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565节

作品:《天作不合

    这都临近吃暮食的时候了,错过了这一顿,晚上就要饿肚子了,比起同父亲母亲一起吃饭,还是同承泽一起吃饭来的更好。
    即便雨小了些,却仍然没有停,数日的阴雨连绵使得留在衙门里的大部分官员官差神情都是恹恹的,就连惯常“有尸万事足”的封仵作兴致都不是很高。
    “快些吃!”封仵作依旧“大方”的对面前一脸菜色的柳传洲招呼着,夹着一筷子菜放入他碗中,道,“今儿不是青菜豆腐了!”
    “是炒青菜和凉拌豆腐了。”正咬着面前一块排骨的徐和修瞟了那边一眼,收回了目光。
    封仵作果真还是那么大方,对面的柳传洲还是吃饭如同慷慨就义一般的神情。
    “吃饭便是。”瞥了眼一旁的封仵作同柳传洲,谢承泽将面前的饭菜往徐和修那边推了推,道。
    这便是承泽的好了。饭食色香味俱全,十分大方。徐和修一顿狼吞虎咽吃饱打了个饱嗝,瞥向一旁一脸菜色嚼豆腐的柳传洲倒是生出了几分的同情。
    同情了片刻便同谢承泽起身离开了饭堂,也不知道吃个饭的工夫乔大人想的怎么样了?
    穿过大理寺的翠竹长廊走到屋门前,还来不及抬脚迈进去,原本背对他而坐的女孩子听到了声音便转过身来了,她望过来的目光幽幽。
    这眼神着实把徐和修吓了一跳,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对面的女孩子开口了。
    “我想到了一件事。”女孩子说着把一只白瓷瓶压在了舆图上。
    徐和修和谢承泽认出那只白瓷瓶正是先前张公子吃了能改变声音的瓷瓶。
    (本章完)
    第824章 尘封的往事
    “锦城地势三面环山,一面与链桥相连,可百年前锦城发生灾祸时,几乎所有百姓选择的都是从链桥离开,这也致使链桥一断数千百姓殒命的悲状。”
    “百姓选择链桥外出是不得已,而并非有的选,这是为什么?”女孩子问他们。
    这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徐和修瞥了眼谢承泽,见他蹙眉没有做声便主动开口道:“因为除了链桥之外所谓的三面环山,那山中常年毒虫蛇蚁环绕,又有瘴气布于山中,毒物横行,寻常人进出不得。若非那山中之物吃不得,背靠三山本可以靠山吃山的锦城百姓也不至于易子而食。”
    “阴阳科术中的巫蛊之术,你们可还记得?”女孩子笑着点了下头,又问。
    方才解释完这一切的徐和修脸色微变,似乎一下子被她提醒想到了什么一般:“你的意思莫不是……”
    “就是那个意思。”女孩子回应的很是爽快,手指在舆图上飞快的指了出来:“锦城地处巴蜀腹地,巴蜀自古以来便有巫蛊之说。三面环山,毒虫蛇蚁环绕的锦城不就似一个天然的巫蛊场?就近取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若是偏好此道的阴阳术士一定会觉得这便是一个天然的‘风水宝地’。”
    “说得通。”听她说到这里,谢承泽开口了,他没有看乔苒也没有看徐和修而是若有所思,“如此的话,也能解释明镜先生懂阴阳术了。”
    “你们是说明镜先生的先祖曾经也是这等炼制蛊毒之药的阴阳术士?”徐和修想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那铺在绒毯上的舆图以及舆图之上的白瓷瓶上,在这白瓷瓶上顿了片刻,他似是疑惑又似是肯定,“若如此的话,这个幕后之人手中会有这等所谓的奇药……莫不是……就是锦城那天然巫蛊之地炼制……”
    “只是猜测,目前还没有办法证实。”乔苒轻哂了一声,将白瓷瓶拿了起来,看了片刻之后,开口道,“若是……我是说若是真是如此的话,再看卷宗与官讯中的记载,张解说官讯不可信,那我们且先找出可信,做不得假的看看真实发生过的事有哪几件。”
    真实做不得假的……
    “链桥定然是断过的,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在这件事上撒谎极容易被戳破。”徐和修想了想,立刻开口说道。
    “发生灾祸之事以至于易子而食应当也是真的,要在天灾上动手脚也是个极容易戳破的谎话。”谢承泽接话道。
    “链桥断裂的太过巧合,瞧着倒是极有可能是苏凉在阻止百姓出城。”乔苒想了想,开口似是在问他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我在想苏凉为什么要阻止百姓出城。”
    因为苏凉山匪出身,为人偏执残暴。这是卷宗的记载,也是如今从锦城传来的官讯。
    “百年后要求得百年前的真相不是一件易事。不过就单单‘山匪出身、为人残暴偏执’这一句话并不能解释苏凉阻止百姓出城。”女孩子说着看向徐和修和谢承泽,伸手朝他二人点了点,“你们山匪出身、为人残暴偏执与阻止百姓出城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么?”
    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他们又不是山匪……不过若是细想来,这两者之间还真是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可当时为什么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我当时听甄大人说起这些旧事,因着太过一波三折,一则有些糊涂,二则本能的没有多想。这种感觉就似……就似是”乔苒顿了片刻,想到了一个贴切的比喻,“就似是听说书先生说书讲话本子里的故事一般,他说什么我便本能的听了下去,毕竟是百年前的旧事,距今太过久远,以至于我下意识的没有深想。”
    这也是为什么事后想来漏洞百出的说书先生口中故事,当场会出言驳斥的极少,太过一波三折的故事容易使人聚焦于故事本身,而鲜少去思考其中的因果循环联系。再者这些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又多是出自百年前,百年前的事与自己相关更少,这种故事感更浓。
    “我不觉得苏凉的性子与阻止百姓出城有关。他便是个山匪,能当上一地父母官的总不是蠢人,再者,真正的蠢人也不可能叫一地名门招婿了。”乔苒说道。
    “看他样子生的也不太蠢,”徐和修适时的补了一句,“我看跟朝中那些文官大儒的长相相差不大。”
    虽然正在说正事,不过徐和修这句话还是让乔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几时候还学会看面相了?”笑了两声之后女孩子才收了笑,正色道,“以貌取人之说不可信,不过根据苏凉的出身来看,他确实不是什么蠢人,应当明白便是个寻常百姓都明白的道理,天灾不是他的错,强留百姓在城中是一件蠢事。”
    天灾之下,只要苏凉所作所为没有问题,便怪不到苏凉的头上,所以因为生怕朝廷追责之说也说不通。
    “所以,如此是不是可以说苏凉是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阻止百姓出城?”乔苒说道。
    这案子委实太过复杂,所以需要她不断的简而化之。
    “眼下暂且不知道那个特殊的原因,便暂且将这个疑问放在一边,我等不妨再来看看这个锦城。”案子太过琐碎便需要她不断的将现有的线索进行拼凑。
    “锦城以绣娘丝织物闻名是古已有之,倒也不奇怪,不过我想一个古已有之家家户户以丝织为生的锦城对于丝织物的行情判断应当远比普通人要了解吧!”乔苒想着,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张夫人那所谓一甲子不坏的百锻锦?”
    “自古便熟悉丝织物行当的锦城造出了百锻锦这等物什。此物工艺难得,却因外表不够好看同寻常布料没有两样而卖不出高价来,以至于这手艺生生砸在了手里。”乔苒说道。
    先前请教乔大老爷时,乔大老爷便说此工艺“鸡肋又难得”,所以注定是要失败的。
    乔苒相信乔大老爷于经商上的眼光,百锻锦这等物件于钱货两清的买卖上着实没什么用。
    “可在买卖上没什么用不代表在别的之上无用。”乔苒说到这里,忽地笑了,“此物外表寻常看起来与普通布料并无什么差别,却可长久保存,如张夫人先祖的那一双鞋面和包袱一样,一甲子日常清洗也是如初。我想百锻锦的产生或许是阴差阳错,也或许根本不是所谓的阴差阳错,而是一开始此物便不是用于制外裳所用。”
    至于这等外表寻常普通不起眼,却看长久保存的百锻锦是用来做什么的,说到这里已然不需要她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以徐和修和谢承泽的本事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
    “此物既然能长久保存,那么通过此物传递的消息或者文字想来亦是如此。”谢承泽说道这里,看向铺开在绒毯上的舆图,“若是如此看来,这锦城恐怕自一开始便不是什么普通的巴蜀小城。”
    特意产出了百锻锦这等传递消息的物件,又得天独厚是炼制巫蛊之物的宝地,再加上官讯与卷宗从不提及的记载。
    “苏凉阻止百姓出城应当根本不是因为他残暴偏执的缘故,”女孩子摩挲着下巴,说道,“而是另有原因,他之所以阻止百姓出城显然是想隔绝消息。”
    “你的意思是苏凉应当是领了朝廷密令?”虽说素日里咋咋呼呼的,可徐和修并不笨,说到这里自然也明白了过来,“若非如此,卷宗与官讯不会将其抹的一干二净!”
    这个猜测匪夷所思,可思及先前大天师与她“开诚布公”所言,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那苏凉的密令会是什么?彼时苏凉为锦城县令时是永昌帝在位,明昌帝为太子之时,因着先前大天师所言,她已然能肯定这是一对彼此没有说破却又心知肚明并非亲生父子的“父子”。
    人性的复杂对立在这二人身上体现的可谓淋漓尽致。
    一位血脉不纯,用“计谋”登上大宝,可政事之上却无比贤明的明君,同样也是这样的一位敏君在面对助自己登位的无辜表妹与真正的金枝玉叶时却又可算是心狠手辣。
    一位是虽有血脉却表现平庸,毫无政绩可言的帝王,可这样平庸的帝王在立储之上却又难得的贤明大度。
    锦城易子而食时正是永昌帝当政之时,距离他退位病逝还有六七年的光景,想到这里,乔苒几乎可以肯定给苏凉下密令的应当就是后世的永昌帝了。
    那永昌帝当时在做什么?他让擅长得天独厚的巫蛊炼化之地锦城做了什么?话说回来,当时那散在各地的元亨钱庄……似乎还没有建立,乔苒心里算了算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元亨钱庄是在锦城之事后才建立的,那如此的话,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因为锦城苏凉领了密令做的事没有完成永昌帝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手段更温和长久的元亨钱庄?
    这还当真不是她多想,巫蛊之术乔苒自己是亲身领教过的,先前原二爷便曾经给她下过蛊,若非她技高一筹,又或者可说原二爷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她此时还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
    所以,在乔苒看来,巫蛊之术的表现往往是霸道而立竿见影的,当然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症便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乔苒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她作为后世之人也着实没有想到那位百年前当的不怎么样的天子居然会在死后引来这么多的麻烦。
    这还真是有的人死了,比活着更可怕!乔苒有些大不敬的想着。
    那一对百年前的父子君臣做父亲的一面贤明大度,另一面却又处处提防,做儿子的一面尊敬父君,一面却也在想办法解决父亲留下的问题,譬如那个被“策反”的长安元亨钱庄。
    眼见乔苒久久不语,徐和修没有打扰她深想,转而推了推谢承泽,问他:“承泽,你觉得苏凉的密令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谢承泽掀了掀眼皮,表情冷漠,“不过涉及巫蛊之术,多半是一些阴邪之术,阻止百姓出城或许就是为防走漏风声。”
    只是事后看来此事的结果是苏凉自尽而亡,这密令虽说因为之后朝廷出手亲自撰写卷宗与官讯掩盖了这一段过往,可到底也还是有人逃出了锦城,譬如张夫人的先祖与明镜先生的先祖。
    不过如此的话,原先他们猜测的明镜先生先祖乃是力主出城的百姓一派似乎也错了。
    明镜先生若是擅长巫蛊的江湖术士的话,按理来说应当是与领了密令的苏凉是一派的,他们领密令钻研巫蛊之术,阻止百姓出城。
    既然如此,明镜先生就不当与张夫人先祖也就是那位名为苏凉的县令有仇才是,可为什么本是一派的一方会结了仇?
    直至分析至此,倒是才让他们明白了解之传来的那消息的意思,果然官讯不可信。原以为是简单的兵民之争,此时却才发现极有可能是内讧。
    那为什么会产生内讧?苏凉为何会自尽而亡?明镜先生的先祖为何又如此痛恨苏凉?
    “莫信官讯”的消息让他们对一切官讯的消息产生了怀疑。
    “且先说苏凉的自尽,就算他是真的自尽,那他自尽的理由当真是兵民对抗落了下风被围县衙之下绝望自尽的么?”徐和修看向谢承泽,不忘瞥一眼一旁默然不语的乔苒。
    乔大人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方才他在她面前晃了好几手,乔大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理会他了,还是他同承泽先商议商议吧!
    官讯不可信,一切便只有从后世所知的细枝末节中推测了。徐和修觉得此时他们仿佛在破一件百年前未曾破解的悬案,随着时间的消逝,很多证据都没有了,要破此案的难度自然也增加了不少。
    这便是为什么遇到案子,大理寺都会铆足了劲力求越快破获越好,因为十件悬案有九件若是短时间内破不了,便永远也破不了了。
    “张夫人先祖逃出了锦城,犯了民怒的苏凉家眷想要逃出锦城,你觉得可行?”谢承泽反问徐和修。
    徐和修认真想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有些困难。这张夫人先祖焦氏一家是锦城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城中认识之人不少。虽然古语有云罪不及妻儿,可都易子而食了,那等盛怒之下便是有人想罪不及妻儿,怕是多数人都不会同意。”
    世人到底圣人少,多是普通人。普通人自然就离不开七情六欲,怎么可能行圣人之行?
    第825章 所在
    “有些困难。”徐和修认真的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高门大族,也不敢随意放任族中子弟胡作非为的理由。就如圣人曾云的那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便是这水。
    说句实在话,素日里高高在上的世族不自视甚高的始终是少数,多数人对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百姓多是傲慢的,即便不表现出来,心里亦是这般认为的。
    可真正要犯众怒却也是不敢。如官讯中苏凉那样冒一城之大不违,倒行逆施的,往往要付出覆巢的代价。
    所以,若非有人帮助,寻常人要冲破众怒离开只此一条道的锦城,几乎等同是痴人说梦。
    “当然也有可能苏凉的族人瞒过了只此一条道的百姓离开了锦城,可比起这个可能来,他们跑不出的可能更大。”谢承泽淡淡道,“不过结果如何,你我皆知。”
    张夫人的先祖来了长安,所以他们必是离开了。
    “那若是再大胆的想一想,将这个残暴偏执的苏凉颠覆了的话,他守城阻止人离开是因为领了密令,若他一门心思阻到底,那是与百姓为敌,后人极难离开;不过同样有可能的是他选择了放百姓一条生路,如此,后人离开,百姓非但不会阻止,恐怕还会相护……”
    “你忘了一事。”正默然不语的乔苒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了,也不知她听了多少他二人的谈话,此刻接话倒是顺畅的很:“张夫人先祖焦氏一族来长安是作为流民的,且后世整整百年直到张夫人都不曾入仕为官。”
    这便有意思了!顺着他二人方才的猜测,若是苏凉坚定不移的阻止百姓离开,作为领密令的苏凉本人必是天子极为信任的人,他逃出锦城的后人若是来了长安,没理由不见天子的。甚至天子怜惜苏凉本人遭遇,多有照拂也是有可能的;可张夫人先祖是做了流民,若非自身本事,恐怕都不足以在长安立足。
    所以,看张夫人先祖的反应,显然苏凉中途后悔,选择站在百姓一边的可能性更大,若非如此,也不会选择百年之内不涉足仕途。
    “张夫人一家此前都安安分分过日子,据张夫人以及闫先生所言,他们并未表现出什么惊惶害怕的情绪。若当真是想方设法逃出来的,苏凉的举动害了那么多人,他们便不惧怕那些逃出来的百姓后人的报复吗?”乔苒眼神里浸着不少凉意,“虽说并绝对,但相较而言,显然苏凉违抗命令的可能更大。”
    “既然违抗了朝廷命令,”徐和修却有些疑惑道,“不是应当远离京城吗?”
    “你当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疑问谢承泽便为他解了,“观张夫人先祖从流民到长安立足,显然是个聪明人,选择长安也不奇怪。”
    这倒也不是说不通,徐和修点了点头,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