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动树影，长街上人来人往，他静静坐着，几乎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阿令哥哥！”
    裴令抬起头，看见同样背着书包的晏晞。
    小姑娘歪着脑袋，一双眸子清灿若星辰：“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
    裴令看了看她，没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兀自又问：“哥哥，你不开心吗？”
    裴令还是没理她。
    小姑娘也不气馁，扭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哥哥，你等我一下。”
    她背着书包噔噔跑远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白皙的小脸因为跑动微微泛红。
    她将其中一个冰淇淋递给他：“哥哥，我请你吃冰淇淋，你不要不开心了。”
    裴令抬眼看着她，没动。
    晏晞执着地将冰淇淋往前递了递，眸底纯澈干净。
    裴令看她片刻，最终抬手接了过来。
    小姑娘立刻展颜笑开，漂亮的眸子流光溢彩。
    她想到什么，又从书包里扒拉出一包奶糖，塞到他手里：“还有这个糖，也给你。”
    塞完糖，她重新背上书包。
    “哥哥，我要回家了，你有空记得来找我玩啊！”
    她说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跑开，发尾在半空中荡出一抹活泼的弧度……
    --
    听到这里，晏晞总算明白那天他为什么那样难过了。
    她忽然有点后悔，那时候没能多陪陪他。
    晏晞轻轻抱住他，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抱住了曾经那个少年，眼角微湿。
    “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快走的，应该多陪你一会儿的……”
    裴令抬手摩挲着她的肩背，笑了笑。
    晏晞抱了他一会儿，直起身，犹疑着问：“那后来你妈妈和那个人……”
    据她所知，裴行之过世之后，洛音棠并未改嫁，而且手上一直戴着当年的结婚戒指。
    “没在一起。”裴令揽住她的腰，继续说后面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回到家，把我爸爸年轻时候给她写的信找了出来……”
    她翻开那些信，一封一封看着，最后伏在案前，痛哭出声。
    哭完之后第二天，她像是从一场混沌的梦里醒了过来，不再沉溺于悲痛，也不再折磨自己，重新振作，开始好好生活。
    而从这以后，裴令也彻底和洛家决裂，再不曾回去过。
    听完所有事情，晏晞忍不住拧起眉头：“你外公真的太过分了！”
    裴令不像她那么愤怒，眼底神色淡淡，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问她：“你是不是也想劝我去见他？”
    晏晞看了看他，一时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不是要劝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见他吗？”
    裴令没说话。
    晏晞知道，他这人很多时候只是看着冷漠，其实比谁都容易心软。
    “你如果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原谅他，而且将来不会后悔，那不去就不去，可如果你其实没那么恨他，那就再好好想想……”晏晞搂着他的脖子，徐徐说道，“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不定哪天真的不在人世了，人死万事消，我怕你到时候心里又不好受……”
    裴令仍旧沉默不语。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晏晞忽然道，“当年你解约之后签的新公司，不是我爸爸找的关系，是洛家暗中帮的忙，他们可能是怕你不接受，所以没敢告诉你……”
    听见这话，裴令的反应十分平淡，没露出半点意外神色，像是早就知道了。
    晏晞奇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开始不知道。”裴令看向阳台外的沉沉夜色，“后来猜到了。”
    他一个刚签约的新人，公司最好的资源都优先给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酒局应酬，只要他不愿意，就不必去，还有他电影上线的宣传，从来都不用担心。
    想一想，也只有洛家才能有这个手笔。
    “是人都会犯错，你外公当年那样对你和你爸爸，是他不对，不过我想他应该早就已经后悔了，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直让人暗中照看你……”晏晞继续道，“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原谅，你妈妈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大概是太爱你妈妈了，所以才会那么固执……”
    说到这里，晏晞顿了一下。
    “既然他知道错了，也在尽力弥补，你不如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不把这当成原谅，你去看看他，就当是……送你妈妈的礼物？”
    裴令看着她清亮的眸子，还是没有给出确定答案，不过看他脸上的神情，明显有所松动。
    晏晞搂紧他，凑到他面前，鼻尖几乎要与他的碰上：“总之呢，不管你想去还是不想去，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裴令眼底浮起笑意，低头亲了亲她嫣红的唇。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晏晞抓着他的手，探头看了看他腕表上的时间。
    见才八点多，晏晞提议道：“既然你还没想好，不如我们先出去逛逛，回来再说？”
    裴令抬眼：“去哪儿？”
    晏晞想了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跟我来！”
    她从他怀里起身，不由分说拽着他下了楼，来到花园里停车的地方。
    “你有车钥匙吗？”晏晞转头问。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裴令还是回屋拿了车钥匙出来。
    晏晞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搜索到目的地，缓缓将车开出花园。
    光影不断从两人脸上掠过，夜色旖旎，仿佛电影里的场景。
    最终，晏晞根据导航，把车开到了一条旧街上。
    “到了，就是这里。”
    裴令推开车门下来，发现这里正是当年他们上下学要经过的那条街，晏晞给他买冰淇淋安慰他的地方也在这附近。
    晏晞跟着下车，转过头见他一副毫无遮掩的样子，忙拿出一个口罩，走到他面前替他戴上：“你怎么又不记得戴口罩？”
    一点当红艺人的自觉性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裴令微微低头，配合她的动作。
    戴好口罩后，他大半张脸被遮住，只留下清隽的眉眼。
    晏晞满意地牵住他的手，看了看四周：“好多年没来了，感觉这里变化好大……”
    高楼平地起，一些旧的建筑也被拆了重建。
    两人十指相扣，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逛着，影子投在脚下。
    走到某处，晏晞停了下来，面上露出几分遗憾。
    “那家卖冰淇淋的店不见了，我还想再请你吃一次呢。”
    裴令握紧她的手，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请我吃别的。”
    晏晞偏头，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也跟着笑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变了……”
    她举起两人交握的手，晃了晃，眼底星光熠熠。
    “我和你就没变，还是在一起……”
    十几年人事变迁，红尘里聚散离合，无数人来了又去，但我们还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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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老街上有夜市，晏晞想着难得出来一趟，便拉着裴令过去逛了逛。
    这个时间点，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各个摊位前挤满了人，烟火气十足。
    两人穿行其中，仿佛一对寻常情侣。
    逛到一个卖关东煮的摊位前，晏晞转头道：“我们也买一份吧？”
    裴令笑道：“好。”
    两人买了一份关东煮，从嘈杂的人群里挤出来，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小心翼翼拉下口罩。
    晏晞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经过，叉了一颗鱼丸递到裴令嘴边，笑盈盈道：“给你尝第一口。”
    两人身侧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上爬满了绿藤，墙内种着琼花树，花枝从里面颤巍巍横斜而出。
    斑驳的花影投在身上，宛如水墨剪影，随风轻轻漾动。
    一枚花瓣落在她发间，裴令抬手，替她拿掉。
    晏晞抬眸看着眼前人，忽然有种青春年少，第一次恋爱约会的感觉。
    解决完关东煮，两人挽着手继续往前走，最后来到了裴令的高中母校。
    今天是周日，学校放了假，大门紧紧锁着，门卫室里居然一个人影也无。
    “门卫好像不在……”晏晞走到铁门前，探头往里看了看，“看来我们今天是没办法混进去了……”
    裴令捏了捏她的手，说：“下回有机会，我再带你进去逛逛。”
    晏晞点点头：“嗯。”
    两人转过身，沿着学校的围墙往回走，月色清明，空气中拂来不知名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