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作品:《樊笼》 “莫说了,你穿上便是。”
老太太打断苏倾的婉拒,令王婆子接过去给她穿上。
王婆子小心翼翼的抖开斗篷,披在苏倾身上。立领对襟的翠羽斗篷一经披身,便款款落到了脚踝,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子,落在旁人眼中,愈发觉得楚楚可人。
王婆子绕过身前给她仔细在领下系了带子,再给她整了整领子,抚平了斗篷上细微的褶皱后,便退到一旁。
几道目光瞬间落在苏倾的身上。
苏倾虽觉得不自在,面上却分毫不显,仍垂首低眉静立一旁,任凭打量的目光或轻或重的落在她的身上。
首先发话的是田氏。她在苏倾身上打量了一会,赞叹道:“娘的眼光果真毒辣,这颜色倒是配极了这个丫头。”
老太太只是笑笑,却不多言,在她看来,并非这衣裳颜色挑人,只是这丫头这份气度能托的起任何颜色。而且,老太太也有另外一方思量。
拜谢了老太太之后,苏倾和福豆便提着空食盒按原路返回。这会雪已经下的很大了,白茫茫的天地中,一身翡翠蓝斗篷的苏倾甚是打眼,好在因为雪大此时府里的众人也大都避在屋内不出,否则这身打眼的衣裳落在好事人的眼中,指不定要平添出多少种不堪入耳的谣言来。
此时苏倾也顾不得脚下打滑与否,匆匆小步快走,同时也暗暗希冀这雪能下的再大些,只恨不得府里上下所有的人都能在屋内避雪才好。
“荷香姐,您倒是慢些哟,小子都快跟不上您了!”福豆从后头气喘吁吁的快跑几步跟上苏倾,抱着食盒几乎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的亲姐姐哟,您倒是慢些啊,统共剩下的路也不远了,好歹让小子喘口气先。”
苏倾因心头装着事,也不觉得累,心心念念的是快些到膳房才好,遂道:“索性就剩了那么几步路,你再坚持会。”
“别啊姐——”福豆哀嚎一声,赶忙扯住苏倾的食盒,哀求道:“荷香姐,你可怜可怜小子吧,就歇息一会,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苏倾见他小模样可怜,抬头瞧了瞧这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遂缓了脚步道:“也罢,也不差这会子功夫,咱们就慢些走吧。”
福豆闻言这才松了苏倾的食盒,松了口气,可算是解脱了。
缓了会功夫,福豆又精神抖擞起来,满眼羡慕的看着苏倾的翠羽斗篷道:“荷香姐,等一会子回去之后,我把手洗干净了,能摸下你的斗篷吗?”
苏倾笑道:“成,到时候让你也披上身试试,保管好看着呢。”
福豆忙摆摆手:“不成不成,这斗篷可是老太太赏赐给荷香姐您穿的,岂是小子这样的人能穿上身的?到时候能让我摸一摸料子,小子就知足了。”
苏倾失笑的摇了摇头。
福豆看着苏倾那张被翠羽斗篷衬托的愈发瓷白的姣好容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皱了下眉头,然后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没人,凑近苏倾身旁小声道:“荷香姐,我跟您说个事,前头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因我站的位置偏角落,旁人倒是不怎注意我,可偏得那位置抬眼就能见着大爷。因我好奇,有几回偷偷抬眼上瞧,本是想看清大爷长啥样回去之后好跟外院的几个小子吹吹牛……”说到这,福豆的声音愈发的压低:“可没成想,几次抬眼期间,小子都看见大爷看去的方向都是荷香姐您的位置。”
福豆刚开始说的时候,苏倾没当回事,只当是小孩子的悄悄话,可等到福豆说到最后,苏倾琢磨出福豆话里隐含的更深层的意味来,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这哪跟哪?老太太单独赏赐了我这件斗篷,别人好奇看上几眼也没甚的吧?再说,当时在座的应该都会好奇的撇上一两眼吧,人的好奇心使然。福豆,你这才多大啊?你这小脑袋瓜子未免想的也忒多了。”
福豆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咕哝着:“可二爷只堪堪瞥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苏倾没再说话,福豆的话让她忍不住去回想当时的情景,可思来想去她也没觉得当时落在她身上的几道目光有何特别之处,若当真有如侵略的有异样的目光,她在当时应该能察觉到才是,可偏偏并没有这般类似的感觉。
苏倾觉得应该是她多虑了,可只要一想到哪怕有万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想到那个男人那张冷硬的似乎不近人情的脸,顿时觉得心头毛毛的。
强制压下心中的不适感,苏倾嘱咐了福豆一番不可对外人胡说,便带着他回了膳房。
回到膳房之后,苏倾和福豆两人焕然一新的衣物自然是惹得众人一阵好问,少不得二人又一一解释一番。
好不容易才脱了身,苏倾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方才她已跟柳妈告了假,毕竟今个冒风冒雪的多少有些身体不适,便想着歇息半日再来上工。
苏倾所在的寝屋就在膳房后面不远处,也是间小小的抱厦间,因着府里房屋多加之柳妈格外照顾,所以这间抱厦现在就住着苏倾一人,这也让她行事方便了不少。
回到屋内后,苏倾栓了门,将身上的翠羽斗篷脱下来仔细挂好之后,第一件事依旧是跑到屋内的墙角处,抽出那块青石砖,小心的将碎花棉布包裹着的银块数了又数。
本来已经攒了差不多五两纹银,可因着她狠下心花重金买了棉花做了身袄子,一下子就花去了她将近三两的银子。这倒好了,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剩下的才堪堪二两银子,也不知她攒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叹着气将银块塞回了远处,将青石砖恢复原状后,苏倾扶着腿缓缓起了身,低头看了看她身上此刻穿着的素面绣花袄子,心中遗憾道,早知道老夫人会赏给她一身袄子,她干什么要败家的自己去花那个冤枉钱买棉花做袄子呢?
多想这些也无意,苏倾索性抛开这些个杂念,来到床边放了被褥,脱了袄子之后便脱鞋上了床,放下帷幔严严实实压好,然后整个人便如鹌鹑般蜷缩在被褥之中。毕竟前头被风雪打的厉害,这会多少有些头晕脑胀的感觉,只怕是身子入了些寒气。好在之前在膳房也喝过了姜汤,这会盖上被褥捂捂汗散散寒气最为要紧,要是一个不查染上了风寒,在这个年代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第11章 各思量
苏倾这会告了假,所以今个中午的膳食便由柳妈亲自带着福豆送过去。期间倒无波折,只是老太太对苏倾有些印象,这会送膳没见她人来,心中疑惑,遂多问了一句。得知苏倾受了凉,老太太遂嘱托冬雪去库房拿了些补品过来,交予柳妈带回去熬给她吃。
柳妈拿着补品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老太太院子,心中既是替苏倾欢喜又是替她隐忧。欢喜的是她能得老太太青眼相加,日后在府里行事会多有便宜,隐忧的是老太太这般看重,只怕府里有那起子小人要眼红生事,唯恐那小妮子招架不住,一个不查着了人家的道。
不提柳妈这厢复杂难言的心情,老太太屋里,二爷宋轩倒是稀奇的看着老太太:“娘对那丫头未免也太上心了些,前头刚把给宝珠做的翠羽斗篷赏赐了人家,这会子又巴巴赏赐了些上等的补品,知道的自然道是您老人家慈善,这不知道的还当是您要给我们哥俩相看通房丫头呢。”
旁边田氏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忙抬头偷瞧了老太太一眼,果不其然见老太太脸色瞬时一变,冲着宋轩的方位微有恼意。
常年伺候婆婆下来,她对婆婆一些心思自认还是猜的几分的。这次大伯归来,她婆婆信心百倍的将精心培养的两个大丫头推出去,本料定了这样出色的丫头大伯必不能拒绝,却不成想偏偏吃了个闭门羹。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头却不是个滋味,总寻思着再培养个出色的丫头送到大伯身旁,也好全了一番慈母之心。不成想正瞌睡了却恰有人送枕头来了,荷香这丫头恰如其分的在这当口送上门来,模样气度样样俱全,比上冬雪和梅香这两个丫头还胜上一筹,这不正对老太太的意了?老太太这方尚在兀自斟酌,小心试探着大伯的反应,没成想她夫君这厢却大大咧咧的点出来,这不是拿刀子直戳老太太的脸面吗?
“荷香那姑娘生的美,人也知礼,这会子受了凉也怪叫人疼惜的。别说娘这般心慈的老人家了,就是我听了,心里头也怪不是滋味的。来夫君,快吃饭吧,待会饭菜凉了,吃下肚仔细要着病的。”田氏干巴巴的解释了句,唯恐她那神经粗条的夫君再问出什么戳老太太面子的话来,忙催促着他赶紧用膳。
好在宋轩这会倒也机警了,察觉到屋内气氛有那么丝不对劲来,忙低头扒着饭,再没问出什么令田氏提心吊胆的话来,倒是令田氏心里头好好松了口气。
老太太见宋轩终于闭了嘴安静吃饭,这才将眼中的恼意散去。不过话已点到这里,再这么遮着掩着的也没甚意思,老太太索性就敞开了话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毅道:“娘本想着再等些日子瞧瞧看,不成想你二弟那个混小子没眼色偏偏给点破了。也罢,这两日娘瞧着那荷香的丫头是样样都不错,模样周正,人也落落大方,难得的是心性纯良从不与人争,膳房上下与她打过交道的没有不赞誉她的,就连柳妈那管事婆子都拿她当亲闺女看,要传手艺大有让她接班的意思。娘冷眼旁观这两日,荷香这丫头不骄不躁也不是个爱生事的,知礼懂事,进退有度,哪怕真有番造化,也会安分守己,不会恃宠而骄,是个让人省心的。娘的心思你也知晓,若是你对这丫头有意的话,不妨就给她一个造化吧,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再旁伺候着你,娘心头也有了着落。”
宋毅没想到他娘借机点破了此事。其实这些日子他也能隐约察觉到他娘的意图,本来他也存着再观察一段时日的意思,既然他娘此刻点破了此事,他索性也认真思索起来。毕竟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恰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总也有欲望需要纾解的时候,而外头送来的人大抵别有用心,防范起见他极少去碰。以往有需要纾解的时候,他要么自行解决,要么去烟花柳巷寻个清倌草草了事,而那烟花柳巷之地,毕竟是藏污纳垢之所,近些年来他已极少踏足。因而这些年来他过得犹如清规戒律的和尚般,也的确辛苦,如今归家,倒是可以放松些了。
可他向来挑嘴惯了,又在京城那般繁花似锦的富贵地待过多年,寻常的丫头又岂能入他眼?前头老太太想要送他的那两丫头,他着实看不上眼,倒是这膳房里头的那个小丫头,颇有几分意趣。回想寥寥几次见面中他对那丫头的观感,宋毅不自觉的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微深。他觉得,他心中对这丫头倒还真是有几分异动。
老太太见她大儿闻言并未当即反对,反而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样,便知此事有戏,顿时惊喜的见牙不见眼,遂小心询问:“毅儿,这丫头你可满意?”
宋毅回了神,看向老太太颔首笑道:“老太太□□出来的丫头岂有令人不满意之理?不过也不用急,索性也近年关了,诸多事忙,等过了年之后,再议不迟。”顿了顿,又道:“且这丫头的来历尚且不明,待年后儿子令福禄前去查探一番,若这丫头来历清明,届时再议。”
老太太闻言大喜,抚掌笑道:“好,好!如此这般甚好!”一听得她大儿说满意她给他寻得丫头,老太太的成就感空前爆棚,哪里还听得后半句说的查那丫头的来历?只怕听得也只会觉得此事多此一举,瞧那丫头举止有度的模样,家世肯定清白着呢。
宋毅微微勾了唇,随即敛去,淡淡的环顾四周,不怒而威:“此事尚未定论,不可外传。”
冬雪正震惊于大爷房内之事就是这般反转,突闻大爷那隐含威慑的指向性话语,这才惊觉这话是对她所讲,毕竟此刻这屋里头就她一个外人。当即惊得她忙跪下发誓道:“奴婢对天发誓,绝不敢对人提起此事半字,如有违背,天地不容,死有余辜。”
老太太心情正好,见此嗔怪道:“快起来,哪里就用的你发毒誓了,不过给你提个醒,切莫在外头瞎嚼嘴,等到时候了,再给那丫头一个惊喜。来来,你快起来,这寒天寒地的,地上多凉。”
冬雪心中发苦,从进了宋府那日起,老太太就打算着将她当做大爷的房里人来培养着的,而她,也是如此奢望着。一心一意盼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如此这般的结果,这让她如何坦然接受?
田氏倒是有些怜悯的看了眼冬雪,实话说这丫头模样不差,气度也算可以,又有老太太力捧着,按理说这丫头做个通房丫头也不差些什么,偏得缺了几分运道,这大爷没看上眼,任谁也没招。说到这运道,倒是那个叫荷香的丫头偏有几分造化,不过来送过几次膳食而已,偏偏叫人看上了眼,这莫不是命里有时终须有?
此刻的苏倾丝毫不知她的终身大事在他人的几言几语中就给定了下来,逼近年关,膳房里忙的愈发不可开交,柳妈实在分身乏术,只得临时抓苏倾上灶,手把手的教她各种炒、煎、炸、煮、蒸,填鸭式的教法让苏倾的脑海中各种烹饪知识激烈的碰撞,一天下来,整个人就一个感觉——脑袋快炸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一日三趟送膳食的活计终于从她的肩膀上卸了下来,打她开始跟随柳妈上灶那日起,这送膳的活计就正式转交给了红燕和福豆。当然,红燕自然是万般不愿的,若说以往她还存着那么几分小心思想要头拱地的往内院里撺达,可自从头一次送膳食出了纰漏差点被主子责罚那时起,她整个人就对内院这方地退避三舍,只恨不得能躲到天边别再让主子们记起她才好,哪里愿意再往那跟前凑?只是柳妈的命令她又违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这活计,偏得每次送过去了还非得把他们俩叫进去问上几句话,至于问的什么……红燕尴尬的表示,她一进去就紧张的直发颤,两耳轰鸣压根就听不清主子问的什么,所以每每都是福豆答得话。
别看福豆年纪小,可说起话来口齿伶俐,每每回复主子问话,都对答如流,倒是渐渐在主子跟前露了头脸。可正是因着这些日子频频被主子们问话,他渐渐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只因主子们的问话中三句话中两句话没离开荷香姐,若是一天两天的提到还说得过去,可一连七八日了,每次问话依旧要围着荷香姐的事情说,这简直令人不生疑都难啊!
福豆隐约觉得在荷香姐身上貌似即将有大事情发生,可偏得荷香姐近些天忙的脚不沾地,膳房人又多,让他没法借机提醒一下她。
第12章 欢喜年
日子经不住细数,在众人的忙碌中,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日,宋府上下贴春联,放炮竹,包饺子,踩岁,辞旧迎新,欢欢喜喜过大年!
膳房这日简直是要忙疯了,光是包饺子就包的一干人等眼花手抖,毕竟这饺子不止要供应府里上下,还要分赏些给府上里外的亲眷、总督府上的下人、衙门里的值班的当差人员以及苏州府城的各大善堂等,虽然每家分赏的量不多,不过略表心意,可架不住里里外外要分赏的人多啊。苏倾只觉得案板上那偌大的面团就犹如一座白花花的雪山,没等这座雪山消融殆尽,另一座雪山又凭空出世!从大年二十九日的子时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子时,整整十二个时辰她几乎就忙着这一个事情了,包饺子包的简直令她开始怀疑人生。
爆竹声中一岁除,在府内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苏倾终于结束了她惨烈的一天,活了二十几年,这还是头一个差点让她累哭的年。不过累也有累的好处,这般脚不沾地的忙活下来,倒是让她无暇顾及那独在异乡的伤感,膳房众人凑在一块热火朝天的干着活计,虽忙些累些,可一伙人说说笑笑相互逗个趣的,倒也热闹。
“来来来,都收工了罢!阿全老赖赶紧点的将桌摆上,前头炒的那些个小菜这会子都盖在锅灶里温着呢,统统都端上桌来!还有后头库房里最边角的那几坛子桃花酿,当时春日里酿的时候可费了不少劲,一直没舍得吃,这会也一块搬来,今个甭管是老少爷们还是老婆子小媳妇或是大姑娘,统统都痛饮上两大碗,学那气派的爷们般不醉不归!”随着最后一波菜品被送走,膳房的工作就近了尾声,累了一天的柳妈搓了把脸提了神,便上了杌子叉着腰气势如虹的指挥着众人摆桌,搬酒,拾掇碗筷。虽然吆喝了一天的嗓门早已嘶哑了一半,可柳妈的声音照旧铿锵有力,气势不减,众人听了也是精神一震。
福豆听了有桃花酿,顿时也来了精神:“可是那里头还放了蜜的酒酿?想当初那蜜还是小子千辛万苦从大山里头寻得呢,为了那方蜜小子可遭了老罪,活活被那发疯的大马蜂追了整整两座山,差点没跑断小子的腿不说还被蜇了满脸的包!可到头来酿出来的桃花酿没舍得让小子尝过一口,想想都亏死了!今个倒好了,妈妈既然舍得拿出来还说叫咱们痛饮,那小子不牛饮上几坛还真对不住小子这双腿和这张脸咧!”
众人哄然一笑。
柳妈皮笑肉不笑道:“哟,都听听,这小子还没灌上半口酒呢就可以满嘴胡言乱语起来了,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喝上几坛呢。身上毛还没长全的小不点,还想学着爷们的气派千杯不醉呢,当真要让人笑掉满口牙呢。你要真有这好本事,一会子吃酒的时候,那么大伙也别拘着,可劲的喂他吃,看他是吃得下还是吃不下。”
众人又是一笑。福豆脸皮厚,闻言竟挺了挺胸脯,煞有其事的辩驳道:“过了年小子可是又长了一岁哩,也是个小大人了,如何不能学点爷们的气派?酒量虽比不过阿全叔老赖叔他们,可是比过荷香姐和红燕姐她们却是绰绰有余的。”
柳妈闻言,眼泪都笑了出来:“哎哟你这个作孽的,瞧你那点出息!你一个大老爷们去跟两个姑娘家家比酒量,你臊还是不臊?说出去,我都替你老娘脸上臊的慌哩!”
红燕也扶着腰笑的打跌:“好呀福豆大爷,一会吃酒的时候咱们两个倒是比比,我这个姑娘家家的倒要看看,是不是爷们长大一岁,酒量也随着上涨呢?”
福豆瞧别人都不看好他,暗自鼓气,一会子吃酒一定要将红燕姐喝趴下,看她以后再笑他不?
“好了好了,玩笑话说到这,咱不说了,全都围上桌去,咱们都留着力气一会可劲的吃菜、吃酒!”柳妈见桌摆好了,顿时大手一挥指挥众人上桌,同时她人也从杌子上下来,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菜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便是咱们膳房大饱口福的时候,这也是咱府上主子特许的,大年三十晚上这日咱膳房可以不拘些菜品,尽管炒上一桌,等着一日的活计忙活了,咱大伙可以好生聚一聚,也是犒赏咱这一年来的辛苦。”
柳妈让众人坐下,吩咐苏倾将桌上各人跟前的酒碗给满上,又道:“海参、鲍鱼、熊掌、燕窝、鹿筋等等山珍海味,往日里咱们也只能闻闻味,看看样,今个可不同了,借主子的光,大伙今个可以敞开了肚皮尽管吃可劲吃,吃够本了是好汉,吃的不够了,老婆子我再上灶去给大伙炒去!”
众人皆是欢呼,发亮的目光齐齐投向桌上的山珍海味,垂涎三尺。
柳妈呵呵笑道:“不着急。荷香,将我前头让你放着的那些个红包都拿出来吧,一一分配下去。大伙一年来跟着我老婆子做活也着实辛苦了,年底了,好歹也给大家发些赏钱,虽说不多,可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大伙莫嫌少才是。”
苏倾也知道柳妈同时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抬举她,愈发感动于柳妈的一番拳拳之心。起身从灶台后的瓦罐里拿出柳妈先前交付于她的那些个用红纸包好的赏钱,苏倾一一分配给众人,同时含笑说着吉祥话,让人听了分外熨帖。
众人暗中颠了颠,约莫有一两之多,较之往年多了不少。
最感慨的莫过于阿全和老赖,想他们二人一个瘸腿一个瞎了只眼,府上其他院子的人都不待见,若不是柳婆子见他们二人可怜,跟管事要了他们来膳房做活,他们二人至今还不知能在哪个旮旯地里等着长毛呢。
兀自感叹了一番,阿全抬头看了斜对面温婉而坐的苏倾,心道天道好轮回,上苍不会亏待这心慈善良之人,这柳婆子菩萨心肠救了这个姑娘还巴巴给她在府上安排个活计,如今瞧这姑娘面貌气度具是不俗,难得人也懂得知恩图报,想来将来会有一番造化也未必可说。若是如此,这柳婆子指不定有大后福哩。
赏钱发放下去,柳妈自觉心意也尽到了,也不去观察众人何反应,只是呵呵笑道:“老婆子擅了个专,给了大伙第一波赏,说来也是僭越了,不过这喜庆的日子主子们必定不会给我这个糟老婆子计较。大伙尽管安心吃菜吃酒,一会子主子们的赏钱就要一波一波的下来了,保管让大家拿赏钱拿到手软!好啦,别的咱不多说了,都端起酒碗来,开席前咱们先干了这杯,祝愿咱们大家在来年都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红红火火!”
“也祝愿妈妈您老人家在新的年头里身体康健,万事和顺!”
众人欢欢喜喜的说着吉祥话,纷纷端起酒碗相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将酒碗中那沁人心脾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吃菜吃菜!今个大伙也别拘着,想吃啥就可劲的敞开肚皮吃,想喝酒的就可劲的敞开肚皮喝,还是那句话,今个我老婆子管够!”
第13章 封厚赏
膳房里热热闹闹的开了席,老太太的屋里也是一家子齐聚,酒过三巡,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老太太见田氏怀里的慧姐神情恹恹的,遂嘱咐道:“明哥这是困顿了,还是让奶娘抱下去歇着罢,左右孩子还小,用不着他来守岁,就放在我那屋里就成,跟慧姐一道,两个小家伙刚好还凑个伴。”
田氏应了声,遂将明哥交于她奶娘,嘱咐了她一番后就令抱下去。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田氏摇摇头失笑道:“这明哥啊一整日跟着她爹东奔西跑的,又是踩岁又是放炮仗的,就跟个皮猴似得,精神头早在这白日里用尽了,此刻哪里还打得起半点精神来?亏得他一大早还特意跑到我跟前来,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岁呢。等他长大了,我定要拿此事来臊他,看他羞不羞。”
老太太呵呵笑着:“这小孩子的话你还能当真?要说臊啊也得先臊下明哥的爹,都多大的人了,过个年还上蹿下跳的让人不安生,这才是真正的皮猴呢!”
宋轩正拉着他大哥可劲的劝酒,兄弟二人多年来过得第一个团圆年,自然欢喜异常,少不得要来个一醉方休。偏的又一心二用的听到老太太说到‘皮猴’二字,忙敏锐的转过头来,摇晃着身子指指自个红红的脸蛋:“你们是在偷说我的闲话否?”
老太太田氏及宝珠他们顿时笑的前俯后仰。
老太太指着他笑骂:“你耳朵倒是长,说别的你听不见,一骂你就保管第一时间听得门清!瞧瞧你那脸,不是猴屁股是啥来着?”
宋轩睁睁眼,使劲摇晃了脑门,既而扶额愤恨长叹:“果真你们都是老太太亲生的,府上就我一个是从地里头刨出来的,这般不令人待见,凄凄惨惨戚戚,苦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老太太揩揩眼角笑出的泪,对着宋毅嗔怪道:“叫你别让他喝那劳什子烧刀子,光闻着味都那般烈,你瞧瞧,这不喝醉了罢,满嘴胡咧咧开来,哪里还有个大官老爷的风范?合该叫他那些个同僚过来瞅上一瞅,往日里跟他们共事的是何等的惫赖人物。”
宋毅拎起酒壶又给自个酒杯斟满,闻言就笑笑道:“好男儿就当饮烈酒,醉卧沙场纵横驰骋,手握一方令剑杀他个有去无回,这才叫男儿真本色。至于那些个果酒花酒的,都是娘们家家喝的,于我们男儿无益。”说完便豪迈的举杯一饮而尽。
老太太狐疑的看他两眼,待见他虽面上不动声色,可眼神里涣涣散散,顿时了悟的一拍大腿,得了,这位也成醉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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