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世界一下子变了颜色,他像是被捆束在过山车上的人,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三色的线条呼啸而过。
    白色的是灵魂;
    红色的是憎恨与诅咒;
    而黑色则是天与地的一切色彩。
    教主杰从未在一瞬间倾听过如此之多的负面情绪,所有的人就像是在脸上戴了一副白色扭曲的面具,他们在呼啸而过的景物中被拆解变形,无数诅咒从他心中贯穿而过,恐惧的憎恨的恐惧的憎恨的恐惧的憎恨的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喃喃低语,在他的耳边诅咒着。
    可还没等教主杰反应过来,这条漆黑的隧道终于到了泛着光亮的尽头,但那透出来的光亮似乎有着些许不详的血色。
    他眼前忽地一亮。
    阳光正好的冬日午后,暖暖的太阳洒落在学校的网球场边缘。
    这是上课时间,就算是网球社的人也不会在这里四处徘徊,网球场不远处就是中学的围墙,用包了黑漆的雕花栏杆将外界隔开,形成了两个天地。
    穿着单薄的少年靠坐在网球场的边缘,他身上的冬季校服只剩下了最里面的白衬衫,外面的外套已经被面前的不良们扯了下来,连同他本人一起,都用矿泉水瓶里的水浇地湿透。
    黑色的外套被踩在泥地里,已经几乎看不起曾经干净整洁的形状了。
    可恶,那是妈妈亲手洗的
    就在他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一记毫不留情的重击就从上至下地传来,少年的头当场被踹地偏了一个方向。
    剧痛袭来。
    耳侧传来了耳鸣般地嗡叫声,像是有数不清的蜜蜂在里面乱转,热流涌上了他的脸,鼻腔一热,红色热辣的血液便从少年鼻子里落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血花在衬衫绽开来的时候,他心里居然几乎没有什么想法。
    啊咧,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不良们的哄笑声都在耳边模糊了起来,仿佛像是被隔在门外渐渐远去的杂音,真好啊,要是自己也能钻进这样异度的世界该多好,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在里面呆着,不必去见外面的太阳。
    哎呀哎呀,怎么打他都没有反应的?他是不会动的靶子吗?
    不良们大笑了起来,为首的不良推搡了一下旁边的小弟,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支香烟,递给自己身边的小弟:去,给他清醒清醒!
    那不良接过了香烟,娴熟地用打火机点燃了。
    在这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就连吉野顺平本人的目光都停滞了一分,他就好像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惊讶地连瞳孔都放大了。
    不良很满意这位活体沙包的反应,他笑着,身后很快就有几个不良走过来,一起将吉野顺平的脸强行掰向他们那边,好让他能够顺利地将香烟按到对方脸上。
    天气这么这么冷,湿着衣服一定很凉快吧?哈哈哈哈,不如我们来给你暖暖身子吧
    不良高高的举起了香烟,红亮的烟头在视野中闪烁着,可吉野顺平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看着在不良们身后凝结而出的人形,就好像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英雄一样。
    香烟头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按到他的脸上了。
    可也就在这时,风声呼啸而至,几乎裹挟着吉野顺平这辈子都不敢祈求的好运,宛如从天而降的闪耀流星一般,从碧蓝的天空中高速坠下,将面前的人一脚踢飞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妈的,谁啊?!
    海藤瞬摆出了他帅气而又不失逼格的出场姿势。
    哼哼哼,漆黑之翼大人驾龄此地,尔等还不速速迎接
    话音未落,海藤瞬脚边的巨大购物袋由于失去了重心支撑点,顿时如玉山般倾倒在地,里面塞的满满的食物哗啦溜了一地,特别是里面的罐装口香糖尤为不老实。
    口香糖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海藤瞬也下意识追着那罐口香糖的方向一路看去,却不想那高中生的视线也在追着这罐口香糖跑。
    就在口香糖罐子停在高中生脚边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二人的视线分外激烈地在空中交汇了。
    吉野顺平:!!!!
    海藤瞬乖巧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可爱微笑。
    跟在后面的教主杰:
    讲道理,心情说不复杂是假的。
    第96章
    挨打的时候,吉野顺平当然也曾幻想过会有人来救自己。
    但不论是相熟的同学,亦或是学校的老师,他们在看到自己被不良们霸凌的时候,都像是视若无物一般走了过去。就好像在他们身边漂浮的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是一片透明的虚无。
    曾经他每天都盼着放学后的社团活动,而如今却是他恐惧的全部来源。
    或许不止是恐惧。
    或许还有说不出口的恨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真的有人从天而降将那些家伙全部打飞的时候,场景会这么好笑。好笑中带着一丝尴尬,尴尬中带着自惭形秽的余烬,将他整个人都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漂亮到恍若人偶的青年,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神明。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吉野顺平自己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
    他也不知道那会儿是被吓傻了,还是惊到说不出话来,那时的他居然镇定地出奇。
    吉野顺平捡起地上的口香糖罐子,递给面前的青年: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的几个不良在咬牙扛过了第一波打击带来的剧痛后,个个扭曲着本就不好看的面容,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吉野顺平惊呆了。
    他们是蠢货吗?
    他们没看见吗,那两个人
    根本就是突然从空气中突然出现的啊!
    为首的不良还在愚蠢地放着狠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命运:妈的,竟然敢打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今天老子就要你们好看
    吉野顺平连眼都不敢眨。
    不详的咒灵裹挟着青黑色的咒力,如一支穿云逐月的箭矢,从黑发男人的身侧刹那脱弦而出,狠狠地射向了那群还在兀自讲话的不良少年,几乎要将他们的皮肤与骨骼都尽数撕裂。
    咒灵在空气中发出了绵长的怪叫。
    海藤瞬的反应速度极快。
    他几乎是在教主杰向那几个不良少年使用咒灵操式的同时,便转过身向身后挥出了裹挟着咒力的一拳。
    如今的他手里的无为转变早已今非昔比,那份可以抵达灵魂的术式,就像是一柄斩断流水的刀剑,将破空而来的咒灵袭击斩成了两截!
    空中的咒灵仿佛一截燃烧成灰的灰烬,随风而逝了。
    你疯了吗?教主杰诧异道。
    他只是要清理一下那几个出言不逊的猴子而已,为什么连这个都要出手阻挠?
    海藤瞬静静地望着他,琉璃样的瞳孔里浮动着罕见的冷然:你是为了什么而杀人?是你所谓的大义,还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他了。
    教主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他们在骂你
    假话。
    你刚刚对这几个少年动手,是因为心里觉得他们很恶心吧。
    灰蓝色长发的青年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你杀人不是为了别人。夏油杰,你杀人都是为了你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一般的杀人犯都能想明白,你想不明白。
    我是从人对人的憎恨与恐惧中诞生的咒灵,你的灵魂是什么样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说完,海藤瞬就感觉自己如释重负一般地清爽了起来。
    终于说出来了!
    他不再去看一眼教主杰,而是转过脸看向那边的几个不良少年,温和地问:你们还不走吗?
    那几个不良少年虽然看不见咒灵,但说实在的,这种人类生来具有的第六感是没有办法说谎的,就在刚刚教主杰出手的一刹那,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汗毛倒竖的绝顶凉意。
    刚刚是真的差点死掉了。
    几个不良心里刚浮现这句话,再看看那边被海藤瞬怼到气头上的教主杰,他们一反应过来几乎是玩命般地撒丫子就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吉野顺平试探地问道:这位先生?
    海藤瞬低下头,看到少年手里递过来的口香糖。他笑着接了过来:谢谢你。
    是我谢谢您才对您刚刚好厉害!吉野顺平有些不好意思,他赶紧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血没擦干净,正在慌忙去擦的时候,一片湿纸巾就递到了他的眼前。
    你用这个吧,这样就可以擦干净了。海藤瞬说。
    谢、谢谢!
    吉野顺平接了过来,他显然还有点慌乱,加上他现在还是最冷的一月份,身上被矿泉水打湿的他手有点被冻麻了,撕了好几下湿纸巾都没打开。
    就在这时,那位很温柔的青年从旁边伸过手,仅仅是轻轻一划,紫黑色的咒力便将湿纸巾的包装划开了。
    吉野顺平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谢谢了,芦荟味的清香扑面而来,他三下五除二便擦干净了脸上的泥土与血迹。
    看着那已经变色的湿纸巾,他不好意思地将那团湿纸巾紧紧地团在手心里,试探地询问道:这位先生,我可以问一下您,刚刚您和那位先生,用的力量是什么?
    海藤瞬有点好奇:你能看见吗?
    以前以前没见过,但刚刚是第一次见。
    吉野顺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询问一件事了,即使是来自陌生人的好奇都能让他心潮澎湃,更别说是这位让他心生好感的先生,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那样快乐的心情,就像是爆米花一样,噼里啪啦地爆炸开来。
    吉野顺平很难说清那种感觉。
    可令他意外的是,面前灰蓝色长发的青年几乎是惊喜地拉住了他的胳膊,说出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的赞美:那你很有才能啊,这位少年!
    才能?
    对,是有关咒术的才能。
    海藤瞬向对方演示了一下咒力在指尖上燃起的样子。
    是能看见的很清楚的那种吗?有多清楚?是什么颜色的?他问。
    很清楚,是紫黑色的。吉野顺平老实地说:您身后那位脸色很难看的先生,是青黑色的力量。
    脸色很难看的先生?
    海藤瞬这才想起来教主杰还在。
    他回过头,发现对方还站在他身后,不由得疑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脸色很难看的教主杰,在心中几番浮动的情绪以后,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既然你都看穿了我,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口罩?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祓除你才跟过来的,你为什么还要帮一个对你不怀好意的人?
    海藤瞬想了想,很认真地答道:或许是因为认识过去的你吧。
    正是因为我认识过去的你,所以才会原谅现在的你。
    教主杰自是不解其意: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咒灵,若是他早就知道对方,他必定不会等到如今的时候才下手,他一定会在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将对方祓除想到这里,教主杰忽然愣了一下。
    以前的自己?
    这个词太过陌生,几乎与他隔了八年的距离,将他与承载了无数美好的记忆一刀两断。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他会怎么做?
    教主杰不敢想下去了。
    因为他太清楚那个答案了。
    那个年少的自己也曾像很多热血中二的少年一样,怀抱着可笑又无用的正论,一心只想着保护弱者。如果是那时候的自己遇见了小院长这样有趣的咒灵,绝对会对他很感兴趣的吧。
    说不定还会成为朋友。
    但凡事没有如果。
    我过去可不曾见过你。教主杰终于开始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就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院长生得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灰蓝色的长发柔顺地盘起,用很精巧的手法束成了高马尾,看上去倒不像是普通的
    教主杰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那种编马尾的方法竟与他很像,他记得,这种方法是他没事倒腾出来的,结果刚编了一次,就被五条悟笑了。虽然他当时确实恼羞成怒,但在那之后,他确实再也没有用过。
    那样的编发,就随着他八年的记忆,一同如流云般散去了。
    是巧合吗?
    海藤瞬却不会等他慢慢站在那里想完。当他听到教主杰的那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就不太想继续想跟他说话了。
    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许多动漫,当时也曾为了只有故事里主人公一个人记得的记忆而感动,那种背负了一切命运前行的男主真是帅爆了,特别是在配上那些拔剑神曲核爆神曲的bgm,那种感觉一下子就能燃爆整个剧情。
    可当主角变成自己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很帅了。
    先生?吉野顺平试探地又叫了一句。
    海藤瞬回过神,他继续问刚刚没说完的话:一直那样被欺负的话,你没有想过换个学校吗?
    妈妈不知道这些事。吉野顺平说了几句,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慌忙说道:是、是我自己没告诉她的!
    那你想要换个学校吗?
    换个学校?去哪?
    教主杰在那一刻就明白他要问什么了。
    他在后面嘲弄地笑了一声:叫这小子去咒术高专吗?还是你想让他去送死?再说了
    也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还是怎样,教主杰的话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普通咒术师不到五岁就已经显现完全的术式了,我在小学的时候就自己学会了祓除咒灵。这小子人都快成年了,才学会看见咒力,就他这样的水平也想去咒术高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