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遇良辰 第329节
作品:《喜遇良辰》 最年轻的节度使回京,曾与他穿过一条裤子的皇上必然想念他,以他为傲的家人也都会笑语晏晏来相迎。
想到这里,程彦昭在边关受的寒气消散了不少。
到了宫外下马,程彦昭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常同。
“这么晚了,还在等我。”程彦昭抬起头看了看,天都快黑了,大晋能让皇上等到天黑的人,也只有他了。
常同笑着道:“皇上在文德殿呢,我引您前去。”
程彦昭伸手拍了拍常同:“多日不见,你这身板好似又强健了不少,这两日找机会我们比划比划。”
常同笑道:“这些日子没出去办差,只在京中带着人操练拳脚,八成不如二爷,二爷到时候要手下留情。。”
程彦昭跟着一笑,两个人说着话到了文德殿,刚要进门,程彦昭向常同道:“知不知晓皇上准备了什么赏赐给我?”
常同摇摇头:“不知。”
宋羡登基的时候,就赏赐了程老将军和程彦昭,程老将军如今在枢密院任职,程彦昭被封为节度使,除此之外还有宅邸、物什、金锭等物,委实让程家风光了一回。
现在程彦昭都想不到宋羡会给些什么了,总不能赏给他父亲几个貌美的姬妾……当然本朝皇帝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要么赐宴?
赐宴是肯定的,希望宴席上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他当然不敢奢求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只要皇后娘娘指点指点御膳房就好。
每次想到那天晚上抢了皇帝的面条,程彦昭就觉得此生最大成就莫过于此。若非皇上太过小气,这桩事他早就让京里京外大大小小的茶馆传颂了。
唉,不知道皇帝那小心眼儿的毛病改了没有。
思量间,程彦昭进了大殿,向坐在龙椅上的宋羡行礼。
宋羡抬起眼睛看向程彦昭,程彦昭气色不错,这位年轻的节度使在别人口中沉稳、冷静,他委实从奏折中看到不少溢美之词。
要不说奏章骗人呢,程彦昭还是嬉皮笑脸的老样子。
“坐吧。”宋羡吩咐一声。
程彦昭坐在早就备好的椅子上。
“边疆如何?”宋羡道,“辽人可还安分?”
“安分,”程彦昭笑道,“我这次进京前,特意又向葛坤要了马种,朝廷开牧场,饲养战马,从许多地方买马种来,可哪个也不如葛坤给的好。”
葛坤还保持着宋羡在代州戍守时的好习惯,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
程彦昭接着道:“牧场明年又能育出几十匹种马,还有一匹马王,明年我让人送入京中。”
宋羡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准备关切一下程彦昭:“你呢?怎么样?”
“挺好啊,”程彦昭道,“什么都很好。”
宋羡盯着程彦昭看,半晌悠悠地道:“皇后有了身孕。”他成亲多年,如今第二个孩儿也有了,难道程彦昭还没想起来自己缺些什么?
程彦昭听着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露出嫌弃的神情。
又来了。
又要向所有人提及这些,一遍一遍,半遮半掩地说,连他这个远在代州的人都听说,今年夏天,皇后娘娘亲手给皇上做了一双靴子。
皇上特意从龙椅上起身,走下来在众臣面前晃来晃去,许多官员不明就里,吓得回去写奏折弹劾自己。
一连炫耀了三天,朝臣们才明白,天没塌下来,也不是要大祸临头,皇上只是要显摆他的新靴子。
程彦昭连忙起身,将毕生所学到的溢美之词都说了出来,不过龙椅上的宋羡仿佛并不满意。
真是君心难测,程彦昭觉得宋羡愈发不好揣摩了。
这还不够,要他怎么说?而且……宋羡脸上还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本想赏赐你一些物什,”宋羡道,“现在看来你也用不上了。”
程彦昭心里一惊:“皇上,是微臣哪里做得不对?”有话好好说,赏赐可不能少。
宋羡板着脸看向常同:“之前备下的赏赐不给了,拿另外准备的那些来。”
常同躬身,心里不禁摇头,他用了不少眼色给程二爷,谁知道程二爷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东西很快拿上来。
宋羡不等程彦昭去看,就淡淡地道:“谢恩吧!”说着伸手拿起旁边的奏折,与其在这二傻子身上费功夫,还不如早些处置完公务去趟御膳房,亲自盯着给良辰做饭食。
程彦昭小心翼翼地打开面前的紫檀箱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面容一变。
“皇上……这是……”
宋羡道:“建国寺的主持年纪大了,需要一个人接替,你拜在主持门下,学几年承继建国寺吧!”
紫檀箱子里赫然是袈裟和木鱼。
宋羡接着道:“愣着做什么?给你两个月功夫准备。”说完这话,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将程彦昭轰走。
程彦昭哪里肯走,常同不得已,只得吩咐两个侍卫将程节度使端了出去。
看着关紧的殿门,程彦昭感觉到了头顶一阵凉意,仿佛这一刻头发都已经不在了。
他千里迢迢回到京城,没吃到赐宴,没受到夸赞,却被贬去了建国寺。
呜呜呜~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程彦昭一路被护送出了宫门,连同赏赐的箱子丢上了马背。
程彦昭迷迷糊糊回到家中,殿前司早就去程家报了信。
程家大门一开,程彦昭见到母亲就要扑过去述说委屈,却瞧见父亲手里拿着棍子迎上来。
“你这个不肖子,”程老太爷道,“程家这么多年,没想到出了一个奉旨出家的子孙,想方设法给我将这袈裟送回去,否则……你就别进家门。”
第五百零九章 番外 求亲 程彦昭(四)
程彦昭牵着马走在京城的长街上,头顶有雪花簌簌而下,很快他头上、身上都被雪花遮盖,再这么走下去,整个人都像是被埋在雪堆里。
程彦昭抽了抽鼻子。
手被冻僵了,腿也被冻麻了,没想到京城比边疆更寒冷,看着街面铺子前一盏盏红灯笼,快要过年了,他怎么感觉不到一点的喜气。
他不是应该坐在宫中吃赐宴吗?就算没有宫宴也得有家宴,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程彦昭肚子“咕噜”一声响,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突然想起为了进宫庄重一些,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佩戴,包括他的钱袋子。
不过还好,有家将跟着。
程彦昭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他被撵出家门的时候,身边的人也都被父亲扣下了,怪不得他感觉到有些异样,原来这一路一直都是他牵着一匹马独行。
程彦昭转身看过去,风雪里他自己,地上也只有他和马儿的脚蹄印。
程彦昭抖了抖头上的雪,却一阵风吹过,树梢上的积雪“啪叽”一下,掉在他额头上。
有家不能回,身上还没银钱,虽然说可以投靠旁人,但他这副模样,怎么好意思见京中的兄弟?
程彦昭想了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脑子里光亮闪过,总算知晓自己该去哪里了。
半个时辰之后,程彦昭出现在建国寺。
“师伯。。”建国寺的小沙弥向程彦昭行佛理。
师伯?程彦昭心里一抽,所以宋羡不是与他玩笑,就连建国寺的人都知晓,他将要剃度出家了?而且是拜在主持门下,否则辈分怎么会这样高?
程彦昭有些后悔,生怕就此被扣押:“这么晚了,寺里不让人进了吧?”
“阿弥陀佛,”小沙弥道,“寺中没有多余的禅房了。”
程彦昭刚要叹口气离开。
小沙弥道:“不过师伯没关系,师伯不是外人,可以与我们同住。”
程彦昭心底一凉,还不如不能进寺门,可既然来了,就没有离开的道理,他就让皇上和家里人后悔,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害怕?休想。
如果他出家,他是无所谓,难过的是皇上和父亲、母亲,他就住下,不信没有人来求他回去。
念头刚过,就听小沙弥道:“师伯梳洗一下,就跟着我去听主持讲经吧!”
程彦昭瞪圆了眼睛:“这么晚了……”
小沙弥道:“是晚课。”
程彦昭吞咽一口:“我是说,这么晚了,没有晚饭吗?”
小沙弥不徐不疾:“寺中戒律,过午不食。师伯还是先来上晚课吧!”
程彦昭半晌才回过神来,不但不给饭吃,现在还要去念经……
僧人晚课结束,程彦昭脑海中还回荡着念经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向建国寺主持惠安大师,惠安大师也刚好向他看来。
两个人四目相接,惠安大师目光澄明,他站起身走到程彦昭身边:“可有不通之处?我可以与你单独讲解。”
程彦昭张开嘴:“怎么好劳烦主持。”
“没关系,”惠安大师道,“你与旁人不同。”
程彦昭心里一梗:“大师,您也知晓了?您不觉得皇上此举十分不妥?我是戍边武将,怎么可能来寺庙,那不是……”
“阿弥陀佛,”惠安大师道,“只要用心便能做好,施主不必担忧。”
说着惠安大师吩咐小沙弥将程彦昭引去禅房歇息。
寺庙清静、腹中饥饿,所有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在外。程彦昭窝在寺中三日,竟然没有一个人上门寻他。
寺里的人倒是对程彦昭愈发的熟络。
程彦昭爬上屋顶与小沙弥们一起修葺瓦片,忙乎累了,就坐下来远望。
“阿弥陀佛。”小沙弥也跟着坐下来歇息。
程彦昭看向小沙弥:“你怎么不与我说话?”
小沙弥道:“施主心里有事,僧人不敢打扰。”
程彦昭有些诧异:“既然我心里有事,你不是才要与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