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脑子里一直惦记着今天一早得起来拜年，所以一夜没怎么睡踏实。
    “……几点了？”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探出一只胳膊，熟门熟路地摸索到顾琛的耳朵。
    奇不奇怪，他就是知道顾琛是醒着的。
    “还早，六点半。”不出所料，顾琛那低缓沉稳的嗓音响起，“再睡会儿吧，到七点我叫你。”
    “你要起了吗？”程末捏了捏那软软的耳垂。
    顾琛挑眉：“想我陪你躺会儿？”
    “嗯……”程末的手缩回被子里，搂住顾琛温暖的身躯。
    顾琛任他抱着：“那你几点出门？”
    “10点以后吧，阿玖那边开车过来估计比高铁要慢个把小时。”程末顿了一下，睁开眼看向顾琛，“听你这意思，你不跟我一块儿去啊？”
    “我去干嘛？”顾琛淡淡地问。
    “一块儿玩呗！我们也没要干嘛，就是见个面聚一下。”程末说，“还是说你今天有事？”
    “人大老远来是见你又不是见我的。”顾琛的声音没有起伏。
    “都是朋友，分什么……”程末愣了一下，“靠！你这是……吃醋了？”
    “没，我不是为这个。”顾琛轻啧，“你很想我去啊？”
    “爱去不去！拉倒！”程末赌气似的翻了个身，片刻后发现重点，又回过身问顾琛，“那你是为什么？”
    顾琛拇指摩挲着程末额角睡出的一条粉色的印记，缓缓道：“今天家里会来些客人，我得招呼一下。”
    “哦……你不是说你家不过春节吗？”程末将信将疑。
    “那也阻止不了别人来拜年啊。”顾琛失笑，“总不能我大门一关，贴个大字报写着今年不过春节吧？”
    顾琛不喜欢过春节是有原因的。
    每年的这种时候，来顾家拜年的人里，都少不了之前顾爸公司董事会的那批人。
    明明这些人不择手段夺走了别人的一切，却还要装作一派好人的模样。
    多么讽刺！
    也不知道是想骗别人，还是在自欺欺人。
    “那你一个人招呼啊？”程末说，“爷爷不是说今天也要出门吗？”
    顾琛应了一声：“他不喜欢这种场面。”
    程末了然，像顾家这样的地位，自然少不了一堆人阿谀奉承，光说场面话也就罢了，情商欠点的人说不定还要谈到顾爸顾妈……
    程末不禁想到，可能在过往的无数个春节里，一群虚伪的大人将年幼稚嫩的顾琛圈在中间，假借着关心的名义，实则无关痛痒地用言语暴力，撕开他记忆中的伤口……
    不怪程末会这么想，但凡那段时间里顾琛身边能有一个可以真正依靠的港湾，他又怎么会变成之后的样子呢？
    他这么优秀，本该自信张扬地散发着属于他的光芒，而不是经过一次次伤害最终变成了麻木不仁得过且过的模样。
    若是换作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管他什么大罗神仙还是玉皇大帝，老子不爽了还鸟你个j b。
    程末下意识扣住了脸侧的那只温柔的手，突地愤然开口道：“别招呼了！有什么好招呼的，要么让保安跟那些人说你们出去旅游了不在家好了。”
    顾琛愣了愣：“怎么了这是？嗯？怎么突然还气上了？”
    “我就是不想你不开心啊，大年初一不是用来添堵的。”程末轻轻吻了一下顾琛修长的手指，“我巴不得你能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一下，做人不是什么都要面面俱到的，尤其是为了某些不值得的人和事。”
    “没事的。”顾琛唇角弯了弯，“顶多无聊些，我都习惯了。”
    这“习惯”两个字呼得程末心口猛地疼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之所以不跟你一起去，还有别的原因。”顾琛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相比而言，他更不想程末陷进因自己而发的不痛快的情绪中。
    “什么？”程末问。
    顾琛叹了口气：“我不想你到时不自在。”
    “啊？”程末大早上的脑子就转不过来，“不自在？有什么不自在的？”
    “说你少根筋你还不肯承认。”顾琛故意埋汰他。
    “滚犊子！”程末白了他一眼。
    顾琛看似随意道：“不用想都知道，我要是在的话你肯定会分心，想着是不是该跟我保持距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我索性就不去了。”
    “也不至于……”尽管程末不想承认，但顾琛的确是说到点上了。
    他不想跟顾琛装普通朋友，更不想在齐玖的面前装。
    顾琛笑笑，转移话题：“要我送你过去吗？”
    程末这下一点瞌睡都没了，干脆坐起来摸过床的黑框眼镜戴上：“不用，我坐公交车过去就行了。”他跟齐玖约在学校门口碰面。
    顾琛跟着坐起身：“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就是不得劲。”程末抓了抓杂乱的头发，下床去洗漱。
    顾琛的视线追随着程末的背影，随后他掀开被子：“早餐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不要。”程末上完厕所提起裤子，正洗着手，回过头顾琛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
    “嗯？”顾琛挤牙膏的手闻言停住了。
    “琛哥，你想吃蒸蛋么？”程末下巴抵在顾琛的肩头，跟镜子里的他对视。
    顾琛唇角上扬，没有犹豫地应道：“好啊。”
    “那就这么着！我一会儿做三碗！”程末顿了顿，“爷爷会喜欢这个吧？”
    “你这记性……要我说几回啊？老爷子一点儿都不挑食，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大胆做吧。”顾琛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到程末手中，“再说上次不就做得挺好的？”
    “还说呢，都赖你！我现在整天泡在你的蜜罐里，早就被你的甜言蜜语整得五迷三道的了，哪还有理智分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啊！”程末一边漱口，一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语气似是抱怨又像是在笑。
    “好，那以后我都不夸你了。”顾琛在程末头上拍了一下，取下毛巾洗脸：“傻狗子，笨狗子，蠢狗子。”
    “靠！姓顾的，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敢揍你了啊？”程末磨着牙，手里正好抓着干毛巾，直接用它套住顾琛的脖子，佯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跟顾琛打闹起来：“赶紧给程哥认错！快点！”
    顾琛直笑：“我不。”
    “嘿！你别逼我啊！”程末扯着毛巾将顾琛英俊的脸庞带到跟前，企图用气势镇住他。
    “怎么？大年初一的你就想谋杀亲夫了？”顾琛完全没有压力，他能感觉到其实程末压根一点重劲都没舍得用，他坏笑着往前凑近，用他那迷人的男低音调侃对方：“明明就很喜欢我夸你对不对？喜欢得不得了对不对？”
    “我……我我喜欢你大爷！”程末要有贴假胡子，估计都被自己气得吹跑了。
    “也行，我一会儿下楼会替你转告他的。”顾琛低头，正好看见程末宽松的睡衣因为这番较劲松了一粒扣子，大片白净细腻的皮肤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下，那性感的锁骨和起伏着的胸膛像在跟自己邀约，他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反正你最喜欢的只能是我。”
    程末顺着他直勾勾的视线往下看，反射动作松了手，立马拉拢即将掉下肩的衣领扣上，再往某人的目光变得炽烈，顿时止不住乐了起来：“哎哟，琛哥你又想动什么心思了呢？”
    顾琛盯着他没说话，程末都能感觉到他那滚烫的呼吸。
    “……干嘛！”程末被他盯得先投了降，“哪有……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就……我还得跟长辈们拜年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别看我了！看也不行！”说完手直接覆上顾琛那灼热动情的双眸，怕自己把持不住，到时就真的是干柴烈火了。
    顾琛被他逗笑了：“狗哥，你捂错地方了。”
    程末呵呵干笑了两声，突然撒手往外窜了出去，灵活地像只泥鳅。
    顾琛回手抓了个空，看了眼空空的手心，再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失落地朝着门外喊道：“我说男朋友，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程末在立镜前换衣服，扯着嗓子回了句：“下回啊！下回一定好好补偿你。”
    顾琛晃到洗手间门边，抱臂半倚着门框，斜眼瞥他不说话。
    等程末换好衣服转过身，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我操！你站这儿多久啦？怎么不出声啊！”程末拍着胸脯。
    顾琛哼哼了两声，不再看他，走过去心不在焉地翻找衣服。
    程末清了清嗓子，往他身边凑，指着一件黄色的over size棉服外套：“就这件吧！新年穿些明亮点的颜色，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顾琛挑了下眉，又开始找裤子，就是不讲话。
    “选这条！琛哥你腿长穿这条牛仔裤肯定好看！嘻嘻！”程末诚心给出建议。
    顾琛抿唇忍住即将迸发的笑意，程末这家伙自己都乱穿的，还在这儿给他当服装指导呢！
    等顾琛换好衣服，程末的目光都快移不开了。
    顾琛里面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白色高领毛衣，裤子和外套都按程末给的建议，穿上了他平时都没穿过的黄色，加上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整个给人一种眼前一亮，很清爽明亮的感觉，跟之前的形象打扮截然不同。
    这么帅的男人，可是是老子的男朋友啊！
    “帅！真他妈帅！”程末美得嘴角都笑歪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讲话，他挡到欲求不满的某人面前：“不对啊琛哥，你还在跟我耍脾气呢？”
    顾琛看了一眼他，转身要走。
    程末赶紧拉住：“靠！不带这样的啊！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还不行吗？”
    “你这种撩完就跑的行为必须严惩。”顾琛终于开金口了。
    “我撩了？我哪撩……”程末看他又要走，连忙改口：“好好好，可我不说了下回么？下回你想怎么着都行！”
    顾琛望着他，缓缓道：“真的？怎么样都可以？”
    “对啊。”程末想也没想应道，“你说了算！”
    顾琛深藏暗喜的心情，淡定从容地点点头：“行吧，原谅你了。走，做早餐去。”
    这事儿一直到程末出了顾家，坐上公交的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着了顾琛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