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作品:《画怖

    朱浩文把盒子放在干燥略热的地上:“手里掂着特轻,我当时没打开,想着回来了一起看。”
    秦赐苦笑一声:“你是希望这东西像阿拉丁神灯一样,打开了就会出现烟雾一样的妖魔,来满足我们脱离苦海的愿望吧。”
    朱浩文在炎热中依然维持着面无表情:“我就怕是个空盒子。”
    于是,两个人把这只雕着古老花纹的盒子放在中间的地上,由朱浩文掀起了盖子,那手势就像是掀起一只自己不怎么爱吃的螃蟹的盖儿。
    盒子果然是空的。
    但这“空”,只是相对于实物空间来说的,如果按照分贝来计算,这只盒子可以说是相当的“满”。
    甫一打开盖子,两个人都听到了盒子里的声音,那声音简直呼啸着充满了整个世界。
    那是属于海洋的声音,波涛汹涌,直击千里。
    秦赐关上了盒盖,声音瞬间停止,就像某段视频被摁了停止键。
    朱浩文尝试着再次打开盒盖。
    巨浪滔天的声音重新传出来,关上,声音消失。
    “没想到我弄来的就是个音乐盒儿。”朱浩文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秦赐发现朱浩文的比喻放在这儿居然无可挑剔,“这个音乐盒,其实和我捡到的那些贝壳海鱼意思差不多,都是来自海里的东西,我觉得,咱们不会无缘无故找到这些东西,这一切肯定和海有关系。”
    朱浩文:“是为了说明咱们的处境是‘水深火热’吧。”
    “嘀——”一声响亮的报时声,在炎热难当的世界里清晰异常,仿佛三伏天的夜里突然停了电,空调在停止运转前发出这么悲催的一声“嘀——”
    两个人显然已经熟悉了这个声音,不必看手机也知道:“两个小时过去了。”
    朱浩文:“毫无进展。”
    说不着急是假的,只是两个男人都尽量维持着镇静。
    秦赐看了看自己刚才盯着的那个方向,陡峭的断崖,再往前就是无尽火海,令人望而却步。
    两人当初就是走到了这里才被迫停下脚步的,继而分头从两条小路探索,结果秦赐找到了一些海产,朱浩文找到了一个音乐盒。
    “浩文儿,我刚才看见那个地方有个、有个人。”秦赐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用明白,便用手指着断崖的前方:“一个人的背影,那人光着头,身形魁梧。”
    “你是说,在火海的那边,在火里,有个人?”朱浩文问得很认真,丝毫不怀疑秦赐是热得眼花了。
    “是的,就是在火里,与其说是一个真实的人,不如说是一个影像,所以我才能看那么清楚。”秦赐的眼睛盯着那个方向,渐渐拧起眉来,“又出现了,那个人又出现了!”
    朱浩文也向那个方向看去,一时也不再出声。
    “浩文儿,你也看见了?”
    朱浩文仔细看了一会儿:“你看见的是一个人的背影?”
    “对,背对着咱们,光着头,穿着一件袍子,好像在挥手……”秦赐吃力地看着,“那个,像手又不像手。”
    “是断手。”说话的是朱浩文。
    “你也看到了?!”秦赐这才恍然大悟,那个人的手很奇怪,其实是因为少了一部分。
    朱浩文:“你确定看到的是个背影?”
    “是个背影,越来越清楚了,我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朱浩文微蹙着眉头:“我看见的是正面。”
    “嗯?”秦赐感觉自己居然被朱浩文的这句话唬了一跳,说实话,那个奇怪的背影已显得十分妖异,朱浩文看到的正面会是怎样的呢?
    朱浩文盯着火光中的东西,与对方渴望的眼神对视着:“我认为这个正面和你看到的背面是同一个人,不,这并不是个人,只是像人而已。”
    “那是什么?”秦赐觉得这一切都十分怪异,为什么两个人会看到同一个东西的正反面?明明自己和浩文是从同一个方向看过去的。
    “是一只猴子,”朱浩文觉得自己的说法有失妥当,“是一只巨猿,浴火巨猿,光着脑袋,没有手,但他似乎想跟咱们表达什么,甚至有些向咱们卑微乞讨的意思。”
    秦赐还是想不通两个人为什么会同时看到一只猴子的正反面,但这显然不会立刻有答案,现在只能另辟蹊径找其他线索:“关于这种火中的猴子,有什么年俗的说法吗?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只有猴年,人们才会在年画上画猴子吧。”
    朱浩文望着火光中的巨猿,耳中听着秦赐的声音,不觉佩服同伴此刻依然保持着的镇定:“老秦真有你的,你这会儿还记着年画呢。”
    “咱们进入的不就是年画吗?要找的也是年画木板残片啊。”在秦赐看来,自己的这些想法,都是应当应份的。
    朱浩文也把这只火中的猴子往年俗上面联想:“我听说有些地方是供奉孙悟空的,这个不会是孙悟空吧……不太像……”
    “也有可能,这只猴子光着头,孙悟空不就是个和尚吗。”秦赐说。
    “我以前玩过一个电脑游戏是关于二十八星宿的,里面好像有个叫觜火猴的星宿,应该就是与火和猴子有关的东西。”朱浩文都觉得奇特,自己居然记着好几年前玩过的游戏里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色,大概因为这三个字让自己想起了大嘴猴吧。
    “你这么说还真是,我当年学针灸的时候,有个中医就提到了人身上的穴位和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有关系,里面确实有个觜火猴。”秦赐也想起来了。
    “你不是西医吗?”朱浩文感觉自己有点跑题儿了。
    “多了解一些医学知识总没有错,”秦赐跟着朱浩文跑了一句题,很快又回到现实中来,那只火中的猴子背影依然在那里,挥着断手,似乎在招呼两人跟它前去。
    “它好像有点儿急了,”朱浩文也盯着自己眼中的这只猴子,“差不多要给咱们下跪了,也不知它想向咱们祈求什么。”
    两个人现在所有的,除了那些海鱼蚌壳之类,就是这只可以放出大海声音的盒子了。
    “它是不是要这只盒子?”秦赐拿起盒子给猴子看。
    猴子有些激动,手挥舞着。
    朱浩文说:“我认为这不是它想要的,它刚才一直苦苦乞讨,如果得到它想要的东西,它应该会安静下来,而不是像这样焦急乱动。”
    “好吧,那咱们就试试别的。”秦赐又拿起一只海鱼,这回那只猴子没有动。
    “这只鱼对咱们也没什么用,咱们还有好些呢,就扔给它吧。”朱浩文说。
    于是,这只已经被烤成了鱼干的海鱼被秦赐抛向了火海,明明看着距离很远,但偏偏达到了猴子那里。
    “它把鱼吃了。”朱浩文望着这只猴子咀嚼海鱼干的样子,“咱们再换一样给它。”
    就这样,秦赐刚才一路上捡到的那些烧焦的海产品,几乎每一样都被扔进了这只火猴子嘴里。
    当秦赐拿起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朱浩文先打断他要抛物的动作:“这是什么东西?像章鱼又不像,像贝壳儿也不像,太丑了。”
    “这东西我碰巧知道,因为可以入药。”秦赐说道,“在古代被叫做龟脚,学名叫龟足,应该属于一种节肢动物,因为这东西不易采挖,所以产量不高。”
    朱浩文耳中听着秦赐的话,眼睛却被那只火猴吸引过去了,因为火猴比之前矮了很多,仔细看,其实它是在下跪。
    “原来这龟足才是它最想要的东西。”朱浩文说着,拿起一只外表有些恶心的龟足,抛向了那只火猴。
    火猴赶紧双手捧住了,身子却不起来,继续下跪着。
    如此这般,朱浩文一连扔去了四只龟足,那火猴才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袖端居然生出了双手。
    这些龟足令火猴生出了双手。
    “这只猴子的打扮和举止神态都像个和尚。”朱浩文说。
    “有什么火里的猴子和尚的传说吗?”秦赐发现自己只能想到火焰山上的孙悟空。
    “这和尚这么爱吃海产,他肯定不是在火里出生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吃素的真和尚,既然这龟足能变成他的双手,甚至双脚,这说明猴子和海龟有些渊源。”朱浩文分析道。
    “水里的猴子。”秦赐重复着这句话,“是不是水猿啊?”
    “那是什么东西?”
    “我大学时代看过一篇关于遗传学的论文,其中就引用到了一位科学家的观点,说人类起源于水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分成了两支,一支去了陆地,渐渐进化成了类人猿;另一支则继续留在水里,也不知演变成了什么,大概还是水猿之类的吧。”秦赐努力回想着关于那篇论文的内容,“我记得当时我们对这个说法都很感兴趣,有一位同学说,这种水猿有迹可循,在古代也有记载,好像是叫做海和尚。”
    此时那火中的猿猴开始跳跃起来,似乎非常激动,也很焦急,不停地招着手让两个人过来。
    “它做出的动作,似乎是让我们跳崖,进入火海。”朱浩文认为这个提议有些荒谬。
    第328章 和合18┃海和尚。
    面前的火海,跳还是不跳?
    “眼下的情形是,”秦赐的声音在高温下显得有些声嘶力竭,“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火光,能够容纳我们的安全地带在慢慢缩小。”
    朱浩文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可带的,唯有那个音乐盒似乎还有未开发的价值:“咱们带这个走?”
    秦赐听着朱浩文轻描淡写的话,但心里却知道,这是生死决断。
    “走吧。”秦赐将剩下的贝壳鱼干等等也带在了身上,说不定这些东西也能发挥什么作用。
    两个男人慢慢走向悬崖尽头,下面的热浪越涨越高,伸出贪婪无比的火舌,企图将两人舔吞下去。
    “咱们这盒子,先打开吧。”朱浩文说,因为他不敢确定自己跳下去后是否还有力气和意识将其打开。
    随着盒子的打开,整个世界发出了惊涛骇浪的声音,再结合眼前景象,会令人产生非常矛盾的错觉,仿佛这巨浪滔天的声音是从无边火海里发出来的。
    火海对面,依然闪动着火猴的身影。
    火猴似乎也看出两人的意图来,竟然张开双臂,率先跳进了火海,就像是要给两人做个表率。
    朱浩文与秦赐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之所以做出这个决断,并非出自对火猴的信任——而是,眼前真的已经无路可退。
    伴随着巨大的海浪声,皮肤上的灼烧感有如刀割,真实而残忍。
    “嘶嘶嘶……”
    人生中最恐怖的声音,大概就是亲耳听到自己皮肤被烧焦的声音。
    人生中最恐怖的味道,大概就是亲自闻到自己身体所发出的肉香。
    朱浩文在绝痛之中,甚至不适时地想到了好几个生造的词:倾盆大火,灭顶自焚,烧烤自娱……
    但很快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通通消失了,因为人基本已经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几世几劫。
    意识渐渐回潮,如同一只惊蛰之日的蚯蚓,身体由僵复苏,渐渐从土里钻出来。
    朱浩文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睛,眼睛看到的依然是弥天的火光,尝试睁开另一只眼睛,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笼罩着,无法看清世界。
    身上的灼烧感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疲惫。
    “浩文儿,你醒了?”秦赐的声音传过来,让人觉得心好像一下子踏实了。
    朱浩文并不想让秦赐过来扶自己,咬着牙睁开双眼,并拨开了挡在右眼的东西,那似乎是一块巨大的布。
    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朱浩文深呼吸一下,确定自己此刻并不是在海中,伸手摸了摸,那只盒子还在,此刻就敞开盒盖儿躺在自己手边,发出疯狂而调皮的海啸声,像是个任性的伴侣。
    朱浩文坐起身来,发现秦赐和自己似乎坐在一条“船”上,船上铺了很多的布。
    朱浩文打量四周,待看清楚了,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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