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家栋悲伤够之后，一旁的民警领着他去见了陈队。
    从案发到被解救的过程中，里面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白家栋记得一清二楚。那帮人原本想绑的其实是霍衍，后来见弄错了人也就将错就错，把他带到农家小院儿后，用五条链子捆绑全身。由于几个人脸面全没盖着，白家栋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凶多吉少。
    看守的有四个大汉，身上又丝毫不能动弹，就在他快要放弃寻找出路的时候，天降神兵出现了。破门，砸玻璃，三两下功夫，那群操着家伙的劫匪就被警察同志制服了。
    一切都像做梦，至今仍然不真实。
    陈队听完后，拍了拍白家栋的肩膀以示安慰。拜林霏所赐，这小伙子他也有些印象。天天送吃的，他还吃过一次炖鸡。
    问完话做完记录，白家栋可以先回去休息了。霍衍跟着他出了办公室，没走几步就被林霏拦住。
    “我有些事儿想问一下霍先生。”她站定后说明来意。
    白家栋看看霍衍，又看看林霏，耸了耸肩。
    林霏走到一旁，霍衍跟着过去。
    “什么事儿？”他问。
    林霏看了眼周围，小声说：“你的人有什么线索？”
    刘队带领的人，一大部分还有留守在农家院。埋伏蹲守，谨防王勇不知情而返回。可等了这么一大会儿也不见他回来，想必是知道情况不妙了。
    霍衍扬眉，“没线索。”
    林霏不满，“人命关天。这种人除非咽气儿，否则还会继续作案。”
    霍衍研究了会儿她眼睛里隐含的怒气后，轻声解释：“他们掌握的线索没你们多。”
    林霏怀疑，盯着他打量，继续琢磨这话的真假。
    霍衍笑了，“这小子已经没事儿了，我犯不着继续做两手准备。”
    林霏对上他的眼睛，沉默了两秒。
    “好。”她说。
    霍衍点点头，满意地离开。
    白家栋看着林霏的背影，问他表哥：“她找你什么事儿？”
    “案子的事儿。”
    “……”
    “别胡思乱想，立刻跟我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霍衍拍了下白家栋的脑袋后，率先迈开腿。
    白家栋愣了一会儿后，快步跟上。
    两人上了车，还被陈队安排了两个民警跟着。王勇还没抓到，以防他再走极端。
    这头的林霏有些焦头烂额。监控显示王勇消失在大兴路西侧的十字路口后，就没出现过了。她负责监控的排查工作，精神和眼力都需要高度集中。
    只吃了早饭，忙到这会儿都快天黑了，肚子当然有些饿。队里有人买了些面包，她拿了一个之后，就水吃着。
    冯健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
    “怎么样？”他问她。
    “不行。”
    “天一黑就更不好找了。”冯健有些沮丧。
    林霏又何尝不觉得憋屈。可现实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知道是谁，证据也非常确凿，可就是抓不到人。这种危险分子，外头还有很多。身为警察又怎么能安心。
    “我真不想看见你这么熬着。”冯健看着林霏瘦弱的模样，满心不忍。他不想看见她跟个糙老爷们儿似的这么熬下去。作息不规矩，压力又大，还整天闻二手烟的。这才做了几年，她整个人就都没了光泽。要是以后结婚生了孩子，她还要继续这么做吗？
    林霏侧头看着他，心里一阵失望。她最大的担心其实就是这个。原以为他站在同行的角度上，能理解她的选择。可这会儿看来，他似乎也有那种‘女人就不能做刑警’的思想苗头。
    有时候她还真想问一句，凭什么呢？
    女性就必须是那个守在家里洗衣做饭的角色吗？
    每回想起这种普遍的社会认知，总是郁结难舒。
    ☆、第16章
    “这么看着我干嘛？”冯健摸摸脸。
    林霏叹气，即使这会儿心里有话想说，也碍于正事要紧。
    “以后再说。”
    冯健笑笑，“神神秘秘的。”
    林霏低头吃面包，边不断地盯着视频看。
    冯健靠过来小声说：“过两天重案组的名单就能定下来。这次的绑架案恐怕也会被列入参考范围。”
    林霏点点头。她确实希望能进入重案组，可这也得看资历。这次选拔是从全省召集人才，竞争相当激烈。
    冯健又说：“前天晚上陈队跟我透了个底，咱们组只能选一个人。”
    “嗯。”
    “你想去吗？”
    “当然。”不过按资历，怎么也的是冯健被选上才对。
    冯健摸了下鼻子，说：“这次要的人少，你恐怕下次才能有机会。”
    林霏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对这些并不强求，能去最好，不能去也没什么。
    冯健见她没什么反应，有些放心。
    “其实你留在队里也挺好的，重案组风险大多了。以后要是咱们……你知道，就是成了……总得有人顾家是吧？”
    林霏顿住，放下面包，想了一会儿之后转过身子来看他。本来没打算现在说这些的，可是既然他开了头，那就有必要说个明白。
    “冯健。”
    “嗯？”
    “就算结了婚，我也不会不干刑警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健下意识地点头，“嗯。”
    “我需要一个理解我的伴侣。”她没把后半部分说出来，可是意思不言而喻。
    冯健的脸色渐渐开始难看，眉头皱了起来，看着林霏一声不吭。
    林霏点到为止，转身继续查看监控。
    冯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半晌后，才低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以后咱们俩是什么关系，你都会一直干下去？”
    “是。”
    “结婚生孩子这些，都不能让你动摇？”
    林霏点头。
    冯健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霏，觉得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她似的。没调到一个队里的时候，对她的印象是安安静静，长得又白静，好像很听话的模样。等成了同事之后，虽然知道她能力不错，可也没觉得她是有这种思想的人。这算什么？女权主义？还是什么？他压根儿想不出形容词来！
    看着他这个样子，林霏在心里头叹气。短短四天时间，怎么就开始变得复杂了？连男女朋友都还不是，她为什么要开始觉得内疚呢？
    试着谈对象，不就是意味着该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的条件和想法都说明白吗？
    冯健忍不住摇头，一副失望的模样。
    林霏哑口，有种被长辈批评了的荒诞感。
    气氛变得很僵，没人开口，空气紧绷。好在有同事把冯健叫去开会，林霏才得以松口气。
    喝口水，收拾好情绪，既然食欲全无，那就好好地开始工作吧。
    查了一夜监控录像，王勇的行踪还是没迹象。在清晨的时候，林霏被命令回家休息。
    穿过早市，买了早点，回到家后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继母王玉芬出去买菜，父亲林建国坐在客厅看报。
    “又有案子了？”林建国问。
    “嗯，绑架案，人质获救，主犯跑了。”林霏靠在沙发上边吃油条边回答。
    林建国正色，“怎么回事儿？”
    林霏简单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林建国开始思考案情。父女俩最经常的对话就是讨论案件。林霏这辈子最崇拜的人也是父亲。虽然那时候他很忙，但在她还没有真正从心里接受继母之前，父亲是唯一能够跟她进行心灵沟通的人。
    她向往成为强者，成为保护别人的人。小时候在局里写着作业，看着父亲忙来忙去的身影，她心里其实充满了憧憬。再加上他这么多年的无形训练，那种刑警所需的细微观察和逻辑分辨能力，早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或者还想干些什么。她追求的从来就不是金钱。她只求有用。每破一件案子，或是解救一个受害者的时候，内心涌现出来的满足感是无法用任何东西来代替的。她痴迷于此，而且不打算改正。
    “爸……”
    “嗯？”
    “我要是选择不走婚姻那条路的话，你可以接受吗？”她觉得迷茫。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难免踌躇。
    林建国愣了一会儿后，叹气：“闺女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林霏低头，轻声说：“我不想妥协。”
    “这跟妥协有什么关系？”
    林霏沉默。觉得这些烦恼就算跟父亲讲，他也未必会理解。
    林建国笑了，“怎么？不愿意跟我说了？”
    林霏抿唇。
    林建国拍拍女儿的头，笑道：“这个不行就换那个试试，总有愿意跟你一块儿生活的吧？怎么能随便放弃婚姻那条路？你老了怎么办？谁照顾你去？”
    林霏不吭声，低头咬了口油条。
    林建国继续开导她：“我跟你妈也是经过磨合之后才走到现在的。两个人在一块儿少不了磕磕绊绊，多沟通沟通就行了。不能一有不顺就想放弃，知道吗？冯健这小子怎么了？不是说才刚开始？”
    林霏摇头，“没事儿。”她不准备把问题说给父亲听。会问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想知道家里的态度罢了。其余的，她自己会去调整。
    林建国“嗯”了一声，他知道闺女主意大，多说无益。由着她去做就是，反正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让他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