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作品:《古代二婚家庭》 皇帝一把抓住御案上的一叠奏折朝他狠狠扔下,怒吼道:“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你一定要逼朕吗?如今已经死了个太子妃,你还想如何?”
奏折打到头上身上,英亲王纹丝不动:“微臣不想如何,只不过上次太子为了报复微臣便对一妇人动手,这次又没了太子妃——对了,太子妃也是个妇人,就不知道若还有下次,又会如何。”
皇帝气得脸都白了:“你——你——”愤而压抑着声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叫朕废了太子吗?”
英亲王抬眸回视:“虽说这是皇上您的事,但若您当真问微臣的意思,微臣的确建议您可以考虑一番。毕竟您要知道,供出太初苑的人是顾俊杰,他是宣平侯的四子,而宣平侯府却是廉王的外家,您说,这件事廉王可知?若廉王此前不知,此后知道了,他又会对太子是何想法?”
第47章 胆小
皇帝一时僵住了, 英亲王继续道:“太子的确是您从小就寄予厚望培养,但您如今春秋鼎盛, 您的儿子们却个个长成,皇家是个什么地方,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难道您真的以为从小立了太子就可以避免‘端王之乱’的惨剧再次发生吗?”
“此乃微臣肺腑之言, 丝毫不敢隐瞒皇上, 您若执意让微臣退步,微臣大不了再回北疆,到时天高皇帝远, 微臣自得自在, 想必太子也会高兴,可如此一来, 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您若一心视而不见,便当微臣这番话从未说过。”说着, 深深一礼:“微臣告退。”
皇帝瘫在了龙椅上,一时复杂又失望。复杂的是真话不好听,英亲王也知道, 但句句刺耳却还是句句真话。他这块磨刀石也的确好用, 可叫他失望的是太子这柄由精铁玉石铸成的宝刀,却未必能如他所愿打磨得锋利成才。
英亲王回到王府时,众人都等在前院,见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无不松了口气, 姜丛凤眼眶发红,自他进来那一刻目光便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没什么事,无需如此大惊小怪,都散了吧。”众人都知道夫妻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忙微笑告辞。
人走了,英亲王展开双臂:“过来。”
姜丛凤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英亲王笑着摸摸她的头:“吓到了?还以为你是个傻大胆,若是前几年跟在本王身边看见鞑靼攻城时的凶狠血腥,怕不得吓坏了?”
闻到了他的味道,激烈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姜丛凤也一直以为自己胆子不小,可直到此刻才感觉到不同,手里又抱紧了些,闷声道:“王爷,妾身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勇敢,所以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别吓妾身。”
“别想太多,本王没事。”
“嗯。”两人就这样抱着安静了片刻,姜丛凤犹疑问道:“王爷,太子妃……真的是因为惊吓过度吗?”
“本王也不确定,不过她死的时机太巧了,其中也不难看出些端倪。”然后把太初苑的事简要和她说了。
姜丛凤震惊极了:“杀了那么多孩子就是为了所谓的‘医道’?医者本是救人的,他却以救人为借口来害人!被他残忍杀害的孩子们何其无辜?这种人哪配称一个‘道’字,妾身看来他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冷血狂徒罢了!”
她气得厉害,也不得不生气,试想任何一位母亲,只要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遭到这样的毒手,落到那样的下场,她只想想都觉得心都痛了。
忍不住气红了眼:“把别人害得那样惨,他自己竟还一死了之?就是死了也不能放过他!就该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太不是人了他!”
英亲王庆幸没告诉她那些孩子被杀害之前又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遭遇了什么,忙抚摸她的背安慰:“好了别气了,本王听你的,到时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然而姜丛凤的气还没完,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还有那位也是,他可是未来的国君啊,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不仅不将那凶徒绳之以法,反而给他提供方便?若叫百姓们知道了,谁会放心拥戴这样的君主?妾身真要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可笑的是,连一介妇孺都明白的道理有些人却不明白,英亲王淡漠的笑了笑,手里没停继续安抚她。
后来姜丛凤回梧桐苑拿来两千两的银票交给他,犹豫道:“王爷,若那些孩子的父母来认领他们,您把这些钱看着分了吧,妾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叫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们能好过一点,可其实她明白丧子之痛是怎么都代替不了的,她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图个心安罢了。
“好。”英亲王接过,却没告诉她那些孩子绝大部分都是找不到父母的。
府里刚点上灯的时候贤王世子叫人送来两箱东西,正是之前那老者的所有解剖记录,沈长戈道:“世子不知如何处置这些东西,只好叫人送来您这里,王爷,您看……”
这两箱东西被宝贝似的保存的很好,里面整整齐齐,外面没有一点污渍,可它们毕竟日日被尸体血水包围着,即使已经带出来这么久,仍有一股子腐败和血腥的味道挥散不去。
英亲王屏息凝眉,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本王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少有犹豫的时候,可这两箱东西是几十个孩子的性命换来的,他们死得冤枉,本该一把火烧了祭奠他们的冤魂;可如果这些东西真的能起到作用,未来会不会真的有人因此获救呢?就这么烧了,是不是也让这些孩子们白白死了?但如果交给太医院,又如何能保证不再出一个凶手那样的‘痴人’,再掳掠活人来验证这些记录的准确性呢?
尸山血海都淌过来的英亲王,这一刻却也迟疑了。
沈长戈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交由皇上定夺?”
英亲王缓缓摇头:“几十条人命而已,他不会放在心上。”皇帝看到的只是这些东西能带来什么,不过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吩咐道:“送去太医院吧,但要把它们的来历说清楚,若这些真的有用,往后著书立说传承后代时,一定要写清楚它的来历,以此警醒后人,谨慎行事。”
“是。”沈长戈答应着,叫来人把这两箱东西又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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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父子出宫后就到了太子府上,太子妃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府里一片素缟,安静又压抑。太子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很是憔悴,周家父子忙上前见礼,周老太爷神色悲痛:“太子妃去了,留下您和两个孩子,往后这府里内外还得靠殿下,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太子眼眶泛红:“本宫明白的,只是一想到太子妃,本宫就心中难受,她原本身体那样好,却没想到竟会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本宫实在心痛又无奈!”
这时周御史道:“太子殿下,微臣和父亲此番刚从宫里出来。”
“去看太后娘娘了?听说她老人家得到消息也昏了过去,本宫心中焦急,可又苦于暂时无法出府,太后娘娘如何了?”太子忙关切问道。
“请殿下放心,太后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虽悲伤难抑,但好在没什么大碍。不过在此之前,微臣父子先去求见了陛下。”
“求见父皇?”太子面上不解。
周御史面色沉凝:“太子妃死得突然,您叫人送来的信又意有所指,因此微臣父子便去了宫中请求陛下彻查太子妃的死因,但陛下却说,您最清楚太子妃当初发生了什么,所以叫微臣父子来问您。”
太子脸色冷了下来:“周御史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没什么意思,只想知道太子妃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死的?”周御史不惧太子冷脸,执意道。
小曹公公忙上前劝道:“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太子妃不幸薨逝,太子殿下也伤心得紧。而且当初在长公主府,英亲王确实当着长公主和太子妃的面杀了好些人,太子妃惊吓过度,一回府就病倒了,此后病情每况愈下,最后才不治身亡。”
周御史冷眼看向小曹公公:“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既如此,你告诉我,英亲王一个长辈,还是个男人,又为什么会当着侄媳妇的面杀人?杀的又是什么人?”
“放肆!”太子不由大怒,又很是失望:“你我两家本该同心同德才是,却因为别人几句挑拨就来本宫面前质问,与本宫离心对你们承恩公府有什么好处?你不信有人针对本宫针对太子妃,难道还能是本宫害死了太子妃吗?本宫一直以为周御史是聪明人,殊不知竟如此愚蠢!”
“你这孽子,胡说八道什么!你丧女之痛难受,难道太子丧妻之痛就好受了,赶紧给老夫闭嘴!”一直装聋作哑的周老太爷一巴掌拍在周御史后脑勺上,打得他面红耳赤,也终于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周老太爷又对太子道:“殿下别生气,这逆子就是个蠢的,他也是因为女儿没了,心中难受,难免冲动。您说的没错,我们两家和气连枝,唇亡齿寒,又怎会不信您呢!”
太子虽依旧脸色不好,却也没再计较。
回去的路上,周御史道:“爹,听皇上那话里的意思,很可能就是此前太子做了什么惹恼了英亲王这才牵连了太子妃,既然是同气连枝,太子至少应该给我们家一句实话一个交代,而不是诱导我们去和英亲王作对!儿子甚至觉得太子妃的死恐怕都不简单!”
周老太爷脸色微冷:“你的确是个蠢货!谁看不出这里面有事?但又能怎么办?难道这会儿去和太子计较到底吗?咱们家虽是太后娘家,但当今不是太后亲子,等太后百年,太子继位,太子妃又没了,到时我们周家必定处境尴尬,你这时和他撕破脸,往后我们府里如何自处?”
周御史闻言红了眼睛:“儿子就是气不过太子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周老太爷叹气:“太子妃已然没了,但承恩公府家大业大,你也要想想其他人,收收你的脾气吧!”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声音:“不过看今日陛下的态度,不仅没为太子遮掩,反而当着英亲王的面指出这其中的疑点,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周御史瞪大了眼:“这……”
周老太爷淡淡看他一眼,捋着胡须笑了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且等着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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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父子走后,太子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父皇竟帮着管宗麟说话,若太子妃的死都阻止不了父皇彻查太初苑的事,那本宫接下来就危险了!”意识到这一点,虽仍强自冷静,心里却已经慌了起来。
小曹公公打量了眼他的神色,说道:“爷,依奴婢看,太初苑的事已经无法转圜了,您不如向皇上示弱吧?这叫什么来着,对了,以退为进!”
“什么意思?”
“毕竟当初您之所以会请来那神医,也是为了您自己的身体着想,难到这也有错吗?至于那神医暗中做些什么——当初介绍神医给您的可是顾俊杰,此后照顾神医的事也是他一手包办,您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不是吗?”
太子双眼一亮:“小曹子,你果然机灵!”
小曹公公腼腆一笑:“奴婢这也是急中生智罢了,只要能对您有所帮助就好。”说着又道:“再者,那顾四可是廉王的连襟,顾四做的事廉王知不知道呢?皇上心里自然会有一杆秤,但到时候,皇上若只抓着您不放,那就不公平了,所谓法不责众嘛。”
太子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心里想着该怎么说的更全面些,犹疑道:“可若叫父皇知道了本宫的病情,只怕本宫这太子之位也不定能不能坐稳了。”毕竟身有暗疾者想要继承大统几乎是不可能的。
“爷,您得这样想,您这病没有外人知道,那它什么时候得的?什么时候发病?不都是您自个儿说了算吗?再者皇上虽是君上,但也是您的父亲不是吗?您作为儿子偶尔在父亲面前痛哭一场,叫他知道您的不易,知道您被蒙蔽,难道他不会心软吗?”
“爷,您毕竟是从小就被皇上立为太子的!”
这话一落,太子的一颗心彻底落进了肚子里,连连颔首:“小曹子,若本宫平安渡过此劫,到时定好好奖赏你!”
小曹公公笑得高兴:“您定会安然无恙,奴婢提前谢谢您的赏了!”这话更叫太子放松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第二日一大早太子就进宫去了,小曹公公找了个买药的借口没跟去,待太子车驾走后,他便换了身衣裳出府去了。
他直接去了一家药铺,买了药后却并未离开,而是进到了药铺的后院,穿过一扇小门,又进入了另一个院子,院子里养着一缸鱼,这会儿正有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在喂鱼。
他忙止步脚步,恭敬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嗯,如何了?”男人声音低沉,不紧不慢。
“回主子,属下按照您吩咐的做了,太子已经入宫,若无意外,下晌就会有结果。”
“不错,只要他按照你说的去做,太初苑的事很可能又会轻轻放下,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不过此番赔上了一个太子妃,想必他心里对那位已是恨极了,到时你再从旁添把火,务必叫他和那位彻底对上。”
小曹公公犹豫道:“但太子最近有些被吓到了,属下担心他一时不敢动手做什么。”
“这样啊……”那人又撒了把鱼食进缸里,见一群五颜六色的鱼儿争相扑上来抢食,嘴边不由勾起一丝笑意:“既如此,你便推他一推吧。”
“请主子吩咐!”
“你告诉他一个消息,就说那位当年经过‘端王之乱’后,虽看着无异,但身体早已出了问题,其中一条便是,他不能人道。”
小曹公公惊得瞪大了眼,险些失态的惊呼出声,忙恭敬低头:“是,属下明白了。”
“至于太子会利用这个消息做什么不用管,我只要看到一个目的——让他与那人的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若是接下来他们能斗得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呵呵呵。”说着愉悦的笑了两声。
“主子放心,属下定会促成此事。”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说着拍掉手上残留的鱼食,背着手走进了屋子,小曹公公不敢抬头,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方转身离开,回到药店,拿了药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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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子脸色惨白跪倒在御前时,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也未第一时间叫起,太子察觉皇帝态度,心中一冷的同时也愈发相信了小曹公公的话,忙从怀中拿出一个黄金酒壶放到一旁,伏地痛哭道:“父皇,请您救救儿子吧,儿子就快活不成了!”
皇帝眉头一皱:“你胡言乱语什么!”
太子捧着那酒壶递给皇帝看:“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太初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儿臣的救命药的确是从那里来的,若因此儿臣就成了罔顾人命的凶恶之徒,儿臣也认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救命药?”
太子抹了把眼泪,哀切道:“父皇不知,早年儿臣身体就有些不好,时常觉得浑身无力,又时不时发抖,可除此之外不痛不痒,太医看过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体虚罢了,补补便好,儿臣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后来这症状越来越明显,等到儿臣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严重的时候,儿臣甚至起不了身,手抖得写不了字,儿臣怕极了,怕这是什么治不好的恶疾,如此一来儿臣这太子之位也就到头了!所以,儿臣不敢让您知道,只好私下到处求医。”
皇帝脸色一变:“你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父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儿臣哪里还敢隐瞒?儿臣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好像是您登基后没多久,儿臣和弟弟们游戏的时候,有好几次手突然就僵住了,抓不住东西。”
“登基的时候……端王之乱?”皇帝沉吟,太子当做没听见,兀自道:“这些年这怪病愈发严重,儿臣四处求医,也用过不少的药,可没有一种能遏制,后来还是在一次筵席上,顾四向儿臣举荐了一位神医,说他曾游历天下,见识非凡,医术高明,儿臣和他接触过几次,用过他的药,果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犯。”
“儿臣高兴坏了,重金聘请他为儿臣治病,可他并不重金银,只一心钻研医术,只要求儿臣给他提供一个安静又隐秘的地方即可,他每隔一段时间给儿臣供药,但并不许儿臣过问详细的炼药过程,因而儿臣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太初苑里都做了什么啊!若早知道他是用人的心头血来给儿臣治病,儿臣就是死了也不会答应的……呕——”他说着作势欲呕,下意识离那黄金酒壶远了一些。
元盛帝深邃的目光俯视着他:“你的意思是说,那所谓神医之所以杀了那么多人,是因为给你治病?”
太子颤抖地指着那黄金酒壶,“往日儿臣只觉这药怪异,可自从知道太初苑的事后,儿臣便明白了这药里面的腥味儿正是人血……”
皇帝却看了眼御案上昨日大理寺连夜送来的太初苑一案的卷宗,淡淡道:“既你不知道太初苑的具体情况,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神医是取心头血来给你治病而不是普通的血?”
太子一愣,愕然抬头:“小时候儿臣就听过好些志怪故事,里面就说人的心头血乃人之精魄所在,好些精怪专为此捕杀人类,儿臣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心头血,难道不是吗?”
皇帝面无表情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转头吩咐外面:“来人,请太医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