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内无光,她垂眸静坐了片刻,还是轻轻为自己点了一盏烛火,生了些光亮。然而,女人方垂头点亮了烛火,便瞧见了一旁地上倒映出的暗影,正沉默静立着。
    裴卿言稍稍一怔,随即抬眸看去,正对上姑娘含着霜雪的眸子,叫她心中都不禁顿了顿。
    球
    她方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人欺身压至案边,手腕被捏得极紧,好似恨不得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似的。
    求什么?
    颜知忆低低吐出了口气,重重咬住了她的脖子。
    这就是你说的很快便不用当阁主了?
    姑娘的眸子猩红一片,眉梢边都是压抑不住的戾气。好歹是垂了头,微微掩去了些此时脸上的神色,不曾叫女人看见。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瞧见被困在囚笼中的女人时心中是何感想。
    她的爱人,高高在上的圣人,被阵法折辱囚在高阁中。
    那一刹那,颜知忆的心里都是暴戾的恨不得这会儿便去杀尽那些害她至此的人族。
    不惜一切代价。
    疼。
    银白长裙铺落地上,女人披散着白发,纵容地由着姑娘如咬猎物一般狠狠咬住她的脖颈。白皙的指尖轻轻抚着姑娘的白发,无声地安抚。
    许久之后,等颜知忆慢慢松开了牙齿,她才垂了垂眼帘,轻轻地道了句。
    颜知忆指尖一顿,抬眸看了看她。
    活该你疼。
    姑娘低骂着,又抿了抿唇,有些心疼地凑上去舔了舔方才的咬痕。
    我想吃点心,我饿了。
    圣人哪里会饿?
    这般拙劣的撒娇的手段,叫人一眼就能识破,却让颜知忆心底那点儿火气慢慢的无力地熄灭了。
    又笨拙又可爱。
    颜知忆默然了一瞬,弯腰抱起了她,将人紧紧抱进了怀里。
    没点心给你吃,饿着长长记性。
    颜知忆挥袖将此处的阵法尽数毁了,撕开传送阵抱着女人踏入了妖域。
    裴卿言垂下了头,抿唇不做声了。
    那样子,竟还有些委屈。
    颜知忆垂眸瞥了眼,唇角动了动,随即蹙眉。
    哪里疼?
    女人窝在她的怀中抬手搂着她的脖子,闻言也不抬头,只埋在她怀中闷闷地说着:哪里都疼。
    妖皇默然:回去给你擦药。
    颜知忆当真拿她这副模样无法,低叹着垂头吻了吻女人的白发:既然不做人族的阁主了,便给我当王后去,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取来,何苦吃那个罪。
    裴卿言抬眸看她,眸中含着些许柔软的笑意,她抿着唇瓣乖顺地点了点头。
    颜知忆心下直叹,愈加搂紧了些。
    当夜晚上,新任的妖族王后还是吃到了点心。
    是素来傲慢的妖皇照着人族的食谱给她亲手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有谁还记得付颖嘛?我之前提过一次哦~~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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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魂族
    书房中, 三人正襟危坐,洛露一脸严肃地坐在颜知忆和裴卿言的对面,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将人给打量了一遍, 终于没忍住, 抬袖掩面笑趴下了。
    颜知忆:
    颜知忆:笑屁笑。
    她没板得住脸,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洛露埋头憋笑:我记得陛下当初说过, 恨不得要扇裴圣两个耳光,怎么这扇着扇着的还扇到床上去了?
    裴卿言眨了眨眸, 默默侧眸看了看身旁的姑娘,抿唇垂下了头。
    那是当初, 今时不同往日。
    颜知忆低哼了声:伴侣之间的能叫扇吗?
    这是情趣!
    洛露大笑:今日受教了,陛下博学。
    笑闹过后,三人还是谈起了正事儿。
    你如今是想娶裴圣?
    洛露垂眸抿了口茶水。
    嗯,只等找个日子就举办婚典。
    颜知忆看了看身旁的女人, 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指尖:如今妖域里还算平静,我的意思是婚典好生地办,办得盛大些。
    裴卿言垂眸弯了弯唇,也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指尖。
    其实也不必那般隆重的。
    女人低声了句。
    颜知忆娶她,务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妖域中虽是平静, 但其他几域却是虎视眈眈, 只找着时机想要从她们身上咬下块肉来。
    无妨, 不必担忧。
    颜知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妖域是我的地盘,他们若想闹事儿也得考虑考虑自己走不走得出去。
    姑娘低笑地瞧她, 只觉自己的妻子处处都可爱极了。
    好歹我就成这么一次婚,还不能办大些吗?
    她一撒娇,女人便无法。裴卿言抬眸看她, 眉间软了软,低声应了:都依你。
    若是有人来犯,她且杀了便是。
    阿言乖。
    颜知忆满意地弯了弯眸子,偷偷挠了挠女人的手心,眯眸瞧见了女人白发间一点点溢出的些许红晕。
    洛露:
    女魔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深觉自己此时不该坐在这两人对面,而应该躺在案几底下。
    妖皇成婚结契,妖域中便是铺天盖地的喜庆艳丽的红。婚典盛大,所布酒宴延绵千里,群山中处处皆是歌舞欢笑,宾客如云,来自上界各方。
    然而,最叫人惊诧万分的是这位新任的妖族王后。
    这王后是个人族,还叫他们都熟悉得不得了。
    人族圣人裴卿言,前任的星衍阁阁主,据说内乱失败被囚于高阁阵法之中。
    万万不曾想到会在这里看见。
    众人瞧着那难得浓妆、一身红火嫁衣的女人,心中一阵恍惚。
    这脸上神色不复往日冷清漠然,分明挂着些许浅淡柔软的笑意,又怎是那修无情的模样?
    不少人鄙夷,揣测这圣人为了重获荣耀地位竟然甘愿雌伏于素来水火不容的妖皇身下,着实丢人。而妖皇为何偏生在裴卿言失势时娶她为妻,其中意味也叫众人猜测万分。
    许是为了折辱也说不定的。
    可惜心有千百念头,嘴上却一字都不敢说出。
    自他们踏入这妖域开始,结界便已封锁,重重阵法隐藏地下,处处皆是妖域最精悍凶猛的守卫军队,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半分不少,只等他们露出差错便一举击杀。
    如此威逼下来,众人间竟也是一片安宁和谐,没有半分异样的声音。
    眉心点着金钿的妖皇提着裙摆慢慢走至自己的王后身边,就在众人目光汇聚下弯下了背脊与头颅,执起妻子的手,在女人的手背上落下珍爱疼惜的吻。
    只有裴卿言才能听见,她的姑娘冷声与她抱怨着:这些蠢货的眼神当真叫人不喜。
    自作聪明的东西。
    颜知忆垂眸掩去瞳孔中的怒意与杀气,她很不喜那些蠢货瞧向她妻子的目光,只恨不得将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颜知忆抬头看向了女人,低声说:若是你不舒服,我去给你杀些蠢货,好叫他们长长记性。
    长长记性,别用这种恶心的目光打量她的王后。
    哪里便如此了。
    裴卿言忍不住弯唇笑了下,轻轻为她抚去额前落下的些许发丝,目光温柔、含着数不尽的爱意。
    我们过日子,与他们没干系。
    女人敛眉轻笑,软声安抚快要炸毛的妻子:我已经很高兴了。莫去管他们,我们大好的日子不要因为他们而败了兴致。
    只管行着自己的路,不要在意途中旁人的目光与声音。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他们又怎能知其中的苦与甜呢?
    颜知忆与她对视了片刻,最终无奈低了低头,轻轻叹了声:都听你的。
    话虽如此,接下来的结契大典中她却是有意给足了裴卿言面子,就恨不得把人捧在手上告诉这群蠢货她对自己妻子的疼爱了。
    此举也甚是有效,那些暗自流传的消息都默然停了。
    这般明显偏袒的爱护,若是再瞧不出,那他们也真是眼瞎。
    虞未央以团扇半掩面,眯眸瞧着那上位坐着的女人,目光在她温软的眉宇间顿了顿,心中豁然明了。
    无情破了。
    这是真动心了。
    虞未央心中轻啧,抬手撑着头慢慢摇着团扇。想一想之前这两人针锋相对、大打出手的模样,再瞧一瞧如今这情浓意重、密不可分的样子,只叫她深感奇妙。
    世间的情字,果真变幻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颜知忆暗搓搓期盼了一天的洞房花烛很快也就到了,为此她还做了充足的准备,保证给自己妻子难忘的一夜。也为了保持清醒,她在酒席开宴之前便服用了醒酒的药物,就这么兴致冲冲地等到了晚上。
    裴卿言的目光就没有从姑娘身上挪下来过,哪里会察觉不出她的异常?她一想想最近一段时日球球偷偷摸摸屯粮食一样藏到戒子空间里的东西,便有些失笑。
    顽劣。
    女人垂头,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前发丝,指尖发烫。
    洞房花烛,红被翻浪,颜知忆当真是早有准备,硬生生压着女人将人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吃了个遍,各色手段都用上了。直至天明,才算是食饱餍足,讨好地亲了亲女人嫣红的眼尾,安抚着抱着人满足地阖眸睡去了。
    可谓是将被锁链锁在阁中那几日憋着的都放肆了个遍。
    裴卿言爱她为自己而动情的模样,倒也纵容放任姑娘来报复自己,只最后哭得有些厉害了,临睡时都忍不住轻轻瞪了姑娘一眼。
    颜知忆弯着眸子由她瞪,忍不住又凑上去像原型小虎崽一样地舔了舔她的下颚。
    婚后日子颇为安逸,那些总是上蹿下跳一刻不肯安息的东西也不敢闹到颜知忆的妖域中来,妖域里稍有些念头的都早早地被她斩草除根了。因此,到了现在,四域中竟是妖域最为平和安宁,之前各色战争所带来的毁坏早已在慢慢修复着将近完毕。
    就这般慢慢走过了时间,到了气运倾斜、灵气流逝之时。
    上界好似已经进入了绝境。
    先一步去了的,还是自妖族大难后便陪伴在颜知忆身边的女魔。不同的是,这一次,一同将她送回故土安息的,还多了一个女人。
    颜知忆垂头将女魔的尸体埋好,静静蹲了会儿。裴卿言便站在她身边沉默着陪她,目光在那刻着字的墓碑上顿了顿。
    洛家之女洛露。
    最下面还小小地雕着:
    颜知忆挚友。
    好半晌,颜知忆才垂眸低低叹息了声,慢慢站了起来,身后有人赶紧上前揽住了她。
    回去罢。
    颜知忆侧眸,与女人对视了一眼,瞳孔中神色深暗难测。
    若能与你一同赴死,好像也很是不错。
    上界中灵力气运流逝,无数生灵因此而陨落。颜知忆撑着下颚平静地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陡然开口淡淡说。
    这自然是说给身旁的女人听的。
    我亦如此想。
    裴卿言轻轻地笑了,为她抬手倒了杯茶水。
    若有下一世,你还会爱我吗?
    颜知忆看着她,慢慢凑了过去,拥住了女人,埋在她的怀中低声问。
    会。
    女人回答得果决且毫不迟疑。
    不论哪一世,不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爱你。
    裴卿言垂头亲吻着妻子的白发,认真地说。
    只这一点,永不改变。
    或许容貌性格都会在轮回中改变,但爱你的这颗心与灵魂,是永远不变的。
    颜知忆抱着她的腰弯着眸子笑:我亦如此。
    素来知裴圣的情话说得好,不仅床上的好,床下也这般厉害。
    姑娘抬头搂住了女人的脖子,坐在她腿上勾着女人的下颚调笑。
    一番调笑下去,只叫脸皮薄的女人都红了耳根,又无奈又纵容地亲了亲她的眸子,抿着唇瓣自顾压着羞意。
    一年复一年,百年一如。
    她们直至死时都紧紧相拥、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就在两人生命气息结束之际,周边万物都在一瞬间停滞。
    半空中浮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人的尸体,勾了勾唇,对着她们伸出了惨白纤细的指尖。
    无形的吞噬力量磅礴放出,覆在了两人的躯体上,就差一步,便可将她们的气运尽数吸收。
    女子眸中闪过几许光亮来。
    可是下一刻,她勾唇的笑意慢慢凝住了。
    那两具尸体随着周边辛苦布下的幻境一同破灭,而在真实的昏暗中,她的前方却站着一个提着长剑的黑裙姑娘,正含笑瞧着她。
    这不就是方才死去的颜知忆吗?!
    付颖一点点冷下了面容,她的神识已经察觉到了身后显出的身影。
    是与颜知忆一同死去的裴卿言。
    颜知忆提剑玩味地打量了她一番,含笑开了口。
    我在下界轮回时遇见了一个专门盗取气运的女人,叫做顾子衿。
    球球抬手摸了摸下颚:你说奇不奇怪,在杀死这蠢货前我还顺手读取了她的记忆,却发现里边一片荒芜,就剩了那么点儿执念在一直唤着
    付颖。
    颜知忆眯眸,抖了抖指尖长剑:被人到死都惦记着是什么感觉?付族长?
    不过是一个蠢而不自知的女人而已,被她惦记着可有够恶心的。
    付颖十指交叉放于膝上,神色无波地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