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品:《从君记》 “你这是做什么?小姑娘闹脾气就由得她去闹好了,有什么可追的?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肚子里这块肉,万一摔了碰了可怎么办?”
端木筝少见地发了火,似乎很不愿意岳凌兮如此娇惯和纵容岳梓柔,甚至把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妹妹看得比她自己还重。岳凌兮被她喝止之后也有些后怕,只道是一时情急,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了,随后挨着茶几缓缓坐下,暗自平息着紊乱的心跳。
“是我莽撞了,姐姐莫生气。”说完,她又转过头吩咐道,“快跟上去看看,柔儿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别出了什么事。”
书凝心里万般不乐意,却还是只能默默地追去了。
“正好陆太医还没走,再让她给你看看。”端木筝不放心地说道。
“不用了,我没事。”岳凌兮顿了顿,旋即贴到她耳边轻声吐出一句话,她听完之后眼睛骤然一亮,郁色尽消。
“当真?”
“嗯。”岳凌兮微微颔首,“明蕊的医术你是知道的,断不会有错。”
闻言,端木筝越发喜上眉梢:“那敢情好,可告诉陛下了?”
“还没有,怕他紧张生乱。”岳凌兮弯了弯唇角,笑意却很快就淡去了,“姐姐,你方才同柔儿说了什么,她怎么如此生气?”
不提还好,一提端木筝就来火。
“你只关心她生不生气,怎么不想想她说的话有多伤人?什么叫不做你的妹妹了?你天天把她当祖宗似的供着,还为了她跟陛下闹矛盾,换来的就是这个?兮兮,人心是肉长的,并非坚不可摧,你也该为自己想一想。”
“我知道。”岳凌兮垂下长睫,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陛下今日下旨休战,想必王爷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
她在逃避。
端木筝无奈地盯着她,半晌才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襄襄没法对付女人,只好交给筝姐姐来啦~
第120章 成双
苍穹如墨,洒下稀疏星光,点点落在琉璃瓦檐。
岳梓柔独自待在偏殿内,一方缠枝莲盘铜镜竖在前方,幽然映出黛眉杏眼,如瀑长发,活脱脱是一名绝世佳人,可不知怎的,颊边挂了两串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光影交错之下显得甚是凄楚可怜。
仅仅隔了一扇门的外厅却是灯火通明,葡萄纹嵌理石的红木圆桌上摆了五菜一汤,荤的鲜美多汁,素的清甜可口,香气都飘到外面去了,可惜里头的人丝毫不为之所动,宫女们在外头踌躇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殿内。
“二小姐,眼下已经过了酉时了,再不用膳怕是要饿坏身子,您就出来少吃一点吧。”
“是啊,这些菜都是陛下专登让人请来的江州厨子做的,肯定合您的口味……”
话未说完,里头骤然传出了岳梓柔喑哑却夹杂着怒火的声音:“说了不吃!你们这些没规矩的奴才,都给我出去!”
这些人都伺候惯了岳凌兮,何曾见过脾气这么大的主子?当下心里便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劝,躬着身子就退下了,到了殿外才开始悄声商量该如何向岳凌兮禀报,交头接耳一阵,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去找书凝了。
另一边,岳梓柔发了一通脾气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安慰,心里反而更加生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座宜兰殿中的所有东西都是陛下给姐姐的,身上穿的衣裳是,做饭的厨子也是,连院前那株红豆杉也是因为姐姐喜欢才移栽过来的,表面上都会分她一份,可她根本不想要别人剩下来的东西!
明明是锦衣玉食,却不如陈府的粗茶淡饭,所谓的亲姐姐甚至比不上养父母,至少他们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了她。
岳梓柔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
她承认,她对这个十年未见的姐姐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情了,来找她只是因为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生活,这有什么错?她是姐姐,难道不应该担起照顾她的责任?陛下、父母和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阻止她靠近,她厌恶他们又有什么错?为何姐姐就能像娇花一样被他们守护着,她年纪小,却反而要承担不属于她的质疑和防备?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罢了,等她与外祖母相认之后就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有了真正的娘家人,她自是有了依靠,他们会为她择一门好亲事,让她衣食无忧,不会因为罪眷的身份受到任何人的折辱,以后夫君漫步青云,三两稚儿绕膝,都与她的亲姐姐再无任何关系,这一世她们也不会再相见。
岳梓柔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遂抹掉眼泪站了起来,刚准备去净房拾掇一下,谁知不经意瞥见斜后方的一团黑影,不言不语,活似鬼魅,顿时让她惊了一大跳。
“你怎么还站在这?”
那人名为云霜,是岳凌兮从主殿拨过来照顾她的宫女,先前她大吼一顿以为人都出去了,不料云霜却没走,就这么幽幽地立在那儿,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她异样的神色。
岳梓柔心底有些不安,生怕她去岳凌兮那里嚼舌根,她却极会察言观色,第一句话就不着痕迹地为自己解了围。
“二小姐,奴婢刚进来不久,之前听晨雾、含烟两位姐姐说您胃口不好,奴婢就去小厨房做了碗响油鳝丝面,还配了一小碟开胃的酸胡瓜,想着这会儿您的心情也该平复了,便自作主张地端了进来。”
闻言,岳梓柔立刻朝桌上看去,果然见到一碗热腾腾的面,还在冒白气。
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排山倒海而来。
小时候她一生病司徒心柔就会做这个给她吃,纤细的麦心面浸在油亮的汤汁里,盖上一层细细的鳝丝,再撒些葱花做点缀,吃起来不知有多鲜美,只是那会儿家里不富裕,放的料远没有眼前的这碗来得多。
心思一动,脚下也跟着迈开了步子,岳梓柔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桌前,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鳝丝入口,滑滑嫩嫩,咸辣都恰到好处,比娘亲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想要赶人出去,如此一来,念头也随风散去了。
云霜见她吃得好,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二小姐若是喜欢,奴婢以后就常给您做。”
岳梓柔点了点头。
四处扎人的刺猬变成了温顺的小白兔,安静地享受着童年的滋味,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云霜眼珠子微微一转,趁热打铁地劝道:“二小姐,您就别同娘娘置气了,回头再让陛下知道,受委屈的可是您自己。”
这话倒有些新鲜。
岳梓柔听得出她并不像其他宫女那样一昧地站在岳凌兮那边,而是有种替她着想的感觉,顿时觉得舒服了一点,遂与她说起了心里话:“我也不愿意想这些糟心事,可是宫里太无聊了,根本没有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您可以帮忙查一查岳家的案子呀。”话一说完,云霜立刻掩住了嘴唇,面带惶恐,“奴婢多嘴了,二小姐恕罪。”
岳梓柔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继续说。”
“奴婢的意思是……娘娘现在怀了孕,心思都放在小殿下身上了,对这些事可能力不从心,所以案情一直停滞不前,若是二小姐能够帮忙,想必……想必……”
云霜说得犹犹豫豫,岳梓柔却是听明白了,心中又多了几丝不忿。
现在姐姐的心里怕是只有她的夫君和孩子了,哪里还顾得上爹爹和娘亲的清白?哪里还顾得上枉死的岳氏庶族?也难怪,夜家这顶高帽戴得好好的,她又怎会愿意脱下?从不让自己出宫去玩,恐怕也是不想她罪眷的身份被曝光吧。
“我知道了,我自会上心。”
话一出口,云霜面上不见丝毫异色,还盈盈拜倒在地恭维道:“二小姐如此深明大义,娘娘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岳梓柔哼了一声没说话。
过后,云霜端着托盘离开了偏殿,先去小厨房走了一趟,把一盘子残羹冷炙都清理干净了,然后洗了手才离开。待她行至围墙的阴影下,趁着四下无人迅速扯下了□□,往兜里一塞,旋即快步走出了宜兰殿。
夜色依旧深浓。
凌晨之际,一道俊影再次潜入了殿内,并且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床前,还没做出任何举动就看见本该入睡的乖宝宝正靠在床头凝视着他,他顿时一阵哑然。
她是在等他?
楚襄撑膝坐下,习惯性地将岳凌兮的手握在掌心揉捏着,目光如炬,在一片黑暗之中紧紧缠住她的视线。
“这几天怎么样?他有没有闹你?”
自从他们那晚感受到胎动之后这个小家伙就像是被上了劲,时不时动一下,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尽管陆明蕊一再向楚襄保证无事,可他还是不太放心,想起今天下午呈上来的那本遣词用句极度模糊的医案他就有种想拍桌子的冲动,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再次夜探宜兰殿。
说他形如做贼也忍了,媳妇儿子的安危马虎不得。
“没有,他很乖。”岳凌兮细声道。
“那就好。”一双健臂环了上来,为她解开外衫,然后扶着她慢慢地躺下,“时辰不早了,快些休息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岳凌兮枕着软滑的蚕丝枕,眨也不眨地看着楚襄为自己脱衣盖被,忽然轻轻问道:“夫君深夜来此,就是为了督促我睡觉?”
“……就是为了督促你睡觉。”
话虽如此,楚襄的手却出卖了他,一时摸摸她的小脸,一时摸摸她的肚皮,眷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若是有灯在旁,他的神色定也如出一辙。
“那我睡了。”
岳凌兮对他的骚扰也不觉得烦,偏过头就要睡去,过了几秒又忽然睁开眼睛问道:“皇儿的摇床你让内廷司的人做了吗?”
“嗯,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楚襄的手在她腹部停下,怎么摸都感觉长得太快了,比普通五个月的大不少,他虽然没做过父亲,但也并非完全不懂,像夜思甜这样跟她身材差不多的,怀孕的时候肚子就比她小多了,厚重的冬装一遮基本看不出来。
正是疑虑之际,岳凌兮轻飘如雾的嗓音又钻进了耳朵里:“让他们做一对摇床吧,一个怕是不够。”
不够?
楚襄怔了怔,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却感觉到一只细滑的柔荑覆上了手背,带着他来回摩挲,感受属于他们却并非独一无二的血脉。
“夫君,这里面……有两个小宝宝。”
短短几个字犹如惊雷炸响耳畔,震得楚襄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怀的是双胎?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席卷了楚襄,短暂的停顿之后,他骤然伸出双臂将岳凌兮拥入了怀中,掌心贴在她温热的脊背上,竟有些微微发抖。
“兮兮,为夫好开心。”
处变不惊的他,第一次高兴到手忙脚乱,甚至词穷。
“我知道。”岳凌兮环着他的腰,眼儿微弯,亮起星星点点的暖光,“之前母后就说皇儿好动的性子都随了你,眼下只怕要多两个小魔星了。”
“是龙凤胎最好,女儿定会跟你一样善良可爱。”楚襄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继而在她颊边落下一吻,“夜家历代都会有双生子,没想到这一次落到了我们身上,若是母后知道了定会很高兴。”
“明早去请安的时候我再跟她说。”岳凌兮靠在他肩头细语呢喃,“特地嘱咐了明蕊不要说是因为想要亲口告诉你,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楚襄没说话,又俯首亲了亲她,眸中柔情满得几乎溢出来。
他瞒了她那么大的一件事,她却不吵不闹,温柔如昔,向着他的一颗心也从来不曾变过,教他如何不疼爱?
这分居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楚襄一瞬间下了决心,可到了开口之时又变得吞吞吐吐:“兮兮,我今晚……留在这里可好?”
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一天夜里他不是想着她入睡的,娇躯在怀中的柔软的触感,还有发丝萦绕指尖散发出的馨香,每一个细节都令他思之如狂,如今妻儿就在眼前,他不想走也不愿意走,内心就像一座不停喷出岩浆的火山,灼热难耐,急需她来浇灭。
可留宿这种话听在她耳朵里却成了别的意思。
“夫君许久未尽鱼水之欢,理该纾解一下。”岳凌兮捏住胸前的盘扣,开始慢吞吞地宽衣解带,“只是眼下我身子重了,没法再行貂蝉拜月那等姿势,若要尽兴,只有劳烦夫君自己动了……”
他在她眼中就是这种禽兽不如之人?
楚襄听完脸都绿了,一边扣住她的手一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兮兮,为夫只是想陪陪你和皇儿。”
岳凌兮一怔,旋即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然后让出了外侧的床榻。
楚襄没好气地脱衣躺下,顺手将她抄入怀里,软绵绵的身子如同云絮般贴上胸膛的那一刻,他才感觉气顺了一些。
娇妻在侧,心里满足得发胀,楚襄几乎是阖上眼睛就睡着了。
白天他政务繁忙,夜里还要一趟趟往宜兰殿跑,眼下的青影都快遮不住了,岳凌兮默默地瞅了许久,心口有些发紧,忍不住用指尖去触碰他的脸,动作轻之又轻,唯恐吵醒了他,想起方才询问她时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的眼角又涌起一阵酸意。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生过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