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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年前,颜伊出生在一个北方一个北方十八线小城镇里,还未未足月,就被扔在了的福利院门口,他襁褓里有一枚用纸条包裹着的玉坠子,而纸条上写着的,就是他的生日和颜伊这个名字。
    他在福利院长大,至小就是个腼腆内向的孩子。
    当别的小男孩都在爬树恶作剧,玩变形金刚和玩具刀枪的时候,他就不喜欢那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动作。
    爬树很容易摔跤,那些刀枪玩具打在身上也很疼,他不明白别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喜欢那些东西,也不明白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不喜欢,大家就会不喜欢他。
    他胆小、怕疼、爱哭,这些好像原本是天生的。
    福利院的小朋友排队打预防针的时候,好多小女孩都能勇敢地站在医生面前自己卷起袖口,可他就是忍不住害怕;他也想坚强,但是看到医生手里的针头就控制不住掉泪,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想躲。
    还有摔倒的时候。
    他也不想哭的。
    可是真的很疼啊。
    他那时候还太小了,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坚强,但老师总是说,坚强的小男子汉是不会总哭鼻子的。
    因为不爱和那些同龄的小男孩疯玩,他总是显得比小女孩还安静,加上矮小,白净,说话细声细气,加上偶尔来不及剪短的头发,还有爱哭鼻子的毛病
    他彻底成为了福利院一群孩子中的异类。
    小朋友都嘲笑他是小女孩,不喜欢跟他玩,欺负他、排挤他,连福利院的老师也不太喜欢像他这种总惹麻烦的孩子。
    那时候,他也开始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明明被人推倒了,摔破膝盖很疼,明明被人抢了喜欢的玩具和零食,心里也会愤怒;但看着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孩子把自己团团围住,他还是只能懦弱地低下头,不争气的掉眼泪。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开始上小学,他已经越来越懦弱内向,只希望躲在墙角,不要被人发现最好。
    可仗势欺人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对方的妥协退让而收手。
    这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那时候颜伊第一次被堵在男厕所门口,坏孩子说要扒掉他的裤子,检查他是不是真的男生,不然就不准他进男厕所。
    那是他第一次学会反抗,但终于小小的身体根本不争气,被一群人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事情闹大,打人的孩子都被请来了家长。
    只有颜伊没有父母,鼻青脸肿地站在校长办公室的角落。
    因为理亏,那些学生家长起先说愿意赔偿医疗费,还说可以做出一些经济补偿。
    可颜伊只看到每一个打人的孩子都有人护着,只有挨打的他自己反而没有,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那时的他只有六、七岁大,根本不知道钱有什么用,他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开口说话,倔强地站在角落,只想等着打了他的人正式地跟他道歉。
    之后,他开始听到有人说他不懂事。
    在心里,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明明打人是不对的,不是吗?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算懂事,只知道,最终,那些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学校,老师为了息事宁人,只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
    班上那么多人他们都不欺负,为什么偏偏就只欺负你?
    那是颜伊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可能真是他的错。
    即使挨了打,也是他的错。
    他开始越来越讨厌自己,为自己的与众不同,也为自己的无能懦弱。
    后来,磕磕绊绊下,他终于考上了大学,跨过了最可怕的变声期和青春发/育期,离开了之前那些噩梦般的校园暴力,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时,生活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那时的颜伊已经成年,虽然小时候在别的孩子眼里他过分清秀是一种罪过,但张开的颜伊的确是很好看的,就是后来单凭一张脸就能原地出道的程度。
    他开始收到班上女孩子送来的示好,但这也成了他新的困扰
    因为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不喜欢女孩子的。
    虽然有很多女孩子都可爱又美好,但他自己是个同性恋。
    这是他心里的小秘密。
    他没有具体喜欢过某一个人,也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任何影响,所以这件事,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终于在遇到一个坚持不懈追求他几个月的女孩子后,为了不耽误对方的善意,他忍不住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但却成为了他之后最可怕的噩梦。
    有人悄悄拍下了他和女孩子的对话发到了学校的贴吧里,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他再次被贴上了娘娘腔的标签,这次还有一个新的名词
    死变态。
    连室友都开始拒绝跟他一个宿舍。
    室友把他的东西从寝室扔出去,所有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终于在惊动宿管老师和辅导员后,他连续换了几次寝室,明面上的折腾终于变成了暗搓搓的小动作。
    事情发生在一个寝室熄灯的晚上。
    颜伊从自习室回来,洗完澡准备上床时,发现自己铺床的褥子和被子上都被倒上了不知名的液体,已经湿透了。
    当时正值冬天,他看着自己床上的狼藉,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褥子出了寝室。
    习惯使人变得麻木,他那时已经长大了,早就哭不出来了。
    他准备把湿透的褥子抱去楼顶天台晒衣服的地方晾起来,可打湿水的褥子沉得可怕,他双臂酸胀,已经快要抱不动怀里的褥子了。
    终于在灯光昏暗的走廊楼梯上,他踩到了被子滑下来的一个角,一阵天旋地转,滚下了楼梯,之后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对于自己之后会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这件事,颜伊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但很快就连记者都追到了病房里,大肆报道他就是当代医学的奇迹。
    身边所有人跟他说话的态度一夜之间都变得友好了起来,只可惜他们都不叫他颜伊,而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张同样陌生脸,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长相平平,身材微胖的小胖子。
    *
    你知道吗,枔哥颜伊摩挲着厉枔的掌心,那时候,我不止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挺开心的。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之前给自己带来不幸的一切,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不幸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先解密前面的一小部分,其实就是小胖子在车祸后成为了植物人,醒来的就已经是颜伊了,剩下的明天会继续揭晓~
    小可爱的投喂阿鱼看到辣~今天来不及,会在明天双更哒(*  ̄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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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掉马(二)
    植物人病例在苏醒后出现记忆错乱、缺失, 甚至是完全失忆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虽然颜伊在醒来后对自己的过去完全一片空白, 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因为已经成为了诸多报道里的医学奇迹,有民间公益组织派人跟进了他的情况, 一点点带他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份。
    这时候颜伊才知道, 原身跟他一样,出生不久就成了孤儿,后来因为品学兼优,得到了福利机构的资助才能顺利走进大学,在车祸昏迷前, 已经是面临实习的大四学生了。
    原主连年纪和身世都跟他差不多, 可是某些方面来讲, 却比他幸运得多。
    资助原主的好心人不但负担了原主的学费和生活费, 甚至在原主出事后, 所有人都准备放弃时, 这位好心人还一并负担治疗的费用, 直到现在都没有间断过。
    而在颜伊之前的生活里,因为校园霸凌,他的成绩一直起伏很大, 最后是靠着美术特长生的身份才勉强考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得依靠助学贷款。
    可艺术生的学费本来就相对较高,为了负担自己的学费, 他只能选择了一所有政府补贴的师范类院校。
    虽然自己不是得利者,但颜伊觉得,他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位好心人。
    毕竟如果没有那位好心人的救助,他也不可能在原主的身体里醒来。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他觉得很庆幸。
    终于摆脱了之前单薄的身体,白皙秀气的长相,甚至是在变声期之后依旧细声细气的声音,而且他已经不爱哭了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跟大多数人都一样了。
    没有与众不同,或许就不会再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霸凌。
    现在他不仅摆脱了之前的一切,甚至原主已经大四,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能毕业,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他真的很想好好谢谢那个赐予了自己新生的人。
    可惜打听下他才知道,一直资助自己的是一名在国际上都很出名的男演员,对方资助了很多贫困生,大概也不会记住他是谁,更没有时间来见他。
    颜伊醒来后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去学校了,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在出院前跟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发去了一封感谢的邮件。
    之后他算是了却了心事,安安心心重返学校。
    在新的学校里他慢慢发现,原主的生活,大概也没有比他好太多。
    虽然没有人像以前一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他、孤立他,但原主性格里大概有跟他一样懦弱的成分;大家表面上都对他笑嘻嘻,其实只把他当一个工具人使唤。
    更糟的待遇都习惯了,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最可怕的是
    学业。
    原主虽然已经大四,但等着颜伊却并不是毕业,因为原主是某名牌大学应用数学系的学霸,本硕连读,而颜伊自己
    他只是个高考数学都不及格的美术特长生,和原主的领域实在差得太远。
    就算可以用车祸解释他的失忆,也解释他撞坏了脑子,放弃继续读研;但因为之前原主在植物人期间错过了校园招聘的时间点,现在颜伊身边的该毕业的同学大都已经找到了实习单位,只有他自己一筹莫展。
    总不能跟用人单位说自己撞坏了脑子,学的东西已经全忘了吧?
    就算用人单位愿意相信,也能理解,但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职位出来做慈善。
    在成为学霸小胖子之前,颜伊自己也只是一名大三的学生,除了零星的兼职,根本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要不是因为胆小怯懦,就之前那样的生活,他几次都想一了百了算了,根本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过任何规划和打算。
    一边在学校里混着等毕业,一面在心里内疚,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觉得愧对了好心人的资助。
    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这时候,那位一直资助原主的好心人,那位高不可攀、皎月繁星一般耀眼夺目的国际影帝,在看到道谢的邮件后,会亲自跑来学校看他。
    学校外一间不起眼的咖啡店,简陋的包厢里,他第一次看见厉枔。
    当时他紧张地坐在包厢的小沙发上,心里一遍遍重复之前排练过的,那些要说的感谢,厉枔轻轻地敲响房门后,推门进来。
    没有电视上或是想象中的那些前呼后拥的排场,厉枔一个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西装裤,碎发慵懒地垂在额角,完全素颜,但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宽肩窄腰大长腿,就像是从杂志上一步就跨到了颜伊面前。
    很多年后,颜伊靠在酒店里握着厉枔的手,想说自己可能第一眼就沦陷了,也不丢脸。
    但当时的颜伊只觉得深深的自卑。
    厉枔太耀眼了,好像从进门开始就点亮了整个晦暗的包间;他自信却不桀骜,身上带着令人舒适的教养和礼貌,缓缓对颜伊伸出一只手来
    你好,我叫厉枔,木今枔,比较生僻的字,是树叶的意思。
    颜伊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厉枔嘴角和善的微笑,却胆怯地后退了两步。
    这样完美的男人就像神明,他觉得就算和对方握手,也是一种玷污。
    对对不起他习惯性的躲在墙角,低着头小声结巴道。
    没关系。厉枔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自然地收回手拉开椅子坐下,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在此之前的二十几年,颜伊已经习惯了在所有事情发生前先道歉,毕竟,曾经就连老师都说
    班上那么多人他们都不欺负,为什么偏偏就只欺负你?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把所有错误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在之后的生活里,是厉枔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你没有做错,就不需要道歉。
    那天之后,厉枔了解了他的困境,主动提出可以给他工作机会,厉枔让他留在身边做助理,说他可以慢慢计划自己将来想做什么,想好了,也随时可以离开。
    是厉枔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还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尊重。
    厉枔告诉他可以不必为自己没有做错的事道歉,甚至在发现他自卑的心理后,也体贴地没有当面道破,只找出自己之前获奖的那部,关于身材焦虑的电影给他看,告诉他不必为自己的外形感到自卑。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会不全心全意地爱上这么完美的男人,更加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
    只是厉枔越好,他就越自卑。
    屏幕前、影展上,厉枔是光彩夺目的影帝;私底下,厉枔是他的恩人,是他黑暗生活里唯一的曙光和温暖
    是可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明。
    他把自己所有卑微的爱意都藏在心底,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站在厉枔身后不远处,就这样看着厉枔,陪着厉枔,照顾厉枔一辈子的。
    直到发生那场可怕的大火,才让他追悔莫及。
    而这一切,都是厉枔完全不知道的。
    在他的印象里,小胖子还在上高中,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资助对方念书了;之后颜伊在他身边做助理,一直是个分寸感很强的人,从来没有过任何逾矩的表现
    在他的概念里,自己是在成年以后资助了一个孩子,所以就算后来颜伊在他身边做助理时已经成年,他也习惯性地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孩子去看待,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