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大师 第52节

作品:《造反大师

    “那就僵着!”太后道,“西北不是没粮吗?那就耗到他们死!”
    “可这样的话,西域诸国……”
    “西域诸国又如何?”太后的打断了他,“他们进来了更好!这样秦笠不就是腹背受敌?等他们都被耗死以后,再让定军侯收复失地就是!”
    “可是太后!”杨大人出列道,“那样西北百姓……”
    “西北哪有百姓!”太后厉声道,“都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死有何辜?!”
    杨大人讷讷无言,环顾左右无人帮腔,只得退下。
    见再无人出列,她看向站在百官之首的叶宣梧,笑得妖娆,“说起来,哀家老了,常常能想起陛下在太傅门下求学的日子,不免有些伤感。”
    “那时候哀家就觉得可可就像哀家的亲闺女一样,有段时日不见了就想得慌。”
    “正巧了,可可的堂姐不是入宫了吗,哀家瞧着她在宫中也是寂寞,不若就请叶相割爱,让可可进宫陪我俩一段时日,可好?”
    “不好。”
    太后在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叶宣梧取下官帽,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不好。”
    第46章
    “叶相,”太后眯了眯眼睛,“哀家可以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回禀太后,微臣刚刚说——”叶宣梧道,“不愿意。”
    “叶宣梧!”见他油盐不进,太后变了脸色,“你是要抗旨吗!”
    叶宣梧头也不抬道:“回禀太后,如果娘娘说得话算懿旨的话,那微臣确实打算抗旨不遵。”
    “微臣乃一国丞相,为辅佐天子,调理阴阳,顺应四时之人。天子政令有错,微臣可驳回,天子旨意有错,微臣可不遵,对天子如此,对太后亦是如此。”
    “好一个叶丞相!好一个'可不遵'!”太后气极反笑,“看样子是哀家母子对你的信重太过,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太后此言差矣。”叶宣梧沉稳答道,“微臣自被先帝托孤那日起,便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家臣。”
    “这些年来,微臣殚精竭虑,一日不敢放松,便是害怕有负先帝所托。幸而陛下顺利长大成人,得登大宝,微臣也算是不辱使命。”
    “然而微臣纵然是陛下的臣子,却也是旁人的父亲。”
    “身为家臣,微臣应当应允太后,身为父亲,微臣却要违抗太后。”
    这么说着,他一撩衣袍跪到了地上,将取下的官帽放到了地上,对着上首叩首。
    “既然家臣与父亲无法两全,微臣恳请陛下收回先皇之任命,成全微臣老牛舐犊之情。”
    叶相辞官了!
    当叶宣梧脱下官服官帽走出政事堂时,这个消息就传遍了京都。
    “哎哟,哎哟,相爷,您这是何苦啊!”张如海拿着拂尘一路小碎步跟在后面,”陛下都驳回您的请辞了!您怎么就这么犟呢!”
    “张公公留步。”叶宣梧对着他一拱手,“草民叶某,当得不公公一声相爷。”
    “哎哟!”张如海一跺脚,“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跺完之后他还是得跟,“相爷相爷!奴婢知道陛下有些行为伤了您的心,但咱万万不可意气行事啊!”
    二人就这么一个走一个追,硬生生从皇宫走到了相舍。叶宣梧一推开自家大门,就见到夫人带着女儿早就等在了门后。
    “既然都在,我就说了吧。”他语调平静地像在说“什么时候开饭”,“官我辞了,这地儿咱也不能住了,差人收拾东西去吧。”
    “收拾什么收拾!”晚了一步的张如海喊道,“陛下可没答应呢!”
    “但是太后已经应了。”叶宣梧道。
    “太后她说了又不……”张如海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然后道,“叶相,奴婢说句跟您掏心窝子的话,您要是走了,这朝堂上就再也没有真心替陛下着想的人了!”
    “张公公这话不对吧?”
    一个略显尖酸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就见一个容长脸的内侍站在不远处,而他的身后更是跟着七八个银甲士兵。
    “孙、孙一仲!”张如海一见来人脸色大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公公说笑了,”容长脸的内侍慢条斯理地说道,“奴婢来这儿,自然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请可可小姐入宫了。”
    “孙公公说笑了。”叶宣梧上前一步,挡住了内侍的去路,“草民已经辞官,不日便会归乡,小女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能入宫陪伴贵人,诸位还是请回吧。”
    “叶相莫要戏耍老奴。”那孙内侍似笑非笑,“老奴来时太后娘娘叮嘱过了,娘娘说,丞相可以抗旨不遵,但草民没有这个说法。”
    “所以您,还是给老奴起开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银甲护卫便伸手要去拉扯叶宣梧,手伸到一半便听到一声怒喝:
    “谁敢动我家老爷,我便把他的手剁下来!”
    只见叶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佩剑,干脆利落地拔开,想也不想就劈向那卫士的手臂,惊得后者连忙后撤,差点跟后面的人撞到一起。
    孙一仲见状大怒:“你这贱妇……”
    还没骂完他就被叶夫人上前对着心窝的一脚踹得倒飞出去!
    “说谁贱妇呢?”叶夫人剑尖对准他的鼻尖,“成日郡夫人、郡夫人的喊我,是不是忘了我是先帝亲封的县主?我家老爷是辞官了,我可没有。她陶梦然一日没让先帝从棺材里爬出来夺我的封号,你们就得一日恭恭敬敬地给我跪在地上!”
    此言一出,孙一仲愣了,张如海倒是乐了。
    “县主息怒,孙公公常年陪着太后在后宫吃斋念佛,前朝有些事疏忽了也是难免的。”他假惺惺地帮孙一仲开解,“孙公公,咱家这便介绍一下,这位是定军侯府的姑奶奶,先帝亲封的安定县县主,说起来县主受封那日……哟呵,巧了,您还没进宫呐!”
    巧了,哪里巧了?
    孙一仲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终还是忍着痛爬起来,不住地对着叶夫人磕头。
    “县主息怒,奴婢有眼无珠!奴婢不识好歹!”
    然而磕完后,他抬起被自己磕出一块红紫瘀斑的脑门儿,对叶夫人道:“但是令千金,奴婢今日是一定要带走的!”
    说完,他扭头对身后的卫士道:“还不快去恭恭敬敬地把叶小姐请过来!”
    “你们谁敢!”叶夫人勃然大怒。
    “我们谁都敢!”见卫士踌躇,孙一仲扯着嗓子喊道,“这是太后的懿旨!”
    有了太后的名头,卫士们的底气足了不少,瞬间便突破了相舍仆役的阻拦,在将站在院中的叶可可团团围住,其中领头之人说道:“叶小姐,我们兄弟都是粗人,您最好自己走,否则他们下手没个轻重,弄伤您就不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对着其他人一摆手,两名卫士当即便要上来将少女强行架走!
    “且、且……慢!!!”
    就在这时,一道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守在大门口的孙一仲眼睛一眯,回头一看,就见一名纤瘦女子抱着一个长剑匣,正站在几步开外喘个不停,显然是一路紧赶慢赶跑过来的。
    “……且慢。”见孙一仲看向自己,女子喘匀气后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孙一仲眼睛眯得更厉害了。
    “定军侯夫人!”张如海的惊呼解答了他的疑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二姐姐,”女子有些吃力地将手中的剑匣托起,对着叶夫人说道,“公公叫我送这个过来,说你有可能会用到。”
    她此言一出,孙一仲眼皮子便是一跳。
    这节骨眼上,老定军侯还能送什么过来?
    当然是那柄还没烂透的太(祖)佩剑!
    于是他当即高声喊了一句“等等”,把定军侯夫人给喝在了原地。
    “侯夫人万安,”孙一仲皮笑肉不笑,“奴婢有些事想不太通,望夫人指点。”
    “别听他说话!”叶夫人催促道,“弟妹!把东西递给我!”
    “这东西虽好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孙一仲提高了声量,“这可是抗旨之罪!即便是太(祖)赐给姜家的护身符也就只能免除一次!侯夫人不妨想想,是不是要把世代攒下的宝贵机会用在这个外人身上!”
    孙一仲这话一出口,叶夫人就知道要遭,抢白道:“可可身上也流着姜家的血!”
    “但是她姓叶!”孙一仲冷笑一声,“别说是她,就连县主您,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说完他又转回去看向定军侯夫人,劝诱道:“老定军侯心疼外甥女可以理解,但这家可是侯爷和您在当,我听说小少爷如今已经会跑了,夫人得为儿女多做打算啊。”
    “这……”定军侯夫人一下子没了主意,“侯爷……”
    “侯爷乍听的时候可能会怪您,”孙一仲说道,“但事后冷静下来,就能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啊!
    “况且,”他声音转冷,“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测,您想起今日,难道就不会后悔么?”
    最后一句出来,定军侯夫人脸上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孙一仲知道,她听进去了。
    “好了。”就在他嘴角要勾起来时,叶可可拨开银甲卫士,从院中走出来,对着举棋不定的定军侯夫人说道,“舅母,外祖父卧病在床,小舅远在边疆,您便是定军侯府的主心骨,救便是救,不救便不救,凡事无论对错皆有决断,做事绝不可再像今日般拖泥带水。”
    她又看向面色仓皇的叶宣梧及叶夫人,道:“爹娘不必挂心,女儿去去就回。”
    “可可,”叶宣梧神情灰败,“是爹害了你呀。”
    “爹难道还不知道女儿么?”叶可可清浅一笑,“没有把握的事,我可不去做。”
    说完,她才看向孙一仲,“既然太后娘娘如此盛情相邀,那我便入宫与娘娘品一品这天下,说一说这苍生。”
    孙一仲发出了一声冷哼,“叶小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叶可可歪了歪,盯着他沉默不语,盯到孙一仲心中开始发毛才开了口,“果然越看越讨厌。”
    “张公公,”她唤道,“你来带路。”
    “哎!”张如海立马上前,把孙一仲挤到了一边,毕恭毕敬地一摆手,“可可小姐,咱走着!”
    第47章
    孙一仲提前备好了马车,但叶可可选择了步行。
    叶宣梧是怎么走出皇宫的,她便要怎么走回去。
    于是京城大街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奇异的组合——张如海在前面打头带路,孙一仲带着银甲卫士殿后,而中间,便是闲庭信步一般的叶可可。
    相舍通往皇宫的道路不长也不短,路过的百姓看到他们,最初还会好奇的指指点点,等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沉默的注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开,每个人都沉默地看着叶可可走过,就像是目送她走向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