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山河 第2节
作品:《聘山河》 我扔了包袱,坐在床上,「如今怎么办?」
靳以安早解了红锦袍,紧挨着我坐下,淡淡酒气扑鼻,却并不难闻。
「不如……早点圆房?」
他眼神闪着亮光,不知是说着玩,还是存心找打。
「靳公子的耳朵,可听见自个儿嘴说了什么?」
靳以安笑容一收,贴着床边讪讪站起,「瞧你,我……我就随便说说……外头不是……有人听着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调戏不调戏的?」
「靳以安,过来。」
他摇摇头,身杆笔直,「您别客气。」
不知不觉,他退到凳子旁。
我皱皱眉,提醒他:「你别跑了。」
靳以安又往后挪了一步,「我……」
随后我眼睁睁看着靳以安后脚绊在小凳上,撞上小榻,脸一转朝下栽去。
门牙亲在了桌子楞,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
第3章
大婚当夜,世子妃闺房嬉戏,用力过猛,导致世子负伤,连夜请来了御医。
老御医憋笑憋得老脸涨红,还佯作淡定,「世子,牙只是缺了一小块,不影响观瞻。饮食上多加注意,需清汤寡水,凉热适宜。」
靳以安捂着牙,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不要声张,不要声张。」
过后几日,靳以安坚持宿在小榻上,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模样,频繁使唤我端茶倒水,我生性沉闷,不爱言语,便也由着他。
到了晚上,他要与我同床共枕。
起先我颇为抗拒,直到他拉着我,从王家的寡妇讲到张员外家的十八房姨娘,讲得人昏昏欲睡,一点花花心思都没有,我才渐渐放心下来。
期间,明仪王妃派人听了几回墙角,得知圆房毫无进展,心生一计,让我一个「新妇」跟着她参加集会。
我们温家满门糙汉,哪里去过这个呀?
当我得知自己马上要套着几斤首饰出现在襄王妃寿宴上时,头皮都炸了,对着窗外的一束芍药走神半天,没想到好对策。
靳以安从书上露出桃花眼,一挑,「温兄……温兄!」
我收回目光静静看向他。
靳以安腆着脸笑,「劳烦帮我看看哪家小娘子身材好。」
我刷地抽出长剑,比着他脖子,「你不守男德,我将妹妹嫁给你,不是让你看美女的。」
靳以安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推开剑刃,「言重了,我这不是……替你物色人选吗?」
明仪王妃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轻咳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靳以安一改嬉皮笑脸,夺过我的剑放在手中把玩,吊儿郎当道:「我啊,教宁宁练剑呢。」
说完还在自己的脖子上比量一番,「你瞧,遇见危险要朝这里砍。」
我知道他在帮我遮掩,问门口:「娘,有事?」
明仪王妃道:「给你送些料子过来,明日在场都是名门闺秀,语宁你跟在我身边,要谨言慎行。」
我就知道明日不能轻易过关。
我还没回话,靳以安挑眉,「她不喜嘈杂场合,我替她去吧。」
我盯着靳以安的后脑勺,都能听见他脑子里的算盘劈啪作响,他喜欢欧阳家的大小姐、辛家的妹妹、陆家的寡妇,但凡喘气的漂亮的,他都喜欢。
明仪王妃嗔他一眼,「女人家的集会,哪有你的地儿,老实在前院待着。」
第4章
我被她敲打一番,第二日便被盯着戴上禁步,一身环佩之下,我仿佛失了精气神,木偶一般被弄上马车。
襄王妃寿宴佳丽云集,明仪王妃领着穿过回廊,吸引了许多目光。
不少女子交头接耳,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当然晓得靳以安在怀春少女中的名气,以前和他同窗,每日醒来,窗前都会出现许多娇艳的花,是送给靳以安的。
我端坐在一群长辈中,神游天外,偶尔听上几句,便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福嗣绵延,生儿育女为女子之本」,心里琢磨昨夜兵法读到哪一章节。
渐渐地,我就听出画风不对。
「温家无女眷教导,你爹忙于练兵,教出的女儿举止粗俗些,寻常人家都忍不得,只有你婆母不嫌弃,留你在王府悉心教导,这是你的福气。」
襄王妃大气端庄,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难听。
周围之人纷纷附和:「王妃和婆母在场,你怎可心不在焉,半句也不答?」
我不曾出入于后宅,不擅应对此情此景,一时愣在当场。
不料此等反应更引来众人的不满,连明仪王妃都蹙起了眉,「我在家便是这样教你的?方才说的,你可记下了?」
「母亲趁我不在,说什么了?」珠帘一掀,一明眸善睐的公子神色从容地迈进来,他穿着水红色的圆领袍,头顶鎏金冠,华贵绮丽,瞬间吸引了场中所有姑娘的目光。
靳以安悠哉悠哉来到我面前,对着明仪王妃作揖,「我在前院待得无聊,特地跑来后院听伯母们闲谈。」
说完示意我给他让开地方。
我松了口气,站在他后面。
襄王妃笑得一脸和煦,言语间丝毫没有苛责之意,「许久不见你了。」
明仪王妃笑笑,「在书院待几年,失了管教,连规矩都不顾了。」
靳以安转回刚才的话题,「方才都谈什么呢?」
我轻咳一声,示意靳以安别再问了。
他似有所感,摸摸鼻子,笑道:「这几日群芳楼新来了个花魁,舞姿一绝,正打算今晚再去呢,母亲替我跟语宁求个情,放我一马。」
这般混不吝的话,将错处都揽在他自己身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神色,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同情。
明仪王妃更是坐不住了,低斥一声:「胡闹,你新婚燕尔,怎可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靳以安笑笑,任凭她骂,少顷起身,「我荷包呢?绣好了?」
我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靳以安一手搭在我肩膀上,「就知道你忘了,走,回家给我绣去。」
我一路被他牵出屋,走在小花园里,靳以安一改方才的沉稳,跟我邀功:「温兄,如何?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我望着面前那张挂着明艳笑容的脸,身子默默朝后退了一步,「多谢。」
靳以安没觉察到我的不自在,笑眯眯道:「不如谢点别的?」
「什么?」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靳以安让我请他喝花酒。
他把一沓银票往桌子上霸气一拍,「老鸨,叫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伺候。」
都说这里的姑娘姝色倾城,他安排好自己,还好心地为我安排了一位。
那妖娆艳丽的姑娘贴在我身上,将美酒凑到我唇边,娇滴滴地劝道:「公子喝酒……」
我浑身僵硬,极力忍住心中翻涌的不适,看靳以安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游刃有余。
他穿过轻薄的绫罗,笑问我:「温兄,都是男人,别放不开啊。」
话落,他在一旁的姑娘手上轻掐了一把。
女人的声音嫩得滴水,咯咯笑着同他打趣。
我腾地起身,生怕此等行径污了我眼,目不斜视地开门,「我在外面等你。」
丢下一袋钱,我步速急促地出了花楼。
华灯初上,满楼红袖,琵琶琴曲缠绵不绝。
我身处其中,自觉难以融入,对着暗沉沉的夜空倾吐一口浊气,听身后靳以安急匆匆跟出来。
「宁宁,你怎么了?」
我自顾自跳上马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玩开心了?」
靳以安只一眼,便觉出我心情不对,推开粘过来的美人,拍拍袍子蹬车,「不玩了,咱们回家。」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身上沾惹的脂粉气在空中慢悠悠浮动。
马车压过青石板,偶尔几个石头顶起车轮,车脸摇摇晃晃撞响了车角的银铃。
靳以安动了动胳膊,说:「宁宁,我是怕你在家太闷。你不喜欢,以后我不带你去便是。」
我自幼勤学苦练,连半点胭脂都不曾沾惹,就连街角少女最喜欢的桂花糖,味道经年累月的打磨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
这样的富贵温柔乡,便是我心底难以企及的梦。
按照我爹的话,我不该对此有一丝一毫的向往,我生来就是属于沙场的。
今夜,我才晓得,我和靳以安终归不是一类人。
「宁宁?」靳以安的声音将我唤回。
我轻蹙眉头,「你还是唤我温兄吧。」
「不成,你住在家里,不可露出破绽。」靳以安支着头,皎洁的月色落在他侧脸,「若母亲为难你,记得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