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总要跟很多人、很多事物进行告别，有的会再见，有的，真真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在这次告别的时候，我格外用力。
    林佳一跟施光琦，老友与新结识的小兄弟，在这天之后就要离开乌镇，一个往北，一个向南方以南，离开我的身边。
    昨天就有跟文彬商量好，所以今天的旧时光没有对外营业，酒吧里，只有我们几个熟悉的人，气氛自然显得有些萧索。
    加上此次聚集的主题又是告别，这样的氛围，打从心底让人厌恶，偏偏，我们都要忍受这份厌恶。
    我主动提起一杯酒，对施光琦与林佳一说道：“我先干一个，以后再想干杯，就不知道得什么年月了......佳一还好一些，至少会在我的婚礼上出现，而光琦你，这次再见之后，或许不会见到了吧？”
    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施光琦这个原本不会喝酒的小伙子，在跟我接触了这段时间以后，喝酒的时候竟也有些局气了。
    “陈哥，我们又不像你师妹那样，说走就彻底离开...咱俩不是留了联系方式了嘛，等你结婚的时候言语一声儿，我肯定能到。”
    我有些恍惚，因为他提及了王玫瑰。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你现在是这么说，等时间一长，自己的事情一多，咱最后的联系，至多只停留在节日问候里喽。”
    不是我多悲观，而是当代人的社交默契就是这样。能够停留在节日问候里的，都绝对称得上朋友了，当然，群发那类的除外。
    “不信？......那咱们走着瞧。”
    施光琦有些激动，就像之前的那个夜里，信誓旦旦对我说“我信”那两个字的少年。
    “年轻真好啊。”文彬不无感慨的说着，将目光看向林佳一，接着道：“女侠，要我说啊，你不如回到北京，见完父母之后就回来，到时候就来我这酒吧，我跟陈默算你技术入股，咱们仨年底分红多好！虽然未必能赶上你做演员赚的多，但绝对能保证你小资的生活......而且在乌镇这儿的，都是自己人，自在，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
    文彬的话，让我眼睛一亮，满是期许的看向林佳一，附和道：“文彬说的对，在乌镇，一年小二十，生活起来肯定会滋润，不如你考虑考虑？就在这儿唱唱歌，必要的时候拿出你那副雌虎的做派，充当下‘大哥’镇场，咋样？”
    “去你的吧，说说就下道儿。”
    林佳一翻了个白眼，咳了一声，解释道：“陈默，你该知道我回北京的意义，不仅仅局限在父母以及事业那里的，在那儿啊，有个家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了，我怕他忘了我的样子，我怕......他会觉着寂寞。”
    “嘿？听这话音儿，是北京那边有小伙子等你回去啊！那也不打紧，你可以把他拐过来，在这边哥哥们给你罩着，绝对能罩得住！”
    听过文彬的话，我蹙起了眉，“你少说两句，她要回去就回去吧。”
    他不知道，但我清楚林佳一回去是为了什么。
    她说要用旅行完成承诺，然后忘记那个生命停留在二十五岁的男人，如今看来，她要食言了，不然她也不会跟我们说出这番话。
    “怎么了？”文彬问。
    “你就老实待着吧。”我回。
    告别本就是个悲伤的主题，如果在这份悲伤中再加上另一份悲伤，真不知今夜有几个还会笑的出来。
    文彬虽是疑惑，但当他看到我的脸色后，又止住了言语，自行点燃一根烟，旋即一个人在那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看着台子上的架子鼓发呆。
    倒是林佳一，无谓一笑道：“你想要见到他啊，怕是再等几十年了，等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碰面的时候，你在跟我撑腰。”
    霎时恍然。
    文彬满是歉意的看着林佳一说：“对不起啊妹妹，我不知道。”
    “没事儿，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除了林佳一自己之外，没有人会知道。
    在这过程中，佟雪始终一言不发，等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言语后，她才开口讲话，她先是看向了施光琦：“光琦，陈默是这么叫你的，我也就这么叫了......我们结婚的时候，肯定会给你消息，我也相信，到了那天，不论你有多忙，你都会来的。”
    跟着，佟雪又将目光移向了林佳一，“咱们说好的，你来做我伴娘，可不能说话不算啊。”
    “得嘞，肯定算数，何况是我自己要求的。”
    “哼，到了那天，你不给我挡酒都不行，让你出卖队友！”
    闻言，我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向两人。
    “好意思说我？还不是你看你家陈默太笨了，才让我给通通气的嘛？”林佳一说。
    佟雪倔强回道：“才不是，是我怕你担心，才给你打那个电话的。”
    此刻，我终于意识到她们俩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原来，那天晚上林佳一告诉我的线索，并不是她的猜测，而是佟雪亲自告诉她的。
    至于目的，或许是报备自己的安全，或许是让林佳一充当一个传话筒。
    不论哪点，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再度拥抱了她，而她，也第一次在我朋友的面前，说出了我们打算结婚的消息。
    佟小姐，将会变成陈太太。
    她终是对我有了认可，托付余生的认可。
    在听闻二女的对话后，文彬与施光琦均是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将告别所带来的萧索感冲淡了很多，瞌睡会传染，比瞌睡传染力更大的，是笑声。
    我们都笑了。
    在有些空旷的旧时光里，笑声，回荡在这房间中。
    没有歌声，胜似歌声，没有丰富的菜肴，却有符合每个人口味的烤串儿，没有名贵的酒，有的只是浙江地区特产的长岛啤酒。
    这个夜。
    注定无眠，也注定大醉。
    大抵，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模样，没那么多矫情，没那么多悲伤，有笑，有热泪，有爱人，有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