孤身在外,更是只能忍住。宁楚格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私下听宫人说的。
    除了阿木尔之外,四姐姐的额驸是她头一个见过的蒙古王公,似乎也并没有传言中那般不堪。
    四公主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温和道:“宁楚格,你若是打定了主意,不妨先去和皇贵妃透露一二,皇贵妃既然能容你多年习武,是心胸开阔之人,若是你一昧隐瞒,只怕将来不好收场。”
    其实说来,她是有些羡慕这个从小到大都随心而为的妹妹,作为皇贵妃之女,宁楚格生来便是汗阿玛最疼爱的女儿。一路顺风顺水,她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如三姐姐一般的柔弱女子。
    只是和三姐姐不同的是,宁楚格身份贵重,有皇贵妃求情,将来兴许能嫁在京中,不必忍受远离故土之苦。
    但她没想到,被汗阿玛疼宠大的宁楚格,心中竟然也有和她一般的想法。
    她们都想冲破这个将要禁锢自己一生的东西,是保护壳,也是牢笼。
    嫁去漠北蒙古,四公主知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既然要嫁,她便不允许自己软弱。反正人之归宿逃不过一死,那她宁愿在活着的时候做自己想做之事,而不是龟缩在公主府内惶惶不可终日。
    三姐姐在蒙古过得并不好,她从前可是汗阿玛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但她仍旧无法回京,便可以知道所谓宠爱不过是最虚幻的东西。靠汗阿玛一时的垂怜,倒不如自己努力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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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宁楚格小心翼翼进来时,元栖心下固然生气,却也知道这时候生气,宁楚格更加不敢和她说实话了。
    见元栖面色平静,宁楚格才稍稍放了心。她日常出门走动都没瞒过额娘,想来额娘早就知道她和阿木尔还有联系之事了。
    方才四姐姐让她如实告知额娘,然而真到了此刻,她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元栖见她这般情状,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了,叹息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宁楚格往她面前一跪,眼神有些躲闪,郑重道:“女儿心悦——”
    元栖只是皱着眉看她,语调有些严厉:“想清楚了再说!”
    知女莫若母,宁楚格这些年来表现得大大咧咧,她贵为公主之尊,自然不需用这些手段去算计旁人,但难保有人敢算计她。因此后宫这些相互算计之事,元栖从没瞒过她。
    元栖也不信自己的女儿,会是个为了一时的情窦初开而不顾一切的人。
    宁楚格脸色微红,这下讪讪说了实话:“女儿不愿留在京中。”
    随着她年纪愈长,不论是皇玛嬷还是汗阿玛,亦或是她宫中的小宫女们,都开始悄悄议论她的婚事。从额娘从不担忧她要抚蒙的表现,她便已经猜测到自己应该会留在京中。
    初时她也高兴过,不必去遥远荒凉的草原上受苦受累。宫中嫔妃彼此算计虽然可怕,但她出嫁后会有自己的公主府,自是不惧那些。
    直到后来,她眼见诸位兄长陆续娶妻,嫂嫂们都出自勋贵世家,比那寻常的宗室女还要更尊贵些,到了皇子府中却仍然不能顺遂,不是忙于后宅事务,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子。
    从前那些只是停留在纸上的“女子就该安心后宅,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变得极为刺眼。
    她知道嫁去蒙古的宗室女子们过得不好,但有几个侥幸嫁在京中的,也全然没了从前的矜贵做派,似乎女子一旦出嫁,便如明珠蒙尘,价值全无。
    即便她贵为公主,也照样如此。在后宫中,她可以凭借汗阿玛和额娘的宠爱随心所欲,但到了外头,她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一个不慎,便会给额娘,四哥和十哥带来麻烦。
    蒙古的距离遥远,于她而言却成了莫大的好处。汗阿玛一向是疼她的,即便嫁去蒙古,她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处境。
    嫁在京中到底是好是坏,她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
    元栖只是摇摇头,宁楚格想到的这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你只说蒙古荒凉,可知道那儿荒凉到了何种程度?那儿一年四季气候寒冷,黄沙漫天,食物种类也异常稀少,你平日里连膳房送来的东西都挑挑拣拣,可知道那儿便是一盘青菜都难得一见?”
    宁楚格却丝毫不惧似的,她认真道:“额娘说的这些,阿木尔都曾告诉过我。”
    “这么说来,你们两一早就打了这个注意?”元栖凉声道,“你难道不怕阿木尔别有用心!?毕竟能娶到一位固伦公主,他整个家族都将得到你汗阿玛的信赖和帮助。”
    说到此处,宁楚格却是飞快瞥她一眼就低了头,小声道:“其实,是女儿先去招惹阿木尔的,他到如今也还不知道女儿的打算,只以为女儿是心悦他,前些时候十哥说,他祖母有意为他安排通房,被他给推拒了。”
    “你又如何得知他说得是真心话呢?”元栖忍不住道,“阿木尔名不见经传,但他的大哥策凌却得了你汗阿玛的重视,将来兴许要指一位公主给他,以作笼络,你要嫁阿木尔,你汗阿玛想必不会反对,但若是你嫁过去之后发现一切并非你所愿,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三公主先前不也是你汗阿玛的掌上明珠,在蒙古生活得不如意,书信中都是悲切之语,你可曾见过你汗阿玛有半分不忍之心?”
    元栖加重了语气道:“满蒙联姻并非儿戏,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宁楚格的脸色果然没有从前那么轻松了。
    及至九月里,太后忽而起了兴致,要带着一众外藩的命妇到景山观景,外嫁的纯禧,荣宪和端静三位公主,还有刚刚成婚的恪靖公主也一同随行,除此之外,便是元栖和一众宫妃,还有年纪尚小没有婚配的小公主们。
    元栖也终于见到了宁楚格挂在嘴上的阿木尔,在一众蒙古男子中,他倒是稍显瘦弱,斯文俊秀,更像是自幼在京城长大的。
    倒也怪不得刚来京中时,他被七阿哥伴读认作内侍欺负了去。
    见元栖目光遥遥望去,他倒也并不慌张,行了一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
    一旁的宁楚格也笑,搀着她的胳膊道:“如今您放心了吧?阿木尔论起拳脚功夫,连我的二分之一都不到,您还怕我被他欺负了去?”
    元栖面上没表现出来,心底居然松了口气,虽说额驸不敢对公主动手,否则一个不敬的罪名下去,只怕身上的爵位也要丢了。但伤害人的方法从来不只有动手这一个法子,有得是又叫人憋屈又叫人说不出口的法子。
    宁楚格自己有些拳脚功夫,脾性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负不敢还手的,就算受了什么委屈,当下也能报复回去。
    退一万步来说,若受了委屈,碍于大义宁楚格做不了什么,但小夫妻私底下有些闺房情趣,以至于不慎伤了额驸,难道还有人敢置喙?
    从景山下来,众人便到了瀛台,四面邻水,中央立起座座亭台楼阁,恰似海中仙岛,引来阵阵赞叹。
    之间荣宪公主不知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太后便笑盈盈道:“南侧的两层楼阁名曰蓬莱,倒是观景品茶的好去处。”
    这话又经了宫人翻译,传达给不懂蒙语的嫔妃们,太后发了话,自然没人反对。
    这里的台阶虽然狭长,只容得下两人并行,但不算陡峭,故而众人三三两两说着话,便拾级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