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作品:《思我钧天奏》 玹琏忽然张开了眼,看向已行至殿门的天后,道:“天后既知我与孔嫀已有夫妻之实,她就等于是我的妻子,你要对我的妻子出手么?”
天后紧了紧手指,这个由她养大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第二次警告她。她折回来,慢慢道:“为了你,我不会动她,你放心。你好好地养着元神,才是当务之急。”
天后说着坐在他身旁,直到玹琏完全地入定,才消失在殿中。
天后到徵峰找到孔嫀的时候,轩辕辰绾竟也在。孔嫀担心轩辕辰绾打扰到她父亲,将她引至了半山,孔嫀不知说了什么,轩辕辰绾气得咬牙。
两人看到天后,都是一愣。
“母后!你怎也来紫上阙了。”轩辕辰绾立即迎上前。
孔嫀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打招呼。
天后没有理会轩辕辰绾,目光落在孔嫀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她执掌天界九万年,很少有这样难以决断的时候……
玹琏对孔嫀若是普通的喜欢也就罢了,留着她给他解解闷也无不可,可是,他对孔嫀的用情之深,已令他三次逆天道而行,那么,孔嫀就变成了玹琏的劫数。
但她知道,她不能取了孔嫀性命,因为玹琏,也因为墨隐澜。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孔嫀小腹,突然有了别的想法,玹琏不愿碰轩辕辰绾,既然他要了孔嫀,若孔嫀能诞育一个玹琏的孩子,倒是对天界极为有利。
不过,仙胎不是易结的。孔嫀还是不能再留在玹琏身边。若她以后真能有孕,再将她带至天界便是。
轩辕辰绾见天后瞄了几次孔嫀的腹部,不明所以地皱皱眉。
孔嫀压根没看天后,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这天后是专程过来默声的么。
天后突然开口:“灵绛,本后想请你帮一个忙。”
孔嫀为天后的客气微微吃惊,道:“不敢,请讲。”
“可否到你的火宵阁,入内一谈。”
孔嫀稍作思索,道:“好。”
轩辕辰绾跟到了火宵阁,想跟进屋去,天后却道:“辰绾,你在外边等着。”
轩辕辰绾只得止步。
天后闭上门,转过身来第一句话便道:“你喜欢玹琏,对吗?”
孔嫀抬起头:“……”
天后:“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
孔嫀愈发不知如何接话,她不愿告诉天后她与帝尊的事。
天后对她远比对轩辕辰绾温和,道:“就从你们如何认识的说起吧。”
孔嫀知道,天后与玹琏就算称不上情同母子,但作为玹琏敬重的长者是称得上的。她终究还是道:“孔雀族受劫后,我被我师父丹朱带到紫上阙,认识了帝尊。”
“你的意思是,你做紫上阙峰主时才认识他?”
孔嫀点头。
“这怎么可能。”天后不信。玹琏为了复活梧桐神树,可是花了整整六十年,也就是说,至少六十年前,玹琏就该认识孔嫀了。
“是真的。”孔嫀强调。
“你确定?你有没有失忆过?”
孔嫀稍作犹豫:“有。”
“是什么时候的事?”
孔嫀不愿讲。
天后道:“你说出来,我想我能助你恢复记忆。”
孔嫀怀疑:“真的?”
天后始终和颜悦色:“自然是真。”
孔嫀终于道:“在几十年前,我在北极天海玩耍时,曾经被卷入时光乱流,过了十年后才莫名其妙地回来了。可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我什么记忆也没有。”
天后沉默片刻:“你可否褪下衣物,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孔嫀一怔,虽然都是女子,可这既不沐浴又不泡汤泉,宽衣解带的实在别扭:“天后看我的背做什么?”
“不同的失忆原因,解决的方法也不同。我想知道你是因受创忘记,还是被人封印了记忆。若是被人封印了记忆,背上的神道穴总会留有痕迹。”
孔嫀依言解开衣衫,光洁的背心处,果然有一枚玄文银印。小巧玲珑,状若琼花,若不注意,很难发现。
天后冷冷一笑,果然如她所料。她就在想,就凭孔嫀,如何在坠入时光乱流后还能存活,果然是靠着玹琏救下她,护着她。
“我知道了,你穿上衣裳吧。”
孔嫀闻言拢好衣物,问:“是何原因?”
“你的记忆被人封印了,也许我能帮你解开,你可愿让我试试?”天后加了一句:“不会有危险。”
孔嫀略思索,道:“还是算了。天后请回吧。”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天后将孔嫀按在凳子上坐着,不容她拒绝,已落掌覆在孔嫀背心封印处,手掌生光,感受玄文走向,又抬手划出一道繁复光符,重新将手轻击向那处。
孔嫀身体一颤,天后手掌里刺痛钻心,猛然收回手。
天后摇头:“我果然无法解开封印。”
房门这时霍地从外推开,轩辕辰绾冲进来道:“连母亲也无法解开的封印,当世也就只有师弟一个人了。那就是说,是师弟对她施了封印术?”
见到孔嫀诧异的视线,轩辕辰绾有几分尴尬,她方才的确是躲在外面偷听,但既然天后没有制止,她自是不用顾忌孔嫀。
孔嫀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在轩辕辰绾身上。她想的是,帝尊曾封印过她的记忆?但他为何这样做?她实在想不出原因。
天后道:“灵绛,我虽然无法解开玹琏的封印,让你恢复全部记忆。不过……”她挥袖之间,一面银色花纹的玄镜显现,在半空中缓慢平转:“我这有一面天川水镜,借着水镜,可对你被封印的记忆窥得一二。”
孔嫀道:“我并不需要想起什么,你放开我!”
天后捏了个诀,水镜立即光芒转动,将孔嫀整个人笼照。
天后皱了皱眉。水镜里什么也没有。
又过了一阵,才终于显现出第一个片段,随即又是一片白光。
轩辕辰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连天后也一怔,孔嫀更是懵然。
白光中又断断续续浮现出其他画面,轩辕辰绾既脸红又心碎,越看到后面,就越是怒不可遏。
第一个片段,是玹琏坐在一片翠湖边垂钓。而孔嫀,扁嘴蹲在离玹琏不远处,不停朝他放鱼钩的那片水面扔着小石子。玹琏似是忍无可忍,转过头冷冷看着孔嫀,孔嫀却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对方笑得开怀无比。玹琏目光凝在孔嫀脸上片刻,又转回过头。
第二个片段中,是在凡世热闹熙攘的华都中,玹琏独自走在前面,孔嫀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玹琏看过的东西,她都要去看一遍。玹琏站过的摊位,她也要去站一站。
在她正看一块绿石头的时候,突然发现玹琏不见了,急得她跑出了好几步张望,却忘记放下老板的东西,被老板给追上拽住,正在焦急理论中,玹琏已折回来,他砸了一锭银子给老板,拉过她的手走了。
第三个片段是一片秋色山涯,玹琏抚着兆孤琴,孔嫀像只活泼的蝴蝶在蹁跹起舞,跳着跳着,就去同玹琏说话,想来是在问她的舞跳得好不好。玹琏只瞥她一眼,并不理她,收琴自顾离开。孔嫀一脸愤愤,立即去追。
第四个片段里是一处水乡,天空飘着雨丝,在水里激起无数水涡,嫣红的莲花在涡中颤巍。本来他们不用伞也能不沾雨水分毫,许是不想显得与周遭路人格格不入,玹琏撑着纸伞,在水边的石板小路行走,孔嫀挽着他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将亲密的背影留在了一片灯辉夜雨中。
第五个片段是在小镇,孔嫀买了糖人,一定要喂给玹琏吃,玹琏看了孔嫀一会儿,就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嘴里,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似的,你一口,我一口,咬光了那个糖人。
第六个片段里,孔嫀在一座小木屋前烦闷地踢着小石子,走来走去。待看到终于归来的玹琏,她像股风似乎冲到他面前,却不是笑脸相迎,而是双眉紧拢,捏着两个拳头一下下打在他身上。两人似是闹了矛盾,孔嫀发泄够了,却又突然抱住他,玹琏也慢慢伸出了手,紧紧抱着孔嫀。
第七个片段,玹琏站在木屋前,仰头看孔嫀化出了孔雀原身,在半空中轻旋飞翔。突然之间,孔嫀变成了人身坠落下来,玹琏似是对她的把戏习以为常,张开双臂接住了她。他顺势抱着孔嫀坐在木屋门前的木梯上,将她困在怀里,不知说着什么话逗她,将孔嫀说得满面通红后,随即他又去亲她的脸。
之后一直是刺目的银光,再也没有任何的画面,天后便收了水镜。
只是几个短促的片段,略见一斑,却足够让人知悉,孔嫀是怎样一寸一寸在玹琏心底扎根。
施用天川水镜极其损耗仙元,天后有些轻喘。难怪了,这样的朝夕厮磨,情意深种,叫玹琏怎样放下孔嫀?
分明放不下。
那,就只好由她来帮他了。
孔嫀心乱如麻,说不出话,她想起第一次在紫上阙火阵外看到帝尊时,那陡然涌起的熟悉而心痛的感觉,原来,那并非她的幻象。
而帝尊说的:我原就没追你,不是你追的我么?其实不止说她来紫上阙以后,更说的是他们的过去。
轩辕辰绾回过神来,浑身发抖,她走向无法动弹的孔嫀,突然扬起手来,一巴掌落在孔嫀脸上:“不知廉耻!勾引我师弟!”
“辰绾!”
轩辕辰绾突然发难,连天后也未来得及制止。
的确,在那些零碎的记忆画面里,除了最后一次,之前每一次都是孔嫀主动。
孔嫀脸上并没什么感觉,她心里的震动已盖过了一切。
见女儿似乎还想对孔嫀动手,天后解开孔嫀的自由,严声道:“辰绾,你可知我为何让你也看到孔嫀这段记忆?我正是要让你清醒,收起对你师弟的心思。你再任意妄为,就给我出去。”
碍于天后在侧,轩辕辰绾不再有动作,只在心里酝酿着对孔嫀的憎意。
天后毕竟是过来人,倒没有轩辕辰绾那样大的反应,这些画面看着亲密,但于动了情的男女来说,其实已是十分克制。而且,虽然看着都是孔嫀主动,但她还不清楚她一手带大的玹琏吗?若是他不愿意,孔嫀能有机会缠他?她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
天后道:“灵绛,玹琏也失踪过十年。从你的记忆来看,那十年里,你和他应该是都被卷进了时光乱流,从而认识了。”
天后略停顿:“但是,在你们回到天界后,他却亲手封印了你的记忆,对你不闻不问,视你如路人。你明白他的想法了吧?”
孔嫀僵直着身体,不肯回答。
天后也并非是想要她回答,就直接道:“他是决心断了与你的过去。”
轩辕辰绾立即道:“没错,师弟这样做,就是怕你回了天界还缠着他!他只想摆脱你,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
孔嫀半晌才道:“既然他早决心与我各走各路,我也不知还有这段往事,天后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
天后道:“灵绛,我只是帮你看清你的过去,不希望你再泥足深陷。你必须得承认,你又一次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玹琏作为天界的守护者,绝对是合格的,但于你,他只是个负心人而已。”
轩辕辰绾道:“没错。你也不要想去报复我师弟抛弃你!时光乱流那种地方,若是没有我师弟好心救你,你能全须全尾地活出来?怕是早死上一百次了!”
孔嫀沉默半晌,并没有同天后道别,径自离开了。
轩辕辰绾担忧道:“母后,你为何让孔嫀知道这些,她知道了,恐怕更要缠着我师弟!”
天后看轩辕辰绾一眼,觉得有些疲累:“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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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徵峰,孔嫀仍有些意识恍惚。
她立即去了火阵,她一定要亲口问问帝尊,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为何他要让她忘记他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