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书呷了一口茶似是漫不经心。
    洛衍琨自是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却不大在意,他此番既然自己要来,便是心中有了胜算,也呷了口茶,状似不在意地问道:“小王听闻那兵部尚书王凡全受了陛下重责,却不知是犯了何事惹了圣怒?”
    “说来也不过是些丑事,但是闹得文武百官都知晓了,朕不罚他不足以平民怒,显得朕徇私,所以略施惩戒,待风头过去了,自然会官复原职的,王兄不必担心。”
    “小王有甚可担心的?陛下行事公正英明,那等子伪君子,自该严惩才是,也是陛下仁厚,若换了小王,他王凡全此刻已是庶民了。”
    洛衍书闻言心里暗笑了笑,若朕真把那王凡全贬为庶民,你安南王此刻怕不是已经掀了这清凉山了。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王兄一路赶来也应当疲乏了,不若去探望探望安太妃,然后好好歇息歇息,你我兄弟二人,还有的是机会谈心。”
    “既然如此。那小王先行告退了。”
    听两个腹黑怪打了半天官腔昏昏欲睡神游已久的洛摇光忙也跟着说道:“那本宫也先告退了。”
    不料洛衍书偏不随她意:“皇姐请留步。”
    待得安南王走了后,洛衍书才神色郁郁,语气不善地开了口:“以后不准再说朕敬重你是孝道了,你不过比朕大了一个时辰,扮的哪门子长姐,孝的哪门子顺?”
    “那应当如何说?”洛摇光觉得心下无语,就这么点小事他也能别扭成这样。
    “朕这是宠你,明白吗?宠你。”洛衍书一脸严肃,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她。
    洛摇光只觉脸上开始发烫,有些挂不住,尴尬地咳了咳:“咳咳,陛下啊,宠这个字不是这么用的啊,宠这个字是用在您以后的皇后嫔妃身上的呀,不妥不妥,不得体。”
    “朕当然知晓,所以朕才说这是宠。”洛衍书一脸理所应当,“朕以为这妥当得很,得体得很。”
    “您开心就好。”洛摇光放弃了挣扎,觉得自己还是少说为妙,不然指不定这邪不楞的小皇帝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呢。
    “哦,还有。”洛衍书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朕命人连夜从宫里珍品库挑了一百只簪子钗子,晚上便送到你的住所,如果不喜欢便说,朕重新给你打一百只。那些个木头的,就不要带了,一点也不好看。”
    ......
    洛摇光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若有朝一日大楚的国库空虚了,靠国君产醋销售也可以维持生计。
    是夜,一百个首饰盒陆陆续续地送到了西苑,声势极为浩大,羡煞了众位官家女子,毕竟哪个女子不爱珍巧精美的首饰,况且这背后还是天下至尊之人莫大的荣宠。
    内务总管看着这些金贵的物件一件一件往外掏,心痛地提醒到败家子小皇帝:“陛下呀,小人知晓你敬重长公主,但是此番是不是也太隆重了些,要不咱留点家底以后给各位娘娘?”
    洛衍书白了他一眼:“用不着留,还有,罚一个月奉银。”然后转身走了。
    内务总管含泪应下,却一头雾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橙子路过他时幽幽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以后切莫提敬重二字。”
    洛摇光坐在院子里,看着玲珑和红豆一件一件清点那些簪子,每一样皆精致唯美,巧夺天工,无一不是珍品,没有女儿家会不喜欢。
    但看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取出了那支梅花木簪戴上发髻。
    有些时候,有的人他不会明白那些声势浩大的荣宠到底还是比不上这世间独一份的淳朴心意。
    洛衍书从小没受过苦楚,纵然皇家的成长环境让他心有城府,攻于算计,但是他习惯了喜欢的便能得到,于情之一事并无经验,所以他的爱意太隆重太霸道,根本不考虑她是否承受得起。
    此番种种,如此招摇,只会让她成为众人的靶子。
    只是那时的洛摇光还不明白,这就是洛衍书的性子,他欢喜一个人,便要给她天下最好的,他欢喜一个人,便自当会用全力去护住她。
    所谓低调行事,委屈求全,他洛衍书从来不稀罕,只要他愿意,他便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有一点不如人。
    若佛挡,便杀佛,若神挡,便杀神,那些洛摇光所忌惮的危险,他洛衍书自会一一除去。
    这天下,只有他洛衍书可以给她一切。
    洛摇光看着哄哄闹闹的院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只见桌上已经躺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
    子时三刻,后山竹林,琨候之。
    夏天快过去了,秋意将至,这风也要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我有罪,躺平了,骂我。
    另外,以后会是女主的大型真香现场。
    晏晏是个好人,但是书书现在还是少年,他会慢慢变得越来越成熟霸道的,然后会发现其实他才是最适合摇摇的。
    当然,两个我都要!
    第48章
    已是七月下旬, 早早过了暑意,夜里的清凉山有了些湿寒之气, 后山竹林又生得潇潇亭亭, 风一过,带得凉意阵阵,洛摇光不禁紧了紧衣裳。
    她放心大胆地孤身一人来了竹林赴洛衍琨之约,是因为她知道洛衍书的暗卫会跟着自己, 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妹,别来无恙。”
    幽深的竹林里,月光从繁密的竹叶缝隙艰难挤下, 落在洛衍琨的脸上,显得有些愈发阴郁。
    那一笑, 只让人觉得背后藏着无数尖刀利刃。
    “王兄, 别来无恙。”
    洛摇光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洛衍琨便受封去了安南州, 在这十几年里, 鲜有交集, 怕是没人会想到有一日这两人会像盟友一般在此处相会。
    洛衍琨睨了睨眼说道:“王妹到底还是年轻啊,行事如此不小心,背后黏上了尾巴都不知晓,不过无妨,为兄已经帮你解决了。”
    洛衍书的暗卫这么不经打吗?那不如直接把皇位让出去算了,这人一天到晚除了撩拨自己,到底还会做些什么?
    洛摇光面上却佯做惊讶:“本宫竟不知还有这等事情, 多亏还有王兄,不然回头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洛衍琨看着这个传闻中颇得圣宠的妹妹,笑了笑:“无妨,你一个女儿家,深居简出的,自是不知人心险恶世事复杂。此等脏手的事情交予为兄便可,你只需做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就好。”
    “美人,本宫算得什么美人,又能惹谁的怜爱?”洛摇光低着头,轻轻笑了笑,“王兄这话,摇光可就不大听得明白了。”
    “本王以为,王妹是个聪明人,该听得明白。”
    洛衍琨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他习武出身,本就生得高大,摇光笼罩在他身形的阴影中,只感觉一股无形的阴鸷气息生冷地就压了过来。
    洛衍书的暗卫已不在了,只要洛衍琨要她死,她现在就能死,她所能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目前对于他的价值而已。
    “王兄说笑了,本宫姿色平平,不过是占了个尊位而已。”洛摇光头埋得更低了。
    洛衍琨也低下头,附在洛摇光耳侧,幽幽说道:“王妹切勿自谦,你这尊位,说没就可以没了,还是圣宠来得牢靠些。毕竟——”
    他刻意拖长了音,似是在吊着人心弦,而后才又幽幽说道:“毕竟你这美貌与前朝祸君亡国的明桑皇后相较,也不遑多让啊。是,苏摇光?”
    风吹过,竹林又娑娑低吟,洛摇光只觉得背后有些许凉。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唤她做苏摇光。
    她本该姓苏。
    安南王果然什么都知晓了,只不知这中间,安家出了多少力,安絮然和安大学士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摇光,你,我,洛衍书,如今我们三个心知肚明,各自为政,终究只会有一方胜出,但你如果想活下去只能选择我。”
    摇光闻言抬起头,冲洛衍琨笑了笑,这笑似是带着讥讽,又似带着自信:“不,你错了,只要我愿意,我怎样都可以活下去,否则,你也不会找上我。我们二人的合作,只能是你情我愿,彼此利用,绝不是我苏摇光有求于你,攀附于你。”
    洛衍琨闻言也直起了身子,笑道:“不错,聪明,比你那父母聪明了不少,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先帝教导出来的女儿。那你倒是说说,既然你自信怎样都能活下去,那你又是为何让安太妃传了话于我?”
    “因为只有你我二人合作,我才能体面地活下去。当女帝?我心里有数,我无兵无权,我当不了,顶多拿着免死券书,夹着尾巴做人,偏安一隅罢了。至于你说的美色?”摇光说着低低地笑了一声,“莫非我堂堂正正的皇室后裔,竟沦落到要当杀父仇人之子的禁.脔吗?他洛衍书天真霸道不知事,我却不是那没心没肺的。
    “所以你便想助我夺这天下,然后求我给你一个平安富贵?”洛衍琨直直打量着摇光,“你怎知那小皇帝,就不能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他如何给?我可是他一母双生的姐姐啊。况且就算他能给,我也不稀得要,我苏摇光不手刃你们洛家人不过只是因为我还想好好活着,至于曲意承欢一世,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洛衍琨从摇光眼里捕捉到了那一丝他想要看到的冰冷狠绝,方才笑着开了口:“若不想曲意承欢一世,那便只能曲意承欢一时了,你想要的,本王自然许诺与你,至于你的诚意,本王拭目以待。”
    摇光颔首:“本宫的诚意,自会如期奉上,定能如安南王之意,还望安南王届时莫要反悔了才好。”
    “一言已定。”
    空中似有惊鸟飞过,一去已无痕。
    无容跪在洛衍书身前,将竹林种种一一详细述来:“陛下,前些日子贩卖消息的那个暗卫已被属下安排在明处,被安南王手下灭了口。安南王与长公主并未发现臣在暗处。”
    洛衍书摆摆手:“你一向妥当,朕信得过,退下。”
    “......”无容似是想再说什么,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选择了缄默,“是。”
    洛衍书才松开了自己紧攥的手,苍白的掌心已掐出斑驳的红印。
    他自是相信摇光不会真的投诚安南王,他也明白许多话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可是那一字一句钻进耳朵时,心里怎么就那么疼。
    她有的话说得对,自己的父亲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是乱了她国家的乱贼,这些荣宠本就是该她应得的,自己对她再好终究也抵不过欠下的那些血债。
    她要怎样,才能跨过这些国恨家仇接受自己的心意呢?
    单单这一样,他就比不过那晏三。
    那还能怎样呢?只能对她好,天下再无第二人可以做到的那般好。
    摇光从竹林归来后,却是辗转难眠,如今安南王的意思是有意与自己合作,各取所需,但还需要自己献出诚意。
    所谓诚意不过是指望自己蛊惑洛衍书,取得一些安南王想要但是又拿不到的机密罢了。若以安南王的心思,届时再传出一些香艳之事,给洛衍书扣一顶秽乱荒淫的帽子也未可知。
    自己虽然对洛衍书藏了一手,但是与洛衍琨相比的话,她还是更愿意把洛衍书当自己人,毕竟洛衍琨的人品是从始至终由内而外的多疑冷酷残暴无情,与他合作,自己怕是渣滓都不剩。
    无论那洛衍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起码现在还是个好的,自己先与他一起灭了安南王,再蓄势图谋后事才是稳妥之计。
    可是要假意与安南王联手,必然真的得瞒过他,也就是说,自己得和洛衍书演一场美人计给安南王看。
    想到要佯装引.诱洛衍书,洛摇光突然觉得清凉山也不是那么清凉,半夜里自己竟然觉得有些发烫。
    放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实生活,洛衍书可还没有成年啊,又想了想自己曾经无意触碰到的某处和窥得的胸肌,不过似乎已经发育得挺好了。
    唔,今夜真热。
    于是第二日早晨,红豆给摇光上妆的时候,惊讶地问道:“长公主今日可是偷偷服用了什么养颜之物?怎么今天气色这般好?脸颊如此红润,连胭脂也不用上了。”
    摇光没有理她,只是面上胭脂色又深了几分,然后便前往西苑了。
    洛衍书一见她,便只觉她今日格外的娇艳,只是一袭淡青色裙装太素淡了些。
    “如今皇考孝期已过,皇姐平日里也可穿些鲜亮的衣裳了,这般年纪,太寡淡了些。”
    摇光穿来前本就是个喜张扬的性子,只是穿来后恰逢丧期,加之原主全是些素色的衣裳,所以也由着去了,今日洛衍书一说,才想起来自己已许久没穿过明亮些的颜色了。
    “正好,朕之前命内务府赶制的宫装也都做好了,待得过几日回了宫,皇姐便可取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