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觅 第82节
作品:《殷勤觅》 因上官松霞身体过于虚弱,柳轩索性将她背了起来。
他虽然自觉从未来过此山,但奇怪的是,绕来绕去,居然正好找到了之前云螭安身的山洞。
上官松霞望着面前那洞口,还未问话,就听柳轩高兴地说道:“这里果然有个洞府,师父,这儿够清净了吧?”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洞府?”
柳轩道:“我、我其实不知道,就想碰碰运气。”
他天真而高兴地,觉着自己的运气好极了。
上官松霞自然来过这洞府,但当时她是元神离体而来。
今日前来,却是功体尽毁,连御风而行都不能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可是,她却发现这山洞也跟昔日大不同了,比如,门口的草木横生,竟有半人之高,倒像是很久没有人把这儿经过似的。
上官松霞本正疑惑,可细细一想却明白了,有道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被少帝君带去天庭,多多少少,也有一天多的时间了,这地上,恐怕已经一年多。
一念至此,她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过了这么久,不知道自己宗门之中的情形如何?在她出事后,甘露真人会不会再度对绮霞宗不利?她有点后悔先前居然没问傅东肃,可那时候她也没意识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个玄机啊。
可也是在这时候,上官松霞才发现,原来她心中牵挂的,有这么多。
幸喜这山洞内却干净的很,甚至蛛网都没有结一个,连石床之上都并未落尘,实在奇异。
柳轩一点不知上官松霞心中所想,将她安顿此处,怕她饿了,便跑出洞门去找吃的。
这紫皇山毕竟是灵气所汇之处,最不缺的就是果品,虽是深秋,但树上还挂着些红橘子,大石榴,柿子,甜枣,甚至还有秋桃。
只是柳轩不敢跑的太远,便只就近摘了些橘子,甜枣两样,用袍摆兜着跑了回来。
上官松霞慢慢地吃了几颗枣子,柳轩又剥了两个橘子给她:“师父,我尝过了,这两个最甜的。下次我还摘这样的。”
“你不问我,为何要在此处?”上官松霞道。
柳轩满不在乎,又劈开一个橘子,摘出一瓣尝尝,这个倒是很酸,他便自己吃,不给上官松霞。又道:“师父要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师父要告诉我,自然就告诉我了。嘿。”
他吃着最酸的橘子,还不忘向她笑了笑。
上官松霞按捺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好。”
她其实并不饿,只是看柳轩忙的满头出汗,才吃几个,免得他失望。
傅东肃那颗丹药非同等闲,吃了枣子后,上官松霞便在石床之上盘膝,运气调息。
丹田中空空如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突然想起自己才拜在张济翁门下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在后山,独自一人向壁修行。
她并不比任何人聪明,反而更笨拙一些,或者说心直一些,她不擅长算计,不肯为些世俗琐碎劳心,她要修行,便只是修行。
兴许正因为这样心无杂念,反而进益更快一些。
但是这回……上官松霞发现,没有这么简单了。
她的心,已经不再如当初一般澄澈无瑕。
不知不觉,日影西沉。
柳轩忙了一整天,除了采摘果子,又去找了个像模像样的石盆,盛了山泉水放在洞中。
眼见天黑,便又去捡了好些的干柴跟枯草,他可不会钻木取火,幸而还会画符,用一点黄符之火,引燃了柴火,那簇簇的小红火苗燃烧,洞内顿时暖了好些。
如此脚步不停地忙碌,他自然是累倦之极,又见上官松霞还在打坐,他便把一些枯草挪到石床旁边,自己窝在那里就近守着。
呆呆地看着那燃烧的火堆,时而回头看向上官松霞,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喜乐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上涌,柳轩才自睡了过去。
此时,上官松霞才自千头万绪之中,回归正规,身边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等到终于告一段落,她睁开眼睛,却看到地上生着的火堆,火光明明灭灭。
将洞内情形扫视了会儿,她看见了窝在脚底下枯草堆内睡着的柳轩。
少年的身量极高,他只能把一双长腿微微蜷起,明明是睡在天底下最简陋的枯草堆上,又是这么狭窄局促,但当微红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少年英俊的脸庞上竟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就仿佛睡梦中,都是甜的好的。
上官松霞看了他片刻,待要叫他上石床之上,可到底没有开口。
她不想去打扰。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地上的火堆慢慢地熄灭,只剩下了一些灰烬跟没烧完的树枝,还闪烁着些许微光。
有极淡的月影从山洞外照了进来,甚是幽静,深山中,时不时传来夜枭的啼鸣,或者什么野兽的吼叫。
上官松霞凝神之中,突然听到很低的,仿佛是申吟的声音。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过片刻,果然重又响起,而且,正是在自己身旁。
她睁开眼睛,看向地上的柳轩。
却见柳轩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蜷缩起来,而且正在微微发抖。
“小九?”上官松霞疑惑,轻声唤道。
柳轩并没听见,抖动的更厉害的,他的双手扣在肩头处,仿佛是极痛苦的样子。
上官松霞一惊,翻身下地:“小九!”
柳轩的牙齿格格作响,喉咙里发出痛极的闷哼,上官松霞握住他的肩头:“小九醒醒!”
一连唤了几次,柳轩终于猛然一震,他醒了过来。
他先是大叫了声,低头往身上看去,双手匆忙地扒拉着衣领,不知如何。
“小九,你做噩梦了。”上官松霞轻声道。
柳轩猛然抬头。
微光中,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已经湿了一片,神情,则是说不出的惊惧跟痛楚。
可当看清楚上官松霞的脸的时候,柳轩就如同清醒过来似的:“师父?!师父……”竟有些手足无措。
上官松霞望着他:“你、方才像是被梦魇住了。”
一句话提醒了柳轩,柳轩呆了呆,呼吸有些急促:“是、是啊,我做了个噩梦。”
“是什么噩梦?”她问。
柳轩舔了舔嘴唇:“师父……”
“你说,我听着。”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柳轩心有余悸地开口道:“师父,我……我好像梦见,是我……不不,是云螭……”
上官松霞不动声色:“云螭如何。”
柳轩道:“他好像给、给上了刑,”不安地咬唇,柳轩心思极乱几乎语无伦次,他低头看自己身上,声音透着点恐惧:“琵琶骨这里,穿过去了……疼极了。”
“你、觉着疼?”上官松霞问。
柳轩忙点头,诉委屈似的:“疼的要死呢,就好像上刑的是我呢。嘿。”他觉着不好意思,冲着上官松霞笑了笑:“师父,我这么大了,还做噩梦,是不是挺好笑的。惊到你了?”
上官松霞刚要起身,又觉头晕。
柳轩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上官松霞索性坐在他身旁的枯草堆上,她将目光从柳轩脸上转开,看向那堆火。
柳轩即刻留意到:“哎哟,我好不容易生起的火堆。”赶紧起身去添柴拨火。
上官松霞望着他的背影,柳轩身前的火堆的光逐渐亮起来,把他的身影勾勒的甚是清晰,可因为逆光,又漆黑一片。
“师父,”柳轩拨弄了一会儿火,心里居然还是七上八下:“你说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呢?”
上官松霞并未回答。
柳轩回头看她,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他才一笑:“难道我是替云螭担心吗?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我想,必然是我多心了吧,那毕竟是天庭,不会、不会那么残忍。”
上官松霞将头转开。柳轩怕她不高兴,忙又凑到跟前:“师父,我不说了好不好,别吓到了你。”
火光跳跃,把两个人的脸色都映的有些红红的。
上官松霞不做声,柳轩的心却怦怦地跳了几下。
“师父……”他又叫了声,可却跟先前意味不同。
上官松霞并未搭腔,她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堆火,似乎在出神。
柳轩的心跳却仿佛失控般狂跳,他先是目不转睛地看。
白发披在肩头,落寞寡欢,她的神情端庄里却透出些许伤悒,好像是在为了谁担心,为了谁牵挂。
“师父。”柳轩的唤声已经近似于无,他盯着上官松霞,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慢慢地靠近,靠近,直到她的白发已经贴在他的脸颊、唇边,那股清香透骨的气息,让柳轩彻底迷乱。
他张手,如白日骑鹤般把上官松霞拥住:“师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唇已经在她的脸颊上不由分说地印落。
对于柳轩而言,这是第一次。
可不知为何,当他亲下去的瞬间,心底闪出好些奇异场景,那肆意轻薄的光景,让他忍不住脸红,几乎不敢看。
上官松霞给他鲁莽地扑抱,少年身上未曾克制的力道,抱着她往后撞去。
她身后是石床,肩背跟后脑碰在上头,虽未必伤着,但很疼。
上官松霞感受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痛楚,目光却掠过柳轩。
少年脸颊绯红,目光摇曳,他显然忘了刚才“噩梦”里的痛,但上官松霞仍是看着他胸前琵琶骨的地方,那里仿佛……有真切的两点红痕。
直到柳轩意犹未尽地掠到唇边,上官松霞才收回那杂乱无章的心绪。
垂眸看向急切的少年,她稍稍地将头转开避开他的动作:“你干什么?”淡淡地问话,却并不是苛责。
柳轩蓦地止住。
上官松霞并没有任何气恼的表情:“松手吧。”
柳轩赶紧松开她:“师师父……我我、我不知道我怎么……”
“好了,”上官松霞没要他说下去,面色淡然地:“时候不早了,你还是睡吧。”
她站起身来,垂眸:“要是……还做噩梦,记得、一定要记得那不是真的,要醒过来,知道吗?”
柳轩跪坐地上,望着面前白发白衣的少女,她的眼神依旧清澈,不像是强忍怒气的。
本来还想解释,可又无从说起,但不管如何,她并没有动怒,那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