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 第76节

作品:《河边骨

    谢易臻扣动扳机的刹那,佟颂墨明显感受到了自己距离死亡有多近——他像是突然闻到了童年时的风,恍恍惚惚想起来某个童年的冬天,他的确在佟府见过那样一个流浪的小孩。之前他一直努力的想要想起来却无果,没想到到了要死的时候,竟然真的想起来了。
    佟颂墨怔怔的看着前方,除了思念周翰初之外,便只剩下解脱的情绪。
    他甚至看到了周翰初。
    他就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拿着一把枪,那把枪中的子弹直直的打响谢易臻的脑门,可惜被一旁的人踹了一脚打偏了。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佟颂墨的脸上,子弹嵌入了谢易臻的后腰。
    ……不对。
    佟颂墨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这好像并不是死前的幻觉。
    佟颂墨难以置信的看向不远处的周翰初,脑袋里嗡鸣一片,他张开嘴,很想说点什么,可一开口,那种巨大的惊喜与落寞相织,竟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怕这依然是自己的幻觉,他不敢相信周翰初竟还活着。
    直到周翰初将他一把搂入怀里,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感觉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温度。
    “傻了?”周翰初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认不出我来了?”
    眼泪几乎是瞬间从眼眶里飚出来,佟颂墨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周翰初的脸,周翰初吃疼的发出一声倒吸气的声音,皱紧眉头:“谋杀亲夫呢你?”
    “周翰初!”佟颂墨又是兴奋又是生气,各种情绪复杂交织,只憋出来一个长句,“你居然没有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后再跟你解释,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周翰初捏捏他的肩膀,道,“若是处理不了,咱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我去了阴曹地府再同你解释。”
    周翰初说完从兜里掏出来子弹夹扔给他:“上膛。”
    佟颂墨调整好情绪,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勃朗宁。
    谢易臻似乎也对周翰初没死这件事感到很意外,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是张如是?”
    周翰初没出声,举起枪对准了谢易臻的方向。
    这一回谢易臻彻底被激怒了,吼道:“全杀了!不留活口!”
    枪林弹雨,所幸周翰初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总能在子弹打出来之前判断位置,好几次子弹险险与佟颂墨擦身而过,他都被周翰初给拽离了。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以目前的情况,若想两人都安全的离开此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很快周翰初就中了弹,肩膀、腹部位置,佟颂墨反而被周翰初护得很好,只是胳膊上有些擦伤。
    两人躲到院中的那颗苍天大树之后,才能稍微获得一些喘息的时间。
    “还好吗?”佟颂墨将随身携带的药取出来往周翰初的身上撒了一些,又匆忙的举起枪站了起来。
    “怕死吗?”周翰初喘着粗气,靠着粗壮的树干,抬头望着佟颂墨。
    “我若是怕死,就不会一个人杀进谢府了。”佟颂墨低头看着他,“我若是早知道你还活着,必定准备周全前来救你。哪会像现在这样,两人一起送死。”
    周翰初低笑一声:“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奈何命大,老天爷非要让我活着跟你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取乐。”佟颂墨轻轻踹他一脚。
    外头的谢易臻已经被彻底激怒,忍不住了。他举着枪往他们的方向靠近着。
    佟颂墨寒毛直竖,紧盯着谢易臻的位置,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第134章 奉陪
    谢易臻直接扔了一个人上来,佟颂墨的勃朗宁没能抵挡住对方如此赴死的打法,很快一枚子弹击中了他的腿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佟颂墨的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他那中毒的后遗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开始了。
    佟颂墨双腿发软往前跪去,吓得周翰初立马捂着胸口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接住了佟颂墨:“佟佟?!”
    谢易臻举着枪,黑黢黢的枪洞已经抵住了周翰初的后脑勺。
    佟颂墨恢复视力看到这一幕,浑身一抖,脸色蓦地惨白一片。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谢易臻又抢过身边人的另一支枪,举起来,对准了佟颂墨的脑袋,“生死只在你们的一线之间。”
    佟颂墨紧紧攥住周翰初的胳膊,他觉得若能跟周翰初一起死好像也还不错,至少他下了阴曹地府也不是一个人。
    佟颂墨淡淡的摇了摇头,已将态度摆得十分明显了。
    谢易臻几乎是震怒,不再过多言语,抬手便扣下了扳机。
    那一瞬间佟颂墨脑子里想了很多,譬如他若早知道自己和周翰初的结局会是如此,当初就干脆一点、直接一点,别跟周翰初折腾,闹那么多的别扭。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反而错过了太多和周翰初好好相处的时间。
    这么一想,又何尝不是当初的他太过于矫情,不肯承认自己内心对周翰初的喜欢。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他想换他自己先喜欢周翰初,自己去做那个等了他很久很久的人,就像此生的周翰初等他一样。
    思绪都在瞬间延伸,可意想之内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来临。佟颂墨甚至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当他睁开眼,眼前局势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死的不是他,更不是周翰初,而是刚才还举着枪要他们命的谢易臻。
    所谓的一代“枭雄”,竟就这么……死了?
    佟颂墨难以置信的看向倒在地上的谢易臻,他的脑袋上甚至还有一个血洞,此刻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就这么……死了?佟颂墨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向站在那具尸体后面的那个女孩。她脸上的表情好似仍然怯生生的,可那双眼却与长相截然不同——冷漠、晦暗,宛如一条刚从蛇洞里钻出来的幼小毒蛇,正不断地往外吐着自己的蛇信子,寒冷如冰。
    她的手上举着一把枪,枪洞处甚至还在往外冒着白烟。
    谢易臻的突然去世,他的所有手下全都慌了,冲上前去看自家将军的情况如何,场面一度混乱。
    女孩将枪支收回兜里,动作麻利的将周翰初扶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走。”
    虽然佟颂墨也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跟着女孩一起将周翰初给搀扶起来。
    趁谢府上下乱作一团,三人趁乱迅速的逃离了谢府小院,光明正大的出了谢府大门。
    离开前,佟颂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此刻热闹非凡的谢府。
    谢易臻应该是真的死了……不知道后面源系会何去何从?
    困扰他已久的人居然就这么死了?佟颂墨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本已做好了和他斗多年的准备。
    刚出了谢府,进了小巷,佟颂墨就觉得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直接晕了过去。
    谢易臻死了的消息如雪花般飞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各大报纸头版头条都因为这一风云人物的去世而生出诸多猜测,可以说这几天街头巷尾,所有人热议的话题几乎都是“谢易臻死亡之谜”。
    不知道为什么,谢易臻去世的真相竟然被谢府所遮掩,没人站出来道一句实话。
    至于周翰初和佟颂墨,自然也不敢大大方方的站出来说“人就是我杀的”。
    如今源系乱成一锅粥,衡系趁乱打劫,肆意侵袭源系所占领的城池,迫使诸多百姓再次颠沛流离、民不聊生。
    在佟颂墨昏迷的期间,周翰初收到了衡系的来信,让他回庐城继续任职。
    佟颂墨睁开眼,看到周翰初正在烧那封信,火舌将那些琐碎的字眼瞬间吞噬,周翰初神色冷漠,似乎没有任何不舍。
    “你在烧什么?”佟颂墨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周翰初听到他说话,立马站起身:“醒了?”然后是端水喂水,伺候得无微不至。
    佟颂墨被他扶起来半坐,喝完一口水后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看得到吗?”周翰初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
    “嗯。”佟颂墨点点头,“稍微有一点模糊,但问题不大。”
    “那就好。”
    “那姑娘到底是谁?”佟颂墨喝完一整杯水后,才开始盘问周翰初,“是你在这儿埋下的暗线?还是……”
    “是余青舞厅的一个姑娘。”周翰初解释道,“她与余青关系好,余青诈死后多次上门来找我,问过我余青的情况。我不堪其扰,便告诉她真相,她一直找我要地址,为了余青的安全,我便一直都没说。她当时没说什么,后来隔了许久又来找我,说想帮我做事。”
    “我这儿都是大老爷们干事,哪有娇滴滴的姑娘,思来想去,就把她安排到了谢易臻的身边。本以为她不会乐意,没曾想这事儿当真被她做成了,她当真留在了谢易臻的身边,此次还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
    “所以你早知道她会帮我们?”佟颂墨问他。
    “本来不觉得她能帮得上忙。”周翰初道,“没想到她胆子也挺大的,竟真的开了枪。”
    “那余青的地址如今你可告诉她了?”佟颂墨问道。
    “说了。她计划今晚便出发。”周翰初摸摸他的额头,仍有些发烫,“你一醒来就在问别的姑娘,怎么也不问问我的伤势如何?”
    佟颂墨这才想起周翰初为了护着自己,身上可是中了不少的子弹,刹时脸色一变,就要去扒他的衣服。
    周翰初护住自己的胸口:“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想干什么?”
    佟颂墨身上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脸,他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你瞎想些什么!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放心吧,小事。”周翰初调侃道,“若你此刻想做点其他的什么,我也是能够奉陪的。”
    佟颂墨的脸更红了,掀开被子就打算下床——结果他双腿刚一放到地上,便发觉自己两腿无力,就好似彻底失了知觉一般,整个人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佟佟!”周翰初吓得失了魂,立马将他给搂住了。
    第135章 一封信
    与佟颂墨预料的毫无差别,继他的双眼模糊、视物困难之后,毒性的后遗症已经延伸到了他的双腿之上,如今他已经没办法站起来了。
    周翰初吓得不行,佟颂墨却冷静极了。被周翰初扶起来后,他甚至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联合会。”周翰初道,“杜衡的人在接应我们,当时就把我们接到了联合会来。”
    “哦。”佟颂墨点点头,“那你去帮我借个轮椅来。”
    “……轮椅?”
    “杜衡的。”佟颂墨道,“他那双腿长年累月如此,想来不只有一个轮椅,应该是有备用的。”
    周翰初哭笑不得:“你倒是淡定得很。”
    “知道病因,自然没什么好恐慌的。”佟颂墨叹了口气,说,“只是又要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