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霏打来的。」
    看到那个名字时，黎璃有想过要不要装作不知情直接关掉手机。
    她不确定，徐顥会不会又受一次伤。
    黎璃晓得贝雨霏不会刻意伤害徐顥，可是贝雨霏的温柔，或许才是最残忍的。
    但是，如果是徐顥，他会接的。
    因为打来的是贝雨霏。
    徐顥看着「贝雨霏」三字，整理好情绪才接起电话。
    「怎么了？突然打来。」
    「学长抱歉啊，觉得今天下午太仓促，连道谢都忘了。想说……有些话打电话说会比传讯息清楚。」电话另一端的贝雨霏有点紧张，感觉起来比以前上台演说还要侷促。
    「谢谢学长这几个月陪着我一起读书，也谢谢学长教会我很多不会的题目。」贝雨霏停顿了下，对于徐顥有太多要感谢的，可是此刻贝雨霏脑中却只有一个画面。
    「还有……谢谢你在我需要时，付出温柔。」
    原本要一起吃小火锅的那天，他们临时取消计画去了公园。
    可是徐顥眼中却没有任何不愉快。
    只有一道银河，静静流淌。
    徐顥那时温暖的笑靨，深深烙在她脑海中。
    「谢谢你成为我的学长。」
    有贝雨霏这段话，徐顥也该满足了吧。
    至少过去的徐顥铁定能高兴好一段时间。
    可是他现在只感慨，贝雨霏已经——要离开他了。
    谈恋爱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
    譬如此刻，程书擎座位旁围了几个问数学题的女孩。
    理智上清楚程书擎脸上的只是礼貌的友好微笑，但看到一群女孩围在程书擎身边还是有股气。
    第一次谈恋爱，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贝雨霏不知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下一秒却传来程书擎叫唤自己的声音，贝雨霏虽然挺不想靠近的，但还是依着程书擎的话乖乖走了过去。
    「我女朋友数学比我好，她教你们吧。」
    「啊……没关係，我突然搞懂了。」
    「我也是，这题也不难嘛！」
    几个女同学自讨没趣，讲了几句话圆场后就都溜走了。
    而程书擎的那声「女朋友」一入耳，贝雨霏的气好像就消了。
    「她们都会了啊……」程书擎压根不想管那群姑娘呢，看着贝雨霏脸上的鬱结终于一扫而空，他拉起贝雨霏的手晃啊晃的，「可是我还不会。教我好不好？」
    于是乎，贝雨霏讲解了起来，程书擎的手仍没松开。
    谈恋爱果然是件很奇妙的事。
    可以因为对方的一个小动作觉得幸福又满足，一整天都满面春风，也可能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生闷气，搞得鸡犬不寧。
    贝雨霏也想做个理性又完美的女朋友。
    她不想吃醋，不想任性，不想给程书擎添麻烦。
    可是现在的她好像做不到。
    交往后所有感官好像都被放大好几倍，变得特别爱笑，也特别容易受伤。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切都变得无法掌控。
    会莫名觉得难过，会莫名其妙掉眼泪。
    可是谈恋爱时所感受到的愉悦，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为了那样的喜悦，牺牲一点似乎也不要紧。
    第一次谈恋爱，贝雨霏不懂分寸，她用尽全力去爱，毫无保留给予喜欢。
    但在某些安静下来的时刻，又会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一头栽进这段感情，是不是其实程书擎并没有像她那么爱。
    不知道这样上下起伏的情绪是否只有她有，也不确定自己值不值得程书擎的喜欢。
    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程书擎的心情，让她觉得不安，但又怕程书擎嫌弃，所以不敢抓紧。
    于是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往肚里吞。
    然后又暗暗期待着程书擎能看见。.
    连她都觉得自己烦。
    贝雨霏盯着手机萤幕好一阵子了，却仍旧等不到一丝动静，最后放弃似倒在床上。
    交往至今，程书擎第一次没捎来晚安的讯息。
    程书擎是不是累了？
    他是不是觉得厌烦了？
    是不是没那么爱她了？
    贝雨霏看着天花板微微发愣，好多个想法闪进脑中。
    交往以来程书擎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在意她每份情绪、每个感受。
    她却好像甚么也没做。
    手忙脚乱的付出，最后还需要程书擎帮忙善后。
    她对程书擎来说大概只是个拖油瓶吧。
    贝雨霏暗暗叹了口气，用棉被把自己包得紧实，却依旧难以入眠。
    他是不是……要离开她了？
    隔日，程书擎待贝雨霏如常，脸上笑容依旧，甚至看起来比平常更为开朗。
    「昨天晚上在忙甚么？连晚安都没说……」
    「这个嘛，没什么啦。」程书擎支支吾吾，看起来像是在隐瞒着甚么。
    他的话如同利刃，轻轻一划就让人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贝雨霏没有像个泼妇质问程书擎，她只是担心地关切，「记得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收到！那答应我今天放学跟我一起走。」
    贝雨霏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那笑有点勉强。
    她想过了。
    她花了一个夜晚想着如果程书擎要离开，她会不会挽留？
    答案是不会，她不会哭着挽留，即使满腔的悲伤。
    因为她希望程书擎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永远明媚灿烂，她希望程书擎不用再时时担心掛念她。
    她会过得很好的。
    即便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少了程书擎的生活要怎么过下去。
    她会祝他幸福。
    就算贝雨霏不确定能不能连同他未来的另一半一起祝福。
    一直以来她都努力想成为一个成熟大方的人，但兜兜转转才骤然发觉，事情只要跟程书擎扯上关係，她就无法静下心来。
    昨日那群问数学题的女生今天改拿着英文习作到程书擎座位前请教，贝雨霏神色一黯。
    这回，她离开了教室。
    所以没看见程书擎朝着她背影投来的担忧。
    一整天上课贝雨霏都心不在焉，老师抽问时甚至连题目都没听清楚。
    上课的是位中年男老师，平时个性特别严谨，而最受不了的就是学生上课分心。
    但看在贝雨霏平时上课认真，虽然要贝雨霏罚站，但口气却还算温和，「贝雨霏，带着课本到后面罚站十分鐘。」
    被敬重的老师处罚，贝雨霏自觉惭愧，根本不敢与老师对到眼，低着头朝教室后方走去，却听见几声訕笑，她咬着下唇，没多作反应。
    「安静！继续上课，程书擎你来答刚刚那题。」老师推了下眼镜又重新唸了遍题目，却没等到回应。
    「今天大家都无心上课吗？你也去罚站！」
    程书擎一听见老师的指令就站起身来，走到贝雨霏身旁站得直挺挺的。没有一丝犹豫，亦无一丝被惩处的羞窘。
    老师语重心长地开始讲着一大串读书的好处，又说了好几个过去学生的经验，以及时不时补上一些人生金句，差点就要学生做些笔记了。
    贝雨霏把课本拿高了些，正好挡住嘴型，「刚刚那题你真的不会吗？」
    刚刚老师重述了遍题目，贝雨霏才知道自己没答出来有多夸张。那道题目是基本题，甚至不用多加思考，只要看过课文就必定答得出来。
    「其实你不用到后面来罚站。」贝雨霏垂下眼帘。
    她又一次拖累了程书擎。
    又一次造成了他的困扰。
    「我想陪你。」
    贝雨霏手一松，课本差点儿而坠地，却轻松被程书擎捞起，安安稳稳重新放到贝雨霏手中。
    程书擎不想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旁人的訕笑。
    他想陪着她跋山涉水，看那柳暗花明。
    一同经歷那些苦，一起尝得那些甜。
    「别这样对我说。」
    贝雨霏怕哪天程书擎离开她了，她会忘不掉他的温柔。
    又或者其实是，捨不得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