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作品:《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

    后来言斐领着言毅,带上早就备好的谢师礼,去到了豫麟书院。
    在朱夫子的书斋里,他们等来了放榜的消息
    言斐高中状元,言毅也榜上有名。
    你现在还记得,你我二人跪在朱夫子面前,老师的最后一句训导是什么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哥言毅头颅低垂,只露出抽搐的双肩和啜泣的声线,你真的都忘了吗?
    我记得我都记得言斐痛苦地摇头,可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戚同甫,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他垂眸盯着言斐,你们究竟还想我怎么样?
    哥言毅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言斐,你知道?
    言斐点点头,我知道。
    戚同甫背后恶行牵连太广,若是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厘清,只怕要动摇整个朝廷的根本。
    一旦众世家接连倒台,林氏便会一家独大。
    李璠永远记得晟明帝那夜的最后一句话,帝王的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至亲挚爱也不行。
    古来多少盛世明君都不曾根除党争,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就像晟明帝英明一世,也要坐看两皇子相斗,万劫不复
    制衡之术,从来都是帝王之心。
    而偏偏戚同甫无论如何受尽酷刑,既不招认,也不求死,就像是埋在朝中的一颗炸/药,随时会炸得所有人为他殉葬。
    他一直求见言斐,所以言毅才敢冒险一试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只有言斐,才能让他甘心赴死。
    他以为言斐心里应是恨毒了戚同甫,巴不得寝其皮,啖其骨,却不想言斐早就把他看穿。
    戚同甫罪不可恕,天理难容,他该死,我不介意帮你们消无声息地除掉他言斐伸手扶起言毅,可景思到底做错了什么?
    株连之罪,从来也无道理可讲,他错在是戚同甫的儿子言毅愤愤道:更错在他不该连累你的大好前途!
    什么才是大好前途?言斐深深蹙眉,眼含不屑,光宗耀祖,前程似锦,出将拜相,平步青云?
    就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好前途,戚同甫才搭进了光霁公子的一生,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言毅他眼神逼视着言毅,到底是谁不清醒?
    四殿下已经是晟昭帝,他说的话,就是圣旨。言毅与言斐四目相对,半步不让,他戚景思不但连累你前途堪虞,还连累你抗旨不遵
    那是掉脑袋的罪!
    哥,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真没想到你会执迷不悟到这般地步。他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失望与怨愤,现在,连戚同甫的生死都没有人过问,你以为
    我不敢让戚景思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理寺狱的天牢吗?
    哈哈哈面对赤/裸/裸的威胁,言斐非但不怒,反而轻笑出声,好一个抗旨不遵!
    放心,我言斐不连累父母亲人,也不连累你的亨通仕途,今晚就会入宫;但言毅你给我记着
    你大可以去动戚景思,他的死活,早一天,晚一天,于我并无甚区别。
    这世上没有戚景思,便死了言斐。他虽嘴角噙笑,却目光阴鸷森然,你大可以试试。
    *****
    这世上若还有一处地方是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的,那便是大理寺狱的天牢。
    这里从建成之日起便数十年如一日,阴暗,潮湿,逼仄,幽深。
    言毅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囚室门口停下,身后的狱卒立刻手脚麻利地上前拉开铁门,可铁栅栏里面,死一般的阒静。
    他抬手挥退身边的狱卒,然后低声道:请戚公子安。
    是言毅啊?囚室里的声音略带沙哑,却没有完全盖过少年嗓音的清冽,带着满满的失望。
    是我。言毅微微颔首,我哥来不了,让戚小公子失望了。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来便不来罢。戚景思收起失望,自嘲地笑笑,他在外面好好儿的就行。
    可是他不好。言毅沉声道:他今儿个为了你,差点就抗旨了。
    有你劝着,总是能拉住的,我不担心。戚景思在黑暗里弯了个笑,只是你哥脾气倔,你跟他好好说。
    他已经开始绝食了。言毅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也不担心吗?
    你说什么?囚室里终于传出了铁链叮当的声响。
    重犯都是带着手铐脚镣的,之前戚同甫也是只剩半口气才免了,戚景思在言毅的关照下没有吃什么苦,只是关着,自然手脚都是束着的。
    他不吃你不会找人给他灌下去吗!他紧张地抓着面前的铁栅栏,像是要生生把那儿臂粗的生铁掰断,他那么瘦了,你随便找两个人还怕按不住他吗!
    我按着他一辈子吗?言毅冷声反问,戚同甫已经死了,你知道吧?
    他是因为没了念想才求死,而我哥
    得绝了念想,才能活。
    戚小公子,算我求你了言毅蹲身靠在铁栅栏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求你救救我哥。
    戚景思接过盒子打开,借着言毅身后微弱的火光,看见一颗小小的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结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出自张载《横渠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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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蹈死不悔(二) ...
    李晟皇宫的湖心亭。
    李璠特意没选在压抑严肃的正殿见言斐, 而言斐也没有换回官服,只是穿着一身惯常的青衫。
    听到身后的人声, 李璠微微回头,小言大人来了?
    贺圣上大喜。言斐遥遥行礼,言斐来迟了。
    瞧见言斐一身青衫,李璠眼神一滞,小言大人的气色,瞧着不大好。
    太医说过, 言斐的弱症来自娘胎,时好时坏也是有的。言斐默默颔首,恐今后也不能再为陛下和朝廷效力了。
    李璠本欲上前扶起言斐,但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后退一步, 他眼神寥落, 只抬手让身边內侍代劳, 轻声道:你还是恨朕。
    微臣不敢。刚刚起身的言斐又是一揖,朱夫子曾教导言斐, 这天下, 不以规矩, 不能成方圆。
    国法律例在上, 言斐不敢有所怨怼。
    那你为什么还是要走?李璠痛心道。
    待景思去了, 我要送他回乡,在光霁公子身边安葬。言斐垂眸, 他们叔侄一场,情同父子,生生分离已是憾事,身后总该作伴。
    小舅舅?李璠闻言不由诧异,他
    光霁公子已去一年多了。言斐轻轻应道。
    李璠震惊不已。
    他知道是林煜的书信请来了宁远大军的勤王之师, 却万万没有想到,林煜留下这一切筹谋之前,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天妒英才啊他扼腕叹息。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光霁公子一生磊落,走得也安详。言斐轻声安慰道:陛下节哀。
    那你呢?小言大人一生可有愧怍?李璠死死地盯着言斐,见对方颔首垂眸,默默不言,良久后才接着问道:若是戚景思不死,你可愿留下来帮朕?
    若陛下问的是言斐愿不愿意用自己交换戚景思一条生路他说着再行一大礼,言斐愿意。
    他躬身不起接着道:若陛下问的是言斐的心,那言斐不愿再涉朝堂。
    曾经,他也对官场的所谓规则不削一顾,自认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只是他现在才发现,深陷其中,无时无刻不需要做出选择。
    他注定是和林煜一样的性情中人,圣贤教化在上,他们愿意肩抗天下,但本心其实闲云野鹤,不容世俗。
    只是这一切林煜在十九那年就已经看透,他略略晚了两年;但即使如此,他也已经不想继续留下,在以后的感情和所谓大道间做出选择,生生将自己撕裂。
    这朝堂,归根结底只适合常浩轸或是言毅那样天生理智冷静的人,只有他们永远能在权衡利弊后做出最优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李璠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言斐,这些,小言大人都忘了吗?
    朱夫子的教诲,言斐永记于心。言斐仍然跪地,却挺直了脊背。
    朱夫子去后有光霁公子,光霁公子辞官,也还有常大公子,常大公子之后有言斐,言斐之后有言毅;这朝堂天下从不因为我们某一人而兴盛,也不因戚同甫一人而倾颓。
    只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圣贤教化,明是非道理,无论是入朝为官还是织席贩履,只有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恪尽职守,才可以开济这天下,万世太平!
    好!好好好一个万世太平李璠连连点头,那若朕放你走,你想去做什么?
    言斐淡然一笑,言斐想去做当年光霁公子想做,却最终未成的事。
    小舅舅?李璠疑惑道:这天下还有他做不成的事?
    言斐轻笑点头,光霁公子当年
    只想做个教书先生,就像朱夫子一样。
    朱夫子可以教出林光霁与常彧之,而林光霁也教出了言斐;天下从不因一人而兴盛,也不因一人而倾颓,万世太平,最需要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种传承。
    李璠微微蹙眉,似有不解,那你大可以留下替朕兴办官学,那本也是翰林院的差事。
    可那不是光霁公子想要的书院。言斐肯定道。
    当年的林煜想要人人都能读书,想要有教无类;除了诗词歌赋,时政策论,他还想教每个孩子学他们感兴趣的别的东西,想要因材施教。
    所谓的万世太平,是万民的太平,既要有贤相良将,也要有饱食无忧的百姓。言斐深深一揖,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下一个戚同甫出现。
    李璠闻言并不答话,也不唤言斐起身,他长身对月,思忖良久。
    言斐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朕今年三十二岁,正值盛年,朕可以等着,等着看你的学生出将拜相,也等着看他们即使街头巷陌,也依然正直纯良。
    陛下言斐抬头看着李璠的背影,眼底的震惊与疑惑间也藏不住一丝期望的欣喜。
    你跟戚景思李璠转身看着言斐,尴尬地清了清嗓,你们
    是。言斐倒是坦然地直言不讳,我与戚景思有断袖之实,白头之约。
    白头之约?李璠微微蹙眉,可他是死囚。
    言斐以头触地,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
    死生契阔,与之成说。李璠默默颔首,戚氏满门其罪当诛,从此以后,他姓言了。
    陛下言斐抬头,眼含热泪。
    你愿为他蹈死不悔,如若他也愿用同等的心思待你,便是你们言家的人了。李璠淡淡一笑,戚氏罪不容诛,但朕不斩你言家的功臣,今晚之后
    无论他作何选择,这世上都不再有戚景思这个人了。
    今晚之后,戚景思已经姓言,或者,已经是个死人。
    言斐颤抖地起身,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天,他和戚景思在晟京重逢,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在京郊的小院抵足而眠。
    那时说起戚同甫,戚景思厌恶地挑了挑眉毛,那你娶我罢,我不想再姓戚了。
    好。当时的言斐答他,你等着,我一定把你写进言家的族谱里。
    少年间的情话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或许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否只是玩笑一句,只是为了这一句,他们携手并肩,走过一段漫长的旅途。
    *****
    戚景思在摇晃的马车中睁眼,天光已经大亮,而拥着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柔熟悉。
    他微微睁开眼缝,没有说书先生的嘴里的油锅烈焰,也没有瞧见索命的被白无常,牛头马面,反倒是天光正好,怀抱安逸
    死了若是不下地狱,还能活在梦里,但也算赚了。
    他无奈地想着。
    景思
    连声音都这样熟悉,戚景思吓得闭上眼睛。
    既是言毅求他救言斐的,他都甘愿赴死了,言毅又怎会让言斐轻易地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