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 人心软弱
作品:《天佑福红》 旭日东昇,止不住的杀戮气息弥漫四周。
薛百花难得没乘马车,而是改骑马驹。她手握韁绳,双眼不时往地牢方向望去,纵使隔了数道石墙,她彷佛瞻望着惜福红身影,结果连最后道别都没办法,这次离去,何时才能相见?到时阿福可还会记得她?亦或是恨得无法忘怀?……
"可是忘了什么?"一旁吕湘音驾马上前,挡去薛百花的视线笑问道。
"不,没有。"瞥过头,薛百花不愿与吕湘音对上眼。
吕湘音见状,微笑地额首,她伸手轻拍薛百花骑乘的马匹,霎时马儿受到惊吓往前奔去,一时彷佛薛百花领头,周围大汉看神医驾马开路,登时全都停下间话家常,无不提振精神。
"出发。"俐落发话,吕湘音戴起纱帐帽后追上薛百花。
教眾无不大喝提高气势,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雾封穀,没盏茶时间便人去楼空。因此当惜福红从雾封谷走进宫殿时,看见的正是这般冷清的长廊,就连服侍的丫环和小廝都没瞧见一个,但这让惜福红更自在,没有外人,她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反之大摇大摆地朝地牢走去。
"洛倾城!洛倾城!人都走光了!就连丫环和…啊!"惜福红兴冲冲地跑进地牢,不料石地潮湿,顿时脚尖一滑往前扑去,整个人几乎摔在洛倾城身上,撞得她头昏眼花。
洛倾城闷哼一声,撑着腰身没让惜福红跌落,她垂眸望着对方小脸紧皱,没由来轻叹口气。这娃儿始终是个娃儿,做事毛毛躁躁,又不顾及后果,不过也因为这般,她的天真才会如此吸引人,不被世俗所影响的善与美。
"撞着没?"洛倾城沉声问道。
"…没、没!"惜福红回神发现自己趴在洛倾城身上,霎时脸颊一红连忙离开。
身前一轻,洛倾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喜欢惜福红依着她的感觉,踏实又温暖,只有藉由拥抱,才能感到安心。思至此,洛倾城自嘲低笑,什么时候她铁石般的心肠,也有女儿家的柔情?既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果然情爱这回事…会让人心软弱……
却又异常美好。
"想离开吗?"洛倾城抬头冷不妨问道。
"阿?"惜福红闻言一愣,疑惑地望着洛倾城。
"你想离开吗?离开这地方,到外头去?"儘管受薛百花所托,洛倾城还是想问过惜福红,瞧她在这过得无忧无虑,未必会想离开,再者雾封穀本是她的家,也许不记得以往,但她确实是在这成长,若不顾她的意愿就走,惜福红肯定会伤心吧?
不想再惹她哭泣了。
洛倾城的心死过一次,这次…她不会再犯错。
"我……"除了讶异外,惜福红想起吕湘音说过的话……
--"福红怎么不自己出去走走呢?"
--"不怕,吾替你找了人同行。"
"走或不走?"洛倾城耐着性子再问,即使答案是留,她也准备陪着惜福红待下。
"若到外头,要上哪儿去?"惜福红眨了眨眼,问道。
"你想去哪?"瞧她似乎愿意离开,洛倾城暗自松了口气。
去哪?她连外头有哪能去都不晓得,更不知怎么回答洛倾城。眉头皱了皱,惜福红望见洛倾城衣袖边一圈红点,立刻绽放笑顏道:"我想吃糖葫芦!我想到外头吃糖葫芦!"
"好。"洛倾城应了声,忽地内劲一震截断铁链。惜福红满脸惊讶的看向洛倾城,那高出她许多的个子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囚犯的软弱,此时一头青丝随风飘散,隐隐霸气的眼眸微敛,彷佛是只收起尖爪的虎,优雅却不容亲近。
"你、你可以逃?!"惜福红心底又喜又惊,说不出何种情绪。
反观重获自由的洛倾城,反而冷静地拿出薛百花替她准备的长剑,随之披上黑袍遮掩浑身破衣。不敢耽误时间,她牵起惜福红便往外走,所幸薛百花沿路给她做了指示,两人随着荷花瓣很快就走出迂回宫殿。
洛倾城伸手打横抱起惜福红,儘管内力只恢復一半,她依旧咬紧牙关飞速地逃离魔教老巢,虽不至于远离千里,但也在天黑前赶进了一座小城。惜福红原先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进城后沿路店家景色让她忘了尷尬,反而自然地搂着洛倾城的颈子,倒是城中居民看见一个蒙面人横抱着一个女娃,无不低头不敢多管间事。
"先换装。"洛倾城放下惜福红,改牵着她朝着一家布庄前去。毕竟穿着女装在江湖行走确实不便,再说她还得顾及惜福红安危,与其展露身份,不如扮成普通百姓掩人耳目。
她用薛百花给的碎银买了两套粗布素衣,但奇怪的竟是男装。
惜福红换好衣裳后只觉得彆扭无比,她挽起长发束成包头,儼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廝,可站在门外被人瞧见时,她总忍不住红了双颊,少了两鬓遮掩,让她彷佛赤裸身子在外,尷尬极了。
"能不能换回素裙阿?这模样实在……"惜福红皱着眉头抱怨,却在瞧见洛倾城后止了话语。
斜阳馀暉下,洛倾城洗去一身血污,素净的面容有着与生俱来的孤傲气质,她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浑身青灰劲装无不俐落,不语时,就像个皇族贵公子,可惜她浑身散发的肃杀气息太重,姑娘家根本不敢接近,只有……
"洛倾城你这模样好看极了!"惜福红两三步上前,眼中闪着精光细瞧洛倾城。
明明是个女孩子,穿起男装劲然如此好看。
"别叫我络倾城。"眉头轻蹙,她可没忘了自己是被江湖追杀的女魔头。
"不叫你洛倾城,那叫什么阿?"惜福红被洛倾城牵往客栈,沿路疑惑地问道。
"都可。"两人进了客栈,所幸此时的客人并不多。洛倾城挑了一处角落坐下,沉声道:"先吃些东西,待会赶路。"话刚说完,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洛倾城瞧惜福红也没什么想法,便简单点了几道家常菜又要了些清茶。
久待山谷,惜福红这是三年后头一次进客栈,她早已忘了过去,这回瞧见新鲜事就特别稀奇,一双圆滚大眼骨溜溜地转着,听见外头马车经过时也张望,瞧见店小二招呼客人也抿唇轻笑,活像个刚踏入凡尘的小仙子,对任何事都好奇极了。
"来哩!清蒸花鱸鱼,鬍鬚薑丝菜,葫芦鸡,蛋花汤!"店小二高呼一声将菜送上桌,惜福红看见如此丰盛佳餚,肚子早饿得咕嚕乱叫,待小二离开,她立刻捻起筷子夹了清蒸鱼,刚要放进嘴里时忽然瞥了洛倾城一眼。
这钱是洛倾城出的,第一口菜应该留给她才是。
思至此,惜福红立刻将手中的清蒸鱼转了方向,她筷子朝向洛倾城,灿笑道:"洛洛,来,张口。"
霎时洛倾城执杯的手一抖,茶水溅了满桌。
"怎么了洛洛?这鱼很香,快吃吧?"惜福红眨了眨眼,笑问道。
洛洛……
"你……"脸颊一热,总是霸道自我的洛倾城难得羞红了脸,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亲昵的叫她,除了眼前这个雾谷小童除外。她顿时慌了阵脚,连忙伸手遮起惜福红的双眼,不让她看见自己羞怯的模样。
"洛……"
"我吃就是,别喊了。"吃下惜福红喂来的鱼肉,味道似乎比平时还甜。
纵使双眼被洛倾城遮着,她依旧笑魘如花。两人彷佛初入江湖的两小无猜,如此单纯的美好,难得平静与幸福,洛倾城早在心中下定决心,她愿为了守护惜福红而牺牲性命,只希望不再让她受半分苦痛与委屈。
为了一个人,还能改变多少?
洛倾城明白她已不再是以前的洛当家,现下的她变得胆小,更怕失去所有,这都是因为惜福红的出现?亦或该说是她的心再次復苏?女孩家会有的相思,该有的忌妒与不安她一项都没少,此时能牵着惜福红的手,她已心满意足。
只求,再也不放开。
可惜,惜福红不会懂她繾綣心思……
用过膳,洛倾城说要买匹马代路,因而暂时离开。站在客栈外头的惜福红,本开心的观察人来人往街市,没回儿她忽然用力吸着空气,一股熟悉的香甜随风飘来,惜福红睁大双眼,这甜腻香味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糖葫芦吗?
待洛倾城牵马走来时,惜福红已站在糖葫芦摊前望着,只见几个小童手拿钱两嚷嚷着,惜福红就差没挤过去一块儿吵着要吃糖。
"洛洛!是糖葫芦!"惜福红一见洛倾城走来,连忙说道。
可她只淡淡瞥了一眼,扔了句:"要赶路,不方便。"
惜福红闻言,立刻失望地垂下嘴角,洛倾城光看到她这模样,心立刻向被使劲捏了一下,虽不疼,却压迫着。结果糖葫芦还是买了,只见漫漫长街奔过一匹棕马,马背上坐了两人,一位看似落难贵公子,另一位则是娃儿小廝,手中还拿着糖葫芦吃得开心。
洛倾城驾马奔走,她知晓各大城定有不少白道眼线,为了避开无谓争斗,她选择走羊肠小径,至于该上哪儿,洛倾城心中也没个底,只想先离吕湘音越远越好。
她选了一处天然石洞准备过夜歇息,还找来木材升起火堆,转眼却看见惜福红躡手躡脚的往洞外走去。天都黑了,这娃儿还想去哪?洛倾城快步上前拉住惜福红,只见对方一愣,尷尬的抬起脸与她相望。
"去哪?"洛倾城柳眉轻挑,问道。
惜福红犹豫了回儿,伸出右手道:"糖葫芦弄得我的手黏,所以想去河边…"
"你没见外面一片漆黑?野外的林子很危险。"洛倾城稍稍叹了口气,一不留神这娃儿就想到处乱跑。
"可是…我的手……唔?!"指尖一热,惜福红讶异的瞪大双眼。
只见洛倾城忽然张口含住她的手指,一开一合的红唇摩娑着肌肤,灵巧的舌尖来回舔腻,就如同惜福红刚才吃糖葫芦模样,只是洛倾城此时吃的是惜福红的指头。霎那惜福红回神,羞得想抽回手指,不料洛倾城却反手紧握不让她如愿,只管低头细细吻过每吋指尖,舌尖香甜,一切都让洛倾城欲罢不能。
"唔…别、别这样……"话刚出口,惜福红立刻羞得用左手摀嘴。那流泻的嚶唔怎么听都曖昧不清,儘管她忘了曾与洛倾城有过肌肤相亲,但再天真如她,也不是三岁娃儿,如此亲昵的行为她虽懵懵懂懂,还是略知一二。
洛倾城轻舔嘴角,终于松开箝制惜福红的手,她勾起一抹淡笑,无比魅惑。
"另只手?"掌心向上,洛倾城十分乐意效劳。
"不、不用了!另只没事!"惜福红见状连忙退了几步,心脏平復不了的噗通狂跳。
收起唇边满足笑容,洛倾城走回火堆边坐下。她靠着石壁闔目养神,惜福红则站在洞口处徘徊不定,眼神时不时还瞄向洛倾城,瞧她睡得安稳,惜福红忍不住鼓起双颊,凭什么就她羞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
"不、不就是…糖葫芦嘛……"她喃喃自语,居然就在洞口处随意躺下,以为吹些凉风能让自己冷静,没想到越吹心越烦,而洞窟内石地凹凸不平,无论怎么换姿势,她就是睡不着,惹得一肚子鬱闷。
洛倾城并未熟睡,当她听到惜福红悉悉窣窣的摆动声后便睁开双眼,瞧她苦恼的模样实在可爱,但未表现于面上,只沉声唤道:"来这。"
正好惜福红翻过身,登时与洛倾城四目相望。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起身朝火堆边走去,脚步还没站稳,就被洛倾城伸手抱个满怀,她窝进柔软怀中,一时想挣脱,洛倾城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手臂一紧将人牢固地圈在怀中。
"别闹,明日还要赶路。"话虽强硬,动作却异常温柔。
她伏在洛倾城怀中,嗅着一缕淡香,居然莫名安心。
可安心中…又藏着一丝心伤?
何来心伤?惜福红还未想明白鼻头就酸了,眼眶竟有些泛热。
"…嗯。"鼻音轻应,惜福红反手紧抓洛倾城的衣袖,隐去想哭泣的衝动。
这夜,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陌生又熟悉的怀中逐渐安定,最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