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第63节

作品:《宠婢

    第86章 归京 他心中压着一件事,始终惦着一个……
    这日皇后出殡, 皇帝亲自为其撰写碑文,临行之前悲恸痛呼、怆然涕下,不禁令人感慨伉俪情深、鹣鲽情浓。
    因她已死, 皇帝自觉摒弃昔日皇后种种罪孽,冰释前嫌, 遂慷慨予以皇后最后的体面。
    皇后下葬,其女昭燕撑病而来, 对着她的棺柩久哭不止,终因体力不支昏眩过去。在场的后妃官员无不唏嘘,心道昭燕公主命苦至斯, 只不知日后没有皇后庇护, 又将会是何种际遇。
    并非皇后之死令风向偏转, 而是秦家姐妹势如中天, 秦贵妃接掌后宫统管大权, 小秦妃又怀有皇嗣,倘若她能诞下龙子,那么太子之位非其莫属, 势必助她一步登天。
    后宫风云变色, 人心异向,远在边境却迎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比皇帝调派支援的军队更快赶来边境的是从淮东而来的十万大军。
    贵安以东衔接淮江,淮东由钟食鼎鸣的门阀士族所把持。太上太皇成和帝在位时期昏庸无道, 令他们与中央政权形成一种割裂状态,但随着成元帝的登基, 双方曾一度保持非常紧密的君臣联系。
    但随着成元帝的死去,当今天子并未能够成功降服淮东门阀,再加上国都从旧京贵安迁至现在的上京之后与淮江形成地理上的分裂,导致大成皇权遭到一定程度的损害与割裂。
    谁也没有想到, 处于更为优渥的地理位置并且长期独善其身的淮东门阀竟会主动参与这场纷争。更没有人能想到的是,主动请缨赶赴淮东搬来救兵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光头小子。
    高巽借助宋峥的掩护脱离文潮的追捕逃出佛台山以后,带着宋峥的引荐改道去了淮江以东,求见当地大门阀阀主邢氏。
    淮东与旧京贵安沿江比邻,旧时邢氏便与先帝交好,先帝死后淮东门阀才又慢慢疏离中央政权。宋峥曾以故人之身多次返往两地,并与邢氏阀主建立不错的交情。
    所以当高巽走投无路之际,宋峥为他指引明路,让他带着自己的计划前往淮东,与邢氏接应并着手进行下一步。
    后来,邢氏阀主之子邢严与朝廷闹翻之后忿然辞官,宋峥应阀主之意阻止邢严身先士卒冲杀前线的打算,将人引渡故土淮东,从中套取一份人情。
    而今西蛮汹汹来犯,国难当前,淮东门阀若还独善其身,属实枉为大成子民。于是他们送出十万精兵,帮助朝廷抵御外敌。一则对外攒得名声,再则借此名目投效宋峥,亦不怕朝廷事后问究,非要安他们个结党营私。
    淮东援兵一到,迟迟攻城不下的西蛮在前后夹击之下不得不选择退兵,这时困守城内的官民们终于迎来全新的转机,无不欣喜若狂士气大涨。
    但镇守城中的宋峥并未因为援军赶到而松懈下来,他与高巽会师城下,立刻部署反攻西蛮,短短数天完成逆袭,逼使西蛮再次退兵,也让整个大成军队军心大震、士气如虹。
    而随着朝廷调派的援军紧赶慢赶终于抵达边境,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宋峥以碾压之势在两国交锋当中连战连胜,并且重新夺回在此之前曾被占据的那座城池,并将西蛮打得狼狈退败。
    这时候的宋丞已经一战成名,他的事迹传遍大成王土,也传入了西蛮人的耳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甚至能够乘胜追击灭了西蛮这个自古至今的政治顽敌之时,来自上京的一道圣旨却抵达边防军营,皇帝来旨召他回京。
    但这是一个极为微妙的节骨眼儿,西蛮虽然兵溃如山倒,并且大有退降之势,但究竟是诱是实尚未可知。而大成这边本可以紧追急上,皇帝一道圣旨却要调走主帅,这对整个边境大军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挫伤,尤其空降奇兵,谁与谁都拎不表,营中任谁均是不服。
    故此宋峥在接到圣旨之后虽未拒绝,但也没有立即动身,反是提出条件要求改换另一员大将,由他担任统帅之职。
    宋峥提出的人选,正是下狱多时的高巽之父高柏疏。
    这个条件传回上京的同时,宋峥递出一系列陈状,证实当初高柏疏被冤下狱的种种罪名皆为莫须有的构陷,并将矛头直指当时前往赣江临军的指挥使文潮,正式为高柏疏洗清罪状,还他清白之名。
    高大将军本就无辜受陷,因文潮已死,手下群龙无首,竟被一掀就掀了个底朝天,皇帝为免牵涉到自己身上,他一心要召宋峥回京,于是草草结案将高大将军放了出来。
    于是在高大将军远赴边境与儿子会师之际,宋峥也将踏上归京之路。
    安晟公主和亲西蛮之时正值丹桂飘香的金秋时节,化为宋丞的宋峥受召回京之时却已至数九隆冬。入城这日,京中百姓夹道相迎、万人空巷,遥记当初化为安晟归京也是这副场景,但今日却是真正意义的将士凯旋。
    可是宋峥脸上并无喜色,反因面色沉郁而令周遭人感到心惊动魄。一同归京的还有当初假作诱饵带着公主翟车逃往边境的方大人,他在被宋峥救下之后便一直随他镇守边城,彼此在数月相处与共患难后逐渐成为拥有更深层次的了解与交情。
    身在局内更能了解当前局势的方大人对宋峥此行受召回京抱持并不看好的态度,皆因这段时间他已清楚看透皇帝贪婪的嘴脸与真面目,姗姗来迟的援军已经充分展现皇帝对边城官民生死的漠视与冷酷,除此之外便连方大人都能感受到皇帝对宋峥本身的敌视感。
    尤其是在宋峥越战越勇本可以有望一举拿下西蛮之际,皇帝一改之前的推三阻四突然将他召回上京,许多人私下都说那是因为皇帝手中已有筹码,这个筹码足以稳住皇帝的不安,进而忽略宋峥的威胁性。
    据说这是因为皇帝的后宫有位妃嫔怀孕了,并且那位妃嫔在太医们倾尽所有的调理之下成功稳胎,腹中孩子极大可能是个男孩,这意味着皇帝这一脉后继有人了!
    如此一来,宋峥受召归京的意味则变得暧昧不定。方大人唯恐这是一场鸿门宴,想必当事人心中也是清楚这一点,故而重归故土却未表露半分喜色。
    方大人安慰说:“如今殿下之名在我大成家喻户晓,文人墨客赞许有之,朝中官员推崇备至,身后更有淮东门阀鼎力支撑,想必陛下斟酌再三,必不敢轻动于你。”
    宋峥看他满目忧色,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对,所以我担心的不是这些。”
    方大人不解:“既是如此,殿下又是顾虑什么?”
    他手中的筹码比皇帝只多不少,宋峥根本不担心皇帝召他回京另有图谋居心不良。
    随着熟悉的宫城逐渐映入眼帘,旧日时光历历在目,晦涩的黑气渐渐笼罩周身。宋峥双目阴翳,他心中压着一件事,始终惦着一个人,他不知道这趟入京能否解开,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到那个人。
    皇宫,议事殿。
    皇帝来回踱步,焦虑非常。
    周遭宫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就在刚才有人上前想劝,被盛怒的皇帝踹成残废拖下去了。
    没有人敢劝阻,更没有人敢靠近,皇帝越发焦虑,内心的恐慌被掩藏在焦虑与怒火之下,他不自觉地咬断指甲,再咬下去,指皮都能溢出血来。
    有人姗姗来迟,他恭恭敬敬地跪拜在皇帝膝下,大呼一声吾皇万岁。
    皇帝如见救星,但他没能表露太过,隐忍地颌首罢礼,摒退所有宫人,将柳公酌拉了起来:“公酌,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陛下召他回京,不正是为了这一天吗?”柳公酌身着长氅,双手拢于绒袖之内。他体质太差,今冬的一场大雪险些要了他的命,人仍病着,但皇帝召他,他不得不从。
    皇帝暴跳如雷:“朕等不及了,朕要立刻杀了那个冒牌货!”
    西蛮在节节败退之后,听闻领兵大将竟是当初西蛮假意遣回的质子宋丞,西蛮王直觉个中必有玄妙,他派人潜入大成调查底细,在得知假宋丞已成皇帝心患之后暗中与大成的皇帝取得联系,并将真正的质子早已死在西蛮的消息传递予他,意外与大成皇帝重新缔结同盟之余,也希望通过挑拨离间弄死那个令西蛮节节败退的领头兵。
    皇帝在得知真相之后欣喜若狂,因为宋丞的名声已经盖过身为皇帝的他,尤其宋丞手握重兵,又与淮东门阀勾结,已经严重威胁他的天子之位。
    两国交战数月以来,皇帝每个昼夜无法安眠,每当前线送回捷报,他不仅没有感到半分高兴,他甚至会在当夜被噩梦缠身,梦见宋丞带领大军杀入皇宫,夺走他好不容易稳固的王权与地位,斩下他的项上人头。
    无数个午夜梦回,饱受噩梦苦扰的皇帝都恨不得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宋丞千刀万剐。可随着大成屡战屡胜,宋丞名气越来越大,他手中握有的兵马越来越多,皇帝开始绞尽脑汁应该如何铲除此人。
    西蛮王恰恰在这时候向皇帝递出的橄榄枝,双方大喜,一拍即合。
    西蛮假意退兵欲降,皇帝便趁这个机会召走了抗敌主将,以认祖归宗为名要求宋丞回京。按照皇帝的原意,他打算布下天罗地网,待宋丞回京,立即将他赶尽杀绝。
    但柳公酌却提出:“他如今名声大盛,陛下杀他,没有合理解释恐天下人有所不服。不如借机引他归京,当众揭发假冒身份,再将他诛杀于众,名正言顺,谁人还敢说一声不?”
    皇帝醍醐灌顶,对柳公酌更加推心置腹。
    然,临到此时皇帝却坐不住了。
    之前人在边境无从下手,如今假宋丞已踏入京畿之地,皇帝怕极了夜长梦多,他日夜受此折磨,早就濒临崩溃。如今的他只望尽快结果此人,便是注定受人唾骂又如何?大成还是他的天下,他深信没有皇后的干预小秦妃必能替他诞下太子,他的江山后继有人,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皇帝宛若着了魔障,他于苦海拼命挣扎,他等这天等天实在太久,他不想等了!
    柳公酌静静看他疯狂的表情:“既然陛下执意于此,奴才又岂能令您失望?奴才这就命人准备刺杀事宜,务必要他当场毙命,绝不留他生还余地。”
    皇帝双眼大亮:“唯公酌可用,朕相信你!”
    柳公酌笑着鞠以大礼。
    第87章 他回来了 宋峥回来了!他回来报仇了!……
    由于宋丞被送去西蛮为质之时年纪尚小, 当时又值迁都不久,宫里并没有属于他的宫宇,宫外亦没有开设他的别府, 在召他回京之前皇帝显然并没有赐府打算,导致宋峥一行人回京之后竟无处落脚, 这不禁让随行回京的方大人及一干部众心生不满,便连听说此事的普通老百姓都要为他打抱不平。
    要知道如今的‘宋丞’已是全民英雄, 理应受到朝廷善待,更何况他年少为质命途坎坷,难道不更应该好好补偿他才是?
    迫于民众压力, 接待的礼官连忙清出一处空置的府邸安顿众士, 又表示会尽快向上禀报并落实情况, 绝不会让他们久等。
    其实皇帝这个召‘宋丞’回京, 对外宣称是要让他认祖归宗, 并且明确表示补偿之意。宋丞是成和帝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他如今二十出头, 论辈应当封王赐邑。
    但宋峥不是真正的宋丞, 并不在乎所谓的封王赐邑之事,他深知皇帝召他回京的目的绝不会是兄友弟恭,眼下他们一行人已经抵京, 天子脚下、一墙之隔,他倒要看看皇帝究竟会如何打算。
    果不其然, 当天宋峥等人入住的府邸来了刺客。刺客显然冲他而来,方大人等文职参谋吓得面唇青白,万幸宋峥武艺不凡,手下又有能人保护, 并未造成任何损伤。
    虽然受捕的刺客纷纷以死明志未留活口,但他们还是从对方身上搜出与西蛮相关的图纹与器具。闻讯赶至的京兆尹与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一合计,立刻跳起来说这些刺客定是西蛮派来刺杀他的,毕竟西蛮对大成的这位领兵总帅恨之入骨,派人刺杀情有可原。
    方大人原是打算等宋峥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就回自家老宅去看看妻子儿女,哪知半途冒出刺客,愣是绊住他的去路,要走走不成:“你说这是西蛮人,便是连我也不信。”
    他抓起刺客留下的一把刀挥舞两下,又蹲到地上掀开刺客身上的刺青:“刀上刻着西蛮涂图族的标志,胸前却刺着西蛮丁厉族的纹身,便是我在边境只与西蛮人打了几个月的交道,都知道这两个部族老死不相往来,绝不会有混在一起的可能。”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被他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毕竟他确实不擅分辩西蛮的各个部族,此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倒也觉得这些刺客颇为蹊跷。
    “不用看了,都是大成人。”
    这时宋峥从里屋徐徐走出,那张脸从阴影下徐徐显现,很快映入众人眼帘:“刺客说话有口音,大成南边鑫、涡两郡就是这个口音。对方故意假扮西蛮人行刺,就是为了掩饰他们原来就是大成人的身份。”
    京兆尹惊呆了:“你、你……”
    方大人抱以万分同情,毕竟当初他与京兆尹的反应相差无几。
    “枉我为大成拼杀前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宋峥淡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于人心。今日之事属实令我感到寒心,还望两位大人尽快查明幕后指使之人,好叫我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恨我如斯,这么想要我的命。
    若说原来京兆尹还有几分底气,但现在面对宋峥这张与安晟相差无几的脸,登时蔫了回去,唯唯喏喏地跑了。
    宋峥回京之时骑马入城,不少人亲眼目睹他的真容,不知情者只当质子长相俊美,知情者却是纷纷惊咂,一如京兆尹那般全看呆了。
    于是坊间开始悄然流传俊美无俦的质子画像,尽管也已传入皇宫之内,但皇帝却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半分,他正因刺杀失败暴跳如雷。
    对方早有防范,防的正是自己,皇帝知道他的心思必然曝露,便是再派刺客也无济于事。
    柳公酌进言:“左右明日他便要入宫觐见,万莫急于一时,待明日上朝当众揭发他的假冒身份,届时岂不大快人心?”
    皇帝忍了又忍,最终同意柳公酌的意思。
    柳公酌退出门外之时,京兆尹正候在门外。听说皇帝这阵子越发歇斯底里,他虽有正事要办,却不太情愿进去受罪,正巧这时见到殿前红人柳公酌,忙上前打招呼:“内相这是要去哪?”
    柳公酌扫了他一眼,淡淡笑说:“陛下方才心情不顺,碎了一整地的瓷片,我正准备让人进去收拾收拾。大人可是有事禀报圣上?您且往里请……”
    京兆尹一听皇帝心情不顺,立刻就打退堂鼓:“不急、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知可否劳烦内相帮忙转告?臣这手里的活儿太多了,一时忙不过来……”
    柳公酌颇是好脾气地替他接下,京兆尹是来给皇帝禀报有关刺客疑是本国人伪冒西蛮人的事,说着顺嘴提了一句质子宋丞的相貌,话语间颇是隐晦,柳公酌细细听着,只道一句:“都是大成的皇家血脉,长得肖似也没什么。”
    京兆尹想说那何止肖似,但见柳公酌一脸淡然,又想这宋丞的画像早已传遍上京,他岂能没见过?于是安份嘴巴,请他代为向皇帝转达,然后安心走了。
    柳公酌寻思片晌,径直离开议事殿,直至次日朝会都没有向皇帝转达。
    翌日朝会。
    众臣临朝,皇帝安坐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与数月之前将安晟公主送去和亲之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他的眼下是昼夜不能安眠的所形成的大片阴霾,眼里却是过度紧张引起的激奋,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矛盾。
    他既像是在期盼质子宋丞的到来,又对他的出来充满嫌恶与抗拒。
    不论如何,朝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宋丞的出现。
    这时金銮殿外响起传召太监一记拔尖的嗓门,宋丞入殿!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扇门外,一人自丹陛而来,衣袂翩然、长身鹤立。他如谪仙、面若冠玉,明明是张已经见过的脸,但又与记忆中的明艳动人截然不同。
    皇帝双目瞠睁,越睁越大。
    那是一张与安晟极为相似的面孔,却能够让人一眼清晰分辩出两者不同。前者娇媚如花,后者却如苍穹野鹰,锋芒毕现,凌厉非常。
    这样一张相似的脸,却极难让人将两者等同而视。
    皇帝眼里的难以置信渐渐转变成恐惧,或许在场的大臣看见宋丞的一刹那联想到的是已故的安晟公主,但在皇帝眼里所看到的却是早已死去多年的宋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