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品:《战死的他飘回来了

    有借嘛,自然也要有还。这一来一回的,不都是见面机会么?他心说,说得严重一些,借到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点。
    周月明闻言不疑有他,反而更加忧心焦急。在她看来,沈小将军说话都带了哭腔,纪云开昏迷不醒到了需要驱灾辟邪的地步,那定然是很严重了。或许和去年差不多,或许比去年还要严重……
    周月明心里乱糟糟的:“手串我有,不过这手串真的有用吗?”
    而去年那次,能驱灾辟邪的玳瑁手串都起不到一点作用……
    “什么?”沈业的脊背挺直了一些,心想,原来这姑娘不愿意借啊,少不得要说的更严重一些。他咳嗽了一声:“应该有用吧?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太医院的院判都摇头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他的这番话让周月明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站立不稳。太医院的院判都没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已经严重至斯吗?她脱口而出:“请活神仙!大夫不行,就请高人啊。”
    “请了啊,没请到。”
    周月明抬眸直视着他:“手串给你,我随你走一趟。”
    “反正我也没……什么?”沈业眨了眨眼,易信自己听错了,“你要跟我走一趟?”
    “嗯。”周月明点了点头。其实有些话开了头以后,后面的也就容易许多了。她声音很轻:“我去看看他。”
    她不知道纪云开昏迷不醒究竟是什么情况,会不会也和那次一样,魂儿都出来了?是不是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她左思右想,心中不安。她想,她必须去看一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业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心中讶异更重。这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一笑:“好啊。”
    周月明同祖母打了一声招呼,胡乱寻了一个理由备马车出门,就跟在沈业的马后。
    她手里死死攥着玳瑁珠串,一颗心被巨大的不安所笼罩,还夹杂着浓浓的担忧和懊恼。
    她从没想过纪云开会旧伤复发,昏迷不醒。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见过纪云开有生病或是受伤的时候。他“死而复生”回来,在她面前也是健康的,上树下树易如反掌……不对,那天在无为轩外,他好像就有些不对劲儿……
    她那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留意认真留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周月明心里沉甸甸的,懊恼而后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和他说的最后一番话居然是跟他说,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也不知怎么马车就停了下来。
    周月明定了定神,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姑娘,沈小将军马太快,追不上。”车夫回答。
    周月明皱眉,如果不是得知纪云开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她大概会直接教人掉头回去。但此刻担心明显占了上风,她轻声问:“那你知道路么?就是纪……”
    她话未说完,只听得马蹄哒哒,沈业纵马而来,面带歉意:“啊呀,这马太快,我也是着急,竟然忘了你们还在后面呢。”
    他心说,好险好险,还好周姑娘并未立时调转方向回去。
    “这次我慢一点。”沈业连忙保证。
    周月明没多话,只点一点头,放下车帘。
    有沈业带路,他们一行很快到了纪家。
    这是周月明第一次来这里,双足第一次踏进纪家的大门时,她心里忽然生出浓浓的不安来,甚至想转头离开,逃出此地。她前几天刚说了不要再见面,怎么又……
    这么想着,她脚步便有些迟疑。
    “怎么了?”沈业暗叫不好,面上却不显露一点。
    “没事。”周月明咬了咬牙,“走吧。”
    纪云开从小在周家长大,但是对纪家,她是全然陌生的。她跟着沈业走在这里,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但她此刻无暇去想太多,她想知道纪云开究竟怎么样了。
    “好了,他就在里面。”沈业停下脚步,“周姑娘同我一起进去吧。”
    房间里安安静静,毫无声息。
    周月明脸色发白,一颗心高高提起,她点了点头:“好,烦请姐夫带路。”
    沈业心里暗暗啧了一声,也不说话,掀开竹帘,大步走了进去。
    周月明紧随其后,刚一进去,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她心里一咯噔,先前的那些不自在和别扭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焦急。
    这房间很干净,家具极少。她远远看见床上床幔遮掩,隐约可知是有人躺在那里。她如遭重击,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沈业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慢慢向床靠近,口中说道:“周姑娘,你人都来了,不来看看吗?”
    周月明此时心绪混乱,听了这话,神情怔忪,依言上前。
    床上躺着的,确实是纪云开。
    他双目紧阖,脸色是不正常的白。他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胸前不见起伏……
    周月明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她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母亲临终时的场景,也是这般床幔掩映,床上人脸色惨白。母亲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压下快要溢出喉咙的呜咽,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在来的路上,她还想过自己这么过来是不是不妥。然而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千万不要有事啊。
    沈业低声道:“我去门口看看,怎么伺候的人一个都没了?是不是去煎药了?”
    他闪身出去。
    周月明并未注意到,她轻唤:“纪云开,纪云开。”
    没有人应答,也没有魂魄回应。
    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周月明擦拭了眼泪,小声道:“你要是魂儿在这儿,你就出来一下。你醒过来好不好?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你,其实是假的。”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她看见他以后,也会很开心的。她是乐意看见他的。
    她低头取出玳瑁手串,也不知他能否戴得上,想放在他手里。同时,她轻声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发现我对你也……”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49章 生气
    纪云开很不安。
    这不安在周月明还未踏进房间前就开始了。随着她的走入,以及她隐隐带着颤音的轻唤,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脑中似乎有什么爆裂开来。
    他知道沈业退了出去,也知道她就在床边。
    当他听到她轻声说:“……你醒过来好不好?我说了不想看见你,其实是假的……”他脑海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沦陷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他就手上一热,那软滑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知道是她碰着了他的手,他的耳根不由自主地就红了,手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听到她的声音情真意切:“有句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发现我对你也……”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几乎能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巨大的狂喜笼罩着他,与此同时袭来的还有浓浓的不安。
    —— ——
    周月明忽然丢开手,心内疑窦丛生。
    她初时听了沈业的话,以为纪云开真的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短暂的脑海一片空白之后,她心头烦乱,也没有细细思索这中间的不妥之处,只顾着担忧焦急了,甚至将藏在心里的话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然而当她伸手想将自己的玳瑁手串给他戴上时,却惊讶地发现了不对之处。
    旧伤复发的人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反而是在她的手碰触到他的时候,耳根红透,手还躲了一下。
    她怔了一瞬,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昏迷的人也会这样么?
    冷静下来后,周月明发觉了其他可疑之处。如果纪云开真的严重至斯,偌大的纪府,会没有一个人照顾他?就任凭他一个人躺在这里?看来真是把她当成傻子了……
    她冷笑,看着他睫羽轻颤,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先前的那些羞涩、甜意、酸楚和懊恼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怒意和委屈。
    她话说到一半便无声无息,纪云开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果然,他听到她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纪云开,骗我有意思?”
    纪云开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大事不妙。他猛然睁开了眼,掀被而起:“卿卿!”
    原本还躺着“昏迷不醒”的人这会儿精神十足在她面前,仿佛在告诉她,她方才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愚蠢。周月明忍不住冷笑出声,鼻腔却有点发酸。他没有事,他是健康的,她应该开心才对。的确,她也为此感到庆幸,但是想到自己之前的担忧,想到自己情不自禁说的那些话,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种种天人交战,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是个笑话。
    “卿卿……”纪云开从未见过她流露出这种神色过,心中惊慌害怕又感到后悔。他抿了抿唇,试着解释:“其实我……”
    “骗我有意思?”周月明打断了他的话,“很好玩儿是不是?看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你们玩儿团团转,很好笑对不对?”她将手串向他脸上掷去:“你想要这手串,你直接说就是!何必兜这么大圈子来骗我!”
    她努力憋着眼泪,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那时担忧害怕,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原来只是他设下的骗局。
    玳瑁手串被她劈头扔过来,纪云开不敢躲,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后,才伸手接住。只盼她能消气。然而却见她转身欲走,他顾不得多想,连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急道:“卿卿,你听我说……”
    手臂被人禁锢,周月明脱身不得,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冷声道:“你放手!”
    “你先听我说。”纪云开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松手,他神色柔和,带着恳求之意,“这件事是我不对,你先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好,你说。” 周月明一双眼睛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亮透彻,却满是怒意。往常见他这种表情,她心里会不自觉软和一些,但这会儿看到却更添怒意。
    纪云开心想,肯听他解释就好,证明还有回旋的余地。他尽量平复心情,也觉得自己之前是被蒙了心,竟想出这么一个鬼主意。他面带惭色,轻声解释:“我不是要骗你。我怎么舍得?是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我才……”
    “好了,两句话说完了。”周月明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的话。
    “卿卿!”纪云开抿了抿唇,“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想见你。我担心你不肯,才想了鬼主意。借你的东西,想着还你的时候,自然会见到你。其他东西,旁人都有,我怕被你拒绝,才想到了这玳瑁手串。我没想到沈业会说这么严重,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难过。”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只是由沈业出面,向她借玳瑁手串,为将来归还时再见面创造机会。但是两刻钟前,沈业忽然喘着粗气告诉他,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他必须“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隐约觉得不妥,却得知她很快就会赶到。他没太多的选择。
    他想着等她到来后,他找个机会,顺势“醒过来”,让她知道,他并没有多严重,是沈业夸张了而已。
    然而却给她早早看出了破绽。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卿卿,你担心我,我很开心。你来见我,我也很高兴。”
    她的那番话,对他而言,更是意外之喜。
    周月明垂眸,只是冷笑,却不说话。是啊,她担心,她难过,在他眼里就是个十足的傻瓜。他是不是捏准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会用这样低劣的方法来欺骗她?可怜她居然还傻乎乎地上当了。看她中计,他心里很得意吧?要不也不会说自己高兴了。
    纪云开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她是喜是怒,他不敢松开她,继续说道:“你进来以后,我想告诉你真相的,但我担心你生气。没想到你自己发现……卿卿,你说你其实也想见我,说你对我也……我……”
    “你听错了。我没说我想你。”周月明猛然抬头,她扯了扯嘴角,“你那时昏迷不醒,你能听见什么?”
    “卿卿……”纪云开无奈。她番话,他怎么可能听错?虽然当时如同做梦一般,可是她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记着。
    周月明盯着他攥着她胳膊的手,声音很轻:“松手。”见他岿然不动,她低声道:“纪云开,我再说最后一次。”
    纪云开只得先松手:“这件事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周月明声音很轻,她甚至还勾唇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她虽然带着笑意,但纪云开心中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垂眸一笑:“你没错,错的是我,我说了不再见你,却因为你们的谎话,巴巴地来见你,言而无信的是我,死皮赖脸的是我,你们有什么错?”
    “卿卿,你没有言而无信,也没有死皮赖脸,是我,一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