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是冬日坊,刚烤出来的糕点甜腻的味道弥散,风吹起那人的竹青色衣袂,他冷冷的独自立在街中间。
    仿佛和世间为敌。
    第10章
    灵岩山,广场大殿。
    自劫难过去已经六年,罪魁祸首方星剑伏法,灵岩派众人多下山斩妖除魔,隐隐有在正派中独占魁首之意。
    然而在这天下第一派中,弟子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并不坦率,反而酸气恶臭四溢,像是阴沟中的老鼠。
    他是魔修的弟子,恐怕也沾染了一些魔气......
    是啊,就连朝夕相处的同门他都能下死手,谁知道是不是早就被那人影响了。
    听扶香巧师姐说,他甚至私下悄悄去祭拜那人,一直不愿称白仙长作师尊。
    灵岩山顶上有一汪泉眼,围绕泉眼修筑了一片行刑广场,只有罪大恶极的弟子才会被压上洗骨泉,洗净道心。
    几个相熟的白衣弟子围在一团,口口声声不屑温紫宜,心里却盘算的最好他被踢出内门,将弟子之位让给他们。
    毕竟他们只是外门弟子,没有亲自指导的仙长师尊。
    温紫宜和他们相同出身,本不是修仙世家的大家公子,只是略有仙缘半路出家的泥娃娃。
    凭什么他们同人不同命。
    也有才进门的小徒弟傻傻嘟囔:洗骨池真的那么恐怖吗?传说碰上一滴就修为尽散?
    方才还在叽喳的几个弟子面色苍白,皆是闭口不言,只剩下小徒弟在旁边傻傻挠头。
    不是他们不说,只是,洗骨泉的恐怖非常人想象。
    在他们进门派之时,见过一次行刑。
    那弟子年不过半百,就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却一次历练中道心受损、走火入魔,疯起来能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
    让杂修弟子一时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被牵连,不敢轻易出门。
    然而,就是这样的天赋绝艳的人,泡进洗骨泉后,那凄惨剧烈的哭嚎声,就连山脚下也能听到。
    惨叫声围绕在其余弟子心中,几乎成了梦魇一样的存在。
    金丹期况且如此,更别提温紫宜只是筑基大圆满。
    他们咽了口唾沫,视线慢慢看向灵泉周围。
    温紫宜被缚仙绳紧紧绑住,身边是一脸严肃的掌门和白星桦。
    他无声咧嘴笑了笑。
    缚仙绳是难得的神品,就是元婴期的修士也难以挣脱,竟然用来捆他,也太看得起他了。
    也或许是这回,让这几人真切的怕了。
    玉朝是白星桦和方星剑二人的师兄,修仙世家的长子,第一大派灵岩派的掌门,沉稳严肃的符修。
    他示意身边弟子把温紫宜带到灵泉前,远远扬声,用了一分灵力,整个大殿和广场都能听见这道庄重的声音:
    温紫宜,你可认罪?
    温紫宜挑了眉,没了在牢狱中的固执,竟带上几分戏谑:
    何罪之有?
    玉朝冷冷的督了他一眼:不侍尊长、不听教诲,此为一罪;见死不救,伤及同门性命,此为二罪;固执己见、同门相残,损扶香巧修为,道心受损,此为三罪!
    温紫宜似笑非笑的环顾一周,脸色苍白虚弱的倒霉同门和扶香巧坐在不远处,静静审视他受罚。
    大殿下是一群幸灾乐祸的白袍弟子,虽没开口,那脸上眼中都是看笑话的神情。
    离他最近的还有白星桦总是在炼丹的师叔,满眼担忧,好像想要以身相替。
    有趣,可真有趣。
    玉朝提醒道:你可认罪?
    温紫宜最后把眼神落在白星桦脸上,他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要透过白星桦看见什么人。
    他微微张口,声音很轻,问道:您说,我要认罪吗?
    白星桦楞了片刻,又很快反应过来,斩钉截铁道:
    我相信你不是坏心眼的孩子,只是里面有些误会对吗?
    但只要你承认,我会向掌门师兄说情,今日洗骨池之罪,可免。
    温紫宜垂着头,长长的发盖住了他的脸颊,浑身发抖。
    白星桦心里暗笑,刚准备走上去拥住他,再好言宽慰一番,却不料温紫宜竟然忽的抬起头。
    那张貌美绝色的脸微微发红,眼角甚至还带着些泪,日光之下,一双黑眸隐隐闪过金光。
    玉朝紧紧皱起眉头,白星桦抿唇退后一步。
    温紫宜在笑?
    他乐的泪水都沁了出来,浑身的颤抖是憋住笑声的动作,看到几人的动作,笑声再也止不住。
    清脆响亮的笑声打破寂静,打在白星桦的脸上。
    他笑够了,挺起腰背,直的仿佛一根青竹,玩世不恭的赏了众人一眼,道:
    不,师叔,都是我做的。
    我不敬你不爱你,我见死不救,我亲手损了扶香巧的道心。
    没有误会,我快活极了。
    玉朝板着一张脸,脸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一道禁言咒飞出打在他的嘴上。
    他气的声音发颤:听见了吧,星桦,并非我不给他机会,这小子恐怕已经走火入魔了!
    白星桦眼中飞快闪过烦躁,倏忽间便恢复成担忧的形状,自责道:
    是我没有看管好他,入我门下一天,不管他叫不叫我师尊,我都有义务教管他。
    掌门师兄,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场下弟子窸窸窣窣声音响起,都被温紫宜这番举动吓得不轻,纷纷嚷着要让他进洗骨泉,好好洗干净一身魔气。
    玉朝虽心疼白星桦的处境,却不得不先把宗门放在之前,指挥弟子将温紫宜带进洗骨泉。
    弟子不敢过多靠近,只能将他推到入口,让他自己走进去。
    谁知温紫宜转身看着玉朝,粲然一笑,径直向后倒,几乎是躺进池中。
    洗骨泉的泉水哗啦溅出,三四点飞到白星桦身边,裸露在外的手臂被腐的噼啦作响。
    他连眉毛都没变化一下,随手捏诀遮住腐烂手臂,面上仍旧担忧的看向温紫宜。
    洗骨泉陡然升起薄雾,这是魔气被清洗掉的证明。
    除了滋滋水声,再不见温紫宜的痛呼。
    他就静静躺在池底,透过泉水看向远远的天穹,对周身的疼痛毫不在意。
    只是这痛苦有些熟悉,不知方星剑被他穿心之时,是不是也这样的难受。
    思及此,浑身皮肉的疼痛似乎都要浅淡几分,抵不上心里翻腾的悔意和痛苦。
    直到水声停住,温紫宜被缚仙绳迫着从洗骨泉中走出来,面色惨白,嘴角带血。
    就连衣服都被泉水腐蚀殆尽,只剩下一件灰扑扑的外袍被称作凤麟羽的法器。
    外袍中间透出几分长成的躯体,结实的胸膛小腹,线条流畅的喉结,水珠流成线,小溪流似的顺着线条,落进看不见的深渊。
    皆和几年前的他毫不相同。
    玉朝朗声问道:你可知错?
    温紫宜被下了禁言咒,索性懒得张嘴,侧头过去看着面色怒红的扶香巧。
    那眼神直白又简单。
    一双黑眸带着嘲讽,像是在说话:
    我并非手软,只是你不会死的那么简单。
    我们之间,还没完。
    ***
    白星桦将他带回沁泉峰,择了许多上好灵丹给他喂下,帮他解开禁言咒和缚仙绳。
    他拿起帕子轻轻擦掉血迹,动作十分细致,只怕弄疼他。
    温紫宜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白星桦放下手帕,温柔含笑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好好练剑好吗?
    他拿出两本剑谱,和丹药一起放在温紫宜身前,体贴道:你是天生剑骨,为何要辜负自己的天赋呢,与其做些旁门左道,不如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一事上。
    温紫宜瞥了一眼,剑谱稀有,方星剑却早就给过他了。
    他嗤了一声。
    白师叔,扶香巧受伤虽是我所为,其间的弯弯绕绕你当真不知吗?
    他抬了抬眉,语气刻薄:你这般好心,我真要以为你是全心全意待我了呢。
    白星桦面色一僵,旋即恢复正常:
    你是误会什么了吗?扶香巧那孩子从前就喜欢捣乱,若是哪里惹了你不快,我另寻一个时候,你们相对说开就好了。
    温紫宜摇摇头,没有再言语,靠在床榻上,摆出一副送客的状态。
    白星桦眼里闪过烦躁,心里砸了下嘴。
    他刚才动过的香炉徐徐飘起青烟,弥散在整座房中。
    温紫宜是天生剑骨,难得的炉鼎,更兼绝好的天赋道心。
    方星剑死后不过六年,他就从筑基二层到了大圆满,就是整个灵岩山,不,整个修真界,也再找不到比他修炼速度快的人。
    白星桦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只是不知为何,这小子是敬酒也不吃罚酒也不吃,白星桦馋的牙痒,却只能看着。
    想到这里,一贯带笑的温和白师叔,微微眨了眨眼,无边媚意都从眼角里泄出。
    这香叫做玉髓香,闻之则醉。
    生出无边臆想,和心里最渴望的人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快活足足三日夜。
    白星桦笑了笑,任由床上的人阖眼,毕竟接下来的三日夜,他都不能睡了。
    ***
    长剑入鞘的一瞬间,方星剑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啧了一声。
    虽然他挺喜欢打架,但现在这状况,瞎子也能看出来不对。
    周围魔修的动作很是古怪,他们不敢靠近,却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星剑右手挎着长剑,另只手从储物袋里拿了什么东西,悄悄握在手中。
    恐惧过后,暴怒就充满了金衡的大脑。
    这人既然敢动他,那就不要怪他手段凶狠。
    他阴厉一笑,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凝成一副网,将方星剑拢在其中,两人的身影霎时消失在原地。
    眨眼间,就落到城主府中。
    方星剑被他修为捆绑,灵识无法自由使用,眼前漆黑,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被封了五感。
    只有身下的触感真实。落在柔软的东西上。
    片刻之后,强烈的光线从门口照进来,方星剑不悦的偏了偏头,霸道的薄荷味道闯进他的鼻腔。
    金衡性子暴戾,但越是生气的时候,他越是不显。
    他手臂上涂着药膏,站在暗室门前,眼神阴郁而狠毒。
    那人静静坐在草垫上,神态自若,并不紧张慌乱。
    是个美人。
    金衡舌头顶着上颚,甚至还勾了勾唇。
    可惜,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第11章
    金衡惯常不喜欢冷酷清高的人,羸弱的妖修也不得他青睐,只唯独喜欢娇艳似红花的模样。
    方星剑不娇,但是艳到骨子里。
    配合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反倒更让人想撕开他的假面,让他被迫承/欢。
    换句话说,他垂眸就能挑起征服欲。
    金衡伸出五指,随手掐诀,威压便化作游蛇,稳稳绑住方星剑的手腕,将他像兔子一样提起。
    青衫从袖口垂下,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白如皓月,上面却攀爬着新旧伤痕。
    如美玉裂纹。
    金衡眸色一沉,任由暗室门重重关上,断绝所有光线。
    这里是城主府的暗室,能够束缚住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不论他实力有多强,到了这里,都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方星剑皱了皱眉,霸道的冷冽薄荷苦药味道传来,炙热的呼吸在朝他靠近,那人就站定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金衡哼笑一声,抬手就握住方星剑的下巴,挑衅道:
    你可知,伤了我是什么下场?
    方星剑本就是炽阳之体,体温比常人还要高些,只是触摸到一点皮肤,竟让烫的金衡心里一动。
    他被迫抬起头,虽然看不见面前的场景,但面前人显然没有善意。
    对方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就是当初巅峰时期,恐怕也只有五五之数,更别提现在凡人之躯。
    虽狼狈至此,鸦羽似的长睫却连一丝颤动也无,有恃无恐的笑了笑:
    算你运气好咯。
    金衡一愣,眸光打量着他,浅浅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方星剑垂着眸子,猩红的舌尖滑过唇角,薄唇微微发亮,看的金衡喉咙一紧。
    他语气很轻,却带着有恃无恐的气势,笑意不达深处,似有若无道:运气这样好,才能躲过我手下的剑。
    金衡瞳孔微缩,兀的捏住他下巴的力气更大,白如玉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他松了手退开一步,反倒觉得这人真是有趣得紧。
    金衡喜欢火辣的人,更喜欢把火辣的人变成呆滞的奴隶,只听从他一人的温顺猫儿。
    真是可笑,要是有本事,你还能被我带进来?
    他边说边细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宛如情人一般温柔的整理方星剑的衣领,倏地发狠一扯,只听布料刺啦一响,变成碎布。
    金衡仿佛能闻见他皮肤上散发的阵阵香气,低下头,贴近他脖颈嗅了嗅味道。
    方星剑仰起脖子,动作却像是在欲拒还迎。
    金衡心里跳快一拍,心里暗道这人还真是懂事。
    他自然不愿辜负美人好意,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的脸颊。
    只听美人吞咽一声,喉结上下滚动,金衡心痒难耐,就要上前抱住他。
    陡然,方星剑睁开双眼,瞳孔中的湛蓝光透过暮云纱,隐隐闪耀。
    仿若日光下的凌凌波光。
    金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正踹中□□,直直飞了好长一段,才砰的一声狠狠砸上墙壁。
    束缚方星剑的力量一松,他双手垂到身边,眼里的光线仿若在黑暗中连成线,长剑微微震动。
    剑来。
    声音很轻浅,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长剑鸣响,锵声灌耳。
    脖子旁的衣物破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长发落在颈侧,乌黑与柔白交织,反倒多了几分高岭之花的禁欲气质。
    他双指并拢,表情漠然,直直盯着墙下的金衡,长剑飞起静待他的吩咐。
    去!
    话音未落,剑已到金衡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