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品:《天成荣华》 只见她嘴唇微颤,死死盯着管妈妈手里的鞋,忽然拍着床板,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出去、你们统统都给我滚出去!”
管妈妈和婧怡互看一眼,二人同时行礼,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临到门口,又听蒋氏冷冷开口:“回来,把灯点上。”
……
婧怡在松鹤堂正屋的耳房凑合了一夜,她一向认床的,压根就没有睡的意思,便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蒋氏也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总疑心屋里有声音,第二日晨起时眼下便黑了一圈,又起了满嘴燎泡,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袁氏过来请安,见状吓了一跳:“……仿佛是越发严重了,要不要再请个太医来瞧瞧?”
蒋氏本来就没有病,这会子也是被吓得,听袁氏提起太医,并不得劲,出了半日神,忽然开口道:“老三的生母,去了有多少年了?”
袁氏想了想,不大确定地道:“有个十五、六年了罢。”
蒋氏神色不动,说出来的话亦是平平的:“她为王爷诞育子嗣,也算是有功之臣,这样,过两日将水月庵的静云师太请来,为她做一个七日的水陆道场罢。”
京师庙宇众多,水陆道场做得好的数不胜数,水月庵在其中并不出名。
出名的是水月庵的住持静云师太,据说年轻时曾是世家贵女,某夜天降暴雷,亡其父母,她却得雷电之力开了天眼,从此可通阴阳、窥天命,最擅卜卦、驱鬼之术。
倒不曾听说她精于水陆道场的。
袁氏眼中有深思之色,面上却不露半分,恭顺地应过,自去料理不提。
……
却说婧怡,晨起从松鹤堂回梧桐院,得知沈青云竟一夜未归,不禁皱起了眉头。
说是宫中来了贵客,陪着皇上一道接待,但内宫不留外臣过夜是祖宗留下的老规矩,从未破过例的。
内宫之中不论妃嫔还是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外臣留宿,若传出什么流言来……
秽乱后宫可是重罪。
想到此处,眉头皱得更紧,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刚想叫人去打探打探消息,外面就有通报进来:“四爷回来了!”话音刚落,便见门帘一挑,沈青云带着股浓烈的酒味走进屋来,身上穿得还是昨儿那件衣裳,已有些皱皱巴巴,只面上神情还算镇定。
“怎么喝了这许多酒?”婧怡起身道。
沈青云直到此时才露出些许倦意,捏着眉心道:“一旦应酬起来,也就身不由己了。”说着,细细打量妻子的面色,“你去松鹤堂侍疾,母亲可有为难你?”
婧怡笑了笑:“您先去洗个澡,出来再说。”
沈青云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点点头,自去净房收拾,少时,换了家常宝蓝色竹叶纹直裰出来,拉着妻子坐到了床边,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低声道:“这两日委屈你了。”
婧怡自他怀里抬起头,眉眼弯弯:“还好、还好,两败俱伤。”将这两日夜里发生的种种说了一遍,并不隐瞒。
她细细地留意着沈青云的表情……说到蒋氏借喝茶起夜不让她睡时,他眉头紧皱;说到她假装打鼾磨牙时,露出了无奈的笑意;待说到以鬼神之事惊吓蒋氏时,他面上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末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是不省心。”
婧怡微笑:“妾身对母亲如此大不敬,您不怪我?”
沈青云一顿,缓缓摇头,道:“若她能静下心来,便能发觉其中蹊跷。”只怕是心中有鬼,这才慌得没了主张。
二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沈青云想了想,忽然转开话题,开口道:“你身边的几个丫鬟,最漂亮的那个,多大了?”
婧怡一愣,身边最漂亮的丫鬟?
心下微微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您是说碧玉?今年十七了……四爷怎么问起她来?”
沈青云点头:“倒也不小了,家中可给定了亲事?”
“她是我在湖州时,母亲从外头买来的丫鬟,家里没什么人了,因此并没有定亲。”
“这样说来,她的亲事还得靠你做主。”
婧怡点头:“妾身的意思,今年就为她定下亲事,明年开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只是一直没寻到中意的人家,”顿了顿,“四爷可是对她有什么处置?”
沈青云闻言,眉头轻蹙,声音有些冷:“既然是你身边得脸的丫鬟,寻个家境殷实的人家,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碧玉如今算是沈府的丫鬟,婚嫁自有定例,婧怡因着私心,过于苛刻挑拣,并不合规矩。
应该速速了结这一桩事。
……沈青云是真正受贵族教育长大的人,对待下人很温和,但从不放在心上的。婧怡发现他甚至记不清丫鬟们的名字,吩咐起来从来不作称呼。
缘何对碧玉有特别的厌恶,或者说,特别的关注呢?
“都说女子嫁人是第二回投胎,这些丫鬟和妾身主仆一场,妾身不想草率了她们的婚事,这才挑剔了些。”
第100章 说媒
沈青云本来想把碧玉那夜的举动告诉婧怡,但看妻子的言语神气,对身边几个丫鬟都很有感情,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想了想,另开口道:“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说得是一位俞姓大掌柜家的小儿子,如今在沈家外地的铺面里当学徒,据说很有乃父之风,小小年纪已十分精明强干。他父亲此番上京,正求府里为这幼子定一门亲事。
婧怡先前听他问起碧玉,以为是看中了她的姿色,动起了收用的心思。结果绕了一圈,竟是为碧玉说媒。
还是一门听着十分不错,以婧怡的人脉绝找不到的好人家。
“就是要远嫁。”她微微蹙着眉。
沈青云盯着她,忽然一笑:“多大点年纪,看着倒像是嫁女儿一样。”
婧怡笑了笑:“您是男子,不懂这些,妾身是女子,晓得其中的辛酸苦楚。我总想着她们嫁得好、过得舒心,和我自己过得好是一样的。”
沈青云沉默了。
当初冥婚嫁给他,她必定是百般的不情愿罢,尽管自己之后回来了,但武英王府不过面上风光,内里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有局中人知道。
说起来,她也不过刚刚及笄而已。
不由得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喃喃道:“委屈你了。”
婧怡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当日她嫁入武英王府,是抱着一世守寡、以哀荣换取尊贵的准备。峰回路转,丈夫死而复生,不仅让她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夫人,对她更是千般温柔、百般体贴,处处回沪宠溺。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沉沦下去,有时候又会想,父母当年是否也有过这样的好时光,才会让聪明的王氏彻底沦陷,二十多年来无怨无悔?
正怔怔出着神,却听头顶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能干,自从我们成婚以后,你将屋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府中的人事也游刃有余,”温厚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流连于乌黑的发丝上,“我亦知你心中有所疑惑,但事关前尘秘辛,因由错综复杂,于你我来说,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只想你过得自在舒心些。”
话题转得太快,婧怡却听得懂。
沈青云在府中、宫中都长着眼睛。
婧怡故意将整治捉弄蒋氏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为的就是看他反应,印证心中某些猜想。
而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并且直言不讳,要她不再追查此事。
其实,婧怡又能从哪里追查这些,不过都是凭空猜测、捕风捉影罢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妾身只想问您一句……这些前尘秘辛,您是否都心中有数?”
沈青云沉默良久,方回答道:“我同你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亦只是有所猜测。
婧怡闻言,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离开沈青云的怀抱,站起身便往外走。
沈青云一愣:“你要到哪里去?”
婧怡回头,笑道:“妾身去为碧玉挑夫君呀!”
沈青云脸一黑,手一伸,捞住妻子就往回拉,口里道:“这几日不见,你就这样走了?”一把将她按在自己膝盖上,“就没有话对我说?”
“没有,”婧怡睁着眼睛,一脸无辜,“还是碧玉的婚事紧要。”
沈青云一噎,忽然凑过去,惩罚似的在婧怡嘴上咬了一口。
婧怡待要往后仰,丈夫的大手却牢牢捉着她,不得已吃了这一记,只觉上嘴唇一疼,不由惊呼出声。
沈青云满意地看见妻子柔软的嘴唇渐渐红起一一片,闪着晶莹的光泽,娇艳如花瓣,不由眼神加深,嘴里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为个丫鬟,连夫君都顾不上了……你对她们掏心掏肺,她们对你未必就是赤胆忠心。不过都是些下人,能给笔嫁妆放出去配人,就是天大的恩典,再多的,也就不值当了。”
婧怡只是抿着嘴笑,不接口,却等到沈青云不在家时,将碧瑶叫来问话。
自己平时总呆在家里,沈青云并没有和碧玉多接触过,自然也不可能有特别的关照。
若说例外,便是去松鹤堂侍疾的那两日,而昨夜沈青云留宿内宫,并不在府中。
想来,便是前天夜里的事了,偏巧绿袖因家中有事,前天一早告假出了府,直到昨天清晨才回来。
碧瑶笑吟吟地给婧怡行礼:“夫人找奴婢什么事?”
婧怡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道:“唔,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碧玉的事情。”
碧瑶面上的笑容一顿,半晌才干干道:“夫人要问碧玉姐姐什么事?”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藏不住心事。
婧怡微微一笑,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口道:“这几日不见她到我面前走动,是怎么了?”
“哦,”碧瑶露出轻松的表情,“就是前儿夜里受了风,怕过了病气给您,这才躲在了屋里。”
婧怡挑眉,反问道:“前儿夜里?”
碧瑶心下一跳,面上神情就有些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隐瞒了碧玉前夜去找沈青云求情的事。
只听她讷讷道:“前儿夜里,您被叫去了松鹤堂,奴婢和碧玉姐姐担心您却无计可施,夜里就睡不着,两个人坐在窗前说了一宿话。奴婢皮糙肉厚的倒不觉得什么,碧玉却因此受了风寒……”
被婧怡柔和却了然的目光盯着,话越说越是没有底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是捏着衣角呆站在了原地。
婧怡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自顾点着头,道:“既然病了,就请个大夫瞧瞧,”顿了顿,“今日叫你来,还为着另一桩事……碧玉年纪也不小了,我一直思量着她的婚事,就是迟迟没有中意的人家。还是四爷有心,为她选了一户好的。”说着,将俞掌柜家的家世底细并小伙子人品才貌都说了一遍。
临了道:“我瞧着还不错,只这毕竟是碧玉的终身大事,还得看她的意思。我若直接问她,她想着自己是个奴婢,只怕会做出违心的决定。你和她一向要好,将这些道理细细地说与她听,再问她的意思……肯或不肯全凭她自己愿意。不过,便是点了头,亲事也不是准定下了,我还要派人去查他家底细,若真是个好的,才会将亲事真正定下来。”
听得碧瑶愣怔半天,最后终是跪到地上磕了一个头:“夫人对奴婢们的大恩大德,奴婢们永世难忘。”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奴婢定会好生劝解她的。”
……
碧瑶撩帘走进自己屋子,一眼便见碧玉坐在床在做针线,随口就问道:“做什么呢?”
不想碧玉反应十分激烈,先是浑身一震,随即飞快将针线塞到了枕头底下。
碧瑶其实压根没注意看她手中物事,见她如此,才起了疑心,三两步过去,一把自枕下拉住了那针线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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