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作品:《走漏风声》 也不需要易时回答,他又说:我妈像我外公外婆,特别喜欢亲手做东西,你以后会越来越习惯。
易时坐在沙发上,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微微仰头看他。
贺昭站在他面前,弯腰低头亲了他一下。
易谦没跟我说什么,他就是说你以前过得不是很好,让我对你好一点。贺昭心情恢复了一些,主动地说出来了,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儿生气。
爱一个人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去替人着想,而是以对方能接受能理解的方式去爱他。再怎么想对一个人好,也应该尊重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是贺昭从外公外婆身上学习到的道理。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很了解一个人,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无法确切知道另一颗心在想什么,再亲近也没有办法。
不要刻意隐藏,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妄自猜测,想知道的就问到底。
我必须要知道你爱我,更要你知道不管怎样我爱你。
在这一点上,贺昭很确定易时和他思维相同,不希望对方对自己有所隐瞒,哪怕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为什么生气?易时问。
也说不清楚,就是生气。气他们不够了解你,对你也不够好。贺昭说,反正我就是不能听见别人说你不好,谁都不行,我觉得你很好,好得不得了,怎么都很好,我太喜欢你了。
听了贺昭这些话,易时大概能想到易谦说了什么,抬手捏了一下贺昭的脸颊:别气了,不是你说,大人都很任性么?
贺昭坐在他旁边,抱住他:可是我好心疼你啊。
易时摸了摸贺昭的脑袋,把他戴好的针织帽摸歪了,又用手把帽子一点点扶正,低声说:他说什么都只是他的想法。
你外婆是不是对你很不好?贺昭靠在易时肩膀上,我外婆可好了,我外婆肯定会很喜欢你,你看我妈就很喜欢你,有时间我们去我外婆那里玩吧。
好,易时又说,别想了,对我来说,他们的想法已经不重要,对我也没有影响。
他没有怎么体会过平常人家的温馨温暖,对他而言那是遥不可及的东西,知道很珍贵,但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觉得惋惜。
至于外婆,她生病了,很小的时候他就习惯了她犯病时偏激地惩罚他,惩罚完就抱着他哭。或许她没有那么不清醒,她只在没人的时候犯病,在人前保持着和善得体的模样。他那时候太小还不懂那叫虐待,只是习惯了外婆的惩罚,只能沉默地忍受。
随着他年纪渐长,外婆身体越来越差,两人的体能悬殊,没有再进行身体惩罚。但是外婆的精神越来越差,越发频繁地口不择言攻击、辱骂,同时又在清醒的时候哭着向他道歉。直到护工发现了异常,易柔和易谦才知道了这些事。外婆那时候已经饱受病痛折磨,他们没办法苛责外婆,也没办法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能不停逼问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
就好像这一切是他可以控制的,但他不是生来就少年老成,他也是从一无所知的小孩开始长大。
贺昭说得对,大人都很任性,他们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希望他懂事独立,又在他长大后惋惜他不像个孩子。
这之后,他爸、易柔、易谦都竭尽全力去弥补他,恨不得将这些年缺失的爱都补给他。但是他不管在哪个家庭都融入不进去,在哪都是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们越是小心翼翼照顾他,他越发清晰感知到自己是一个人。
他就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习惯了单独存在,根本没办法融入进他们的旋律里,怎么排列都不对。
很讽刺的是,他越是不和谐,他们越是愧疚后悔,越想弥补他,却又越发意识到他的不和谐,如同一个恶性循环。
你别老乱动我的帽子,都歪了,贺昭闷声说,你酷你的,我心疼我的,我又没有你这么酷。
易时抱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别心疼了,你疼了,我也会疼。
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孤独的童年,缺失的爱和关心都已经过去了,只是他人生的一小部分,并且未来还会越缩越小。他不再是那个瘦小无助,只能和小提琴作伴的小男孩,他早就独自支撑起自己的生活,包括那些阴郁沉重的不幸。
他爸大卫也好,易柔易谦也好,他知道他们想弥补他,也知道他们在尽力对他好,但他没办法去深刻理解他们的感受,也不太需要他们多余的关心和照顾。他和他们,停留在一个有所牵连但互不打扰的距离就足够了。
他已经17岁,没办法像7岁那样很自然地接受长辈的照顾和亲近。
他没有埋怨谁,也不是故意拒绝,他只是长大了。
对他而言,长大就是独立,能够完全掌舵自己的人生。
原生家庭不论好坏,只要有意愿走出去,都不会禁锢一个人一辈子。
他不愿意一直活在过去的泥潭里,他想往前走,贺昭是那个陪着他往前走的人。
他能感受贺昭复杂的情绪,像是本能一样,他总是能察觉到贺昭的情绪变化。
他不是非要贺昭开心,甚至在他这儿,贺昭可以有无端不开心的时刻,但他的心和贺昭紧密相连。自贺昭说出心疼两个字,他的心也开始胀胀地疼,被汹涌的情绪缓慢撑得非常满。
他体会到贺昭之前说的,因为有人可怜自己所以觉得自己可怜。但他不是觉得自己可怜,而是因为有人心疼而心疼。
这个人是贺昭,他深爱的宝贝。
易时第一次向自己松口承认自己爱贺昭,不是喜欢,而是爱。说喜欢只是为了配合贺昭当时的说辞,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对贺昭远远不只是喜欢。只是好像说喜欢,对贺昭来说对自己来说都会轻松一点儿。
易谦应该看出来了,或者更早,从他决定留在国内的时候就猜到了,才会跟贺昭说好好对他。但易谦不知道,贺昭是他的心脏,只有贺昭好好对自己,他才会好。
贺昭笑了一下,咬着他耳朵说:你现在可真厉害,都会说情话了。
没你厉害。易时说。
你这时候应该在这句话前面加宝贝两个字。贺昭说,这样显得温情脉脉。
易时:叫不出来。
怎么就叫不出来了?上次不是还叫了吗?贺昭不爽了,搂住他的脖子,一副他不喊这两个字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原以为易时不会乖乖听话,谁知易时亲了下他额头,低低地喊了声:宝贝。
贺昭脸有点儿红了,摸了摸鼻子:你也不需要用这么色气的语气。
易时轻轻用指节一敲他脑门。
哎,我知道你又要问我在想什么了。贺昭笑着亲了亲他,我又不是高冷禁欲人设,我还不能想想了?
我说什么了?易时轻轻一挑眉。
还用说吗,你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流氓一样啊。贺昭说,反正我就想对你耍流氓,只想对你耍流氓。
第80章 烟火
两个人乱七八糟说了一些胡话,贺昭的心情徒然变好。
他洗完澡,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喊易时帮他吹头发。易时面无表情地推了他脑袋一下,但还是从浴室拿进来吹风机,插在书桌下面的插座里。
贺昭正要说话,易时把干燥的毛巾盖在他头顶,缓慢地轻揉着他的头发,明明动作很轻柔,贺昭偏要故作不放心地叮嘱:温柔点知道吗?
头发擦得半干,吹风机开到最大,在耳边轰轰地响,易时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柔地拨弄,贺昭半闭着眼睛,只觉得这热风吹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贺昭的短发很快就吹干了,吹风机的轰鸣停止。贺昭仰起头,白皙的脖子往后拉出漂亮的线条,易时还拿着吹风机,配合地低下头,交换了一个短暂而亲昵的吻。
这样的姿势确实不适合加深这个吻,只亲了一下,易时摸了摸贺昭刚吹好蓬松柔软的头发,像摸小动物的毛发一样,然后拔下吹风机,卷着线,拿了出去。
贺昭翘着腿拿起手机,看到了易谦的消息:小昭,如果我晚上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产生了误会,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真是狡猾的大人。
贺昭想了想,回复:没有的事,是我冲动了,我要谢谢您不跟我计较才是。
虚伪客气的话谁不会说嘛。
易时进来了,贺昭把手机丢在床上:我今晚不想学习了,易时老师。
可以。易时说。
可以什么可以,你也别学了,我们睡觉吧。贺昭说。
易时看着他,轻嗤了一声。
想什么呢,我说的睡觉是正正经经的睡觉。贺昭啧了声。
你睡你的。易时说着,又走出了房间。
怎么又出去了?
又干嘛呢?
易时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杯热牛奶,放在了贺昭面前。
林佩玲从小给贺昭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都喝一杯牛奶,也不知道易时怎么知道的,从贺昭搬到楼上住,每天晚上易时都雷打不动给他一杯牛奶。
热完牛奶,易时终于忙完了,在书桌前坐定了下来,打开了习题册。
贺昭就在旁边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喝一边看着易时,一杯牛奶喝了半天也没喝完。
易时写完一道题,亲了亲他嘴角,有些许无奈:不学习,喝完就到床上去玩你游戏。
这样就想打发我?贺昭终于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停了几秒,易时放下笔,掐着他的后颈,吻了上去,这个吻完整而缠绵,两个人的心脏都急剧地跳动,呼吸急促。
再吻下去就不好收拾了,易时停了下来,摸着贺昭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贺昭的鼻尖。
在他们的亲密关系里,贺昭总是本能大于思考,悸动不安分。只要易时在,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也没法想,把一切都交给易时。他还敏锐察觉到易时虽然没说,但是很喜欢他这样直白坦诚的表达。其实他也喜欢看易时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喜欢易时温柔地带有些许宠溺地哄他。
但他没想真的打扰易时学习,气息混乱地跑去浴室洗漱,刷完牙洗完脸乖巧地滚到了床上玩游戏。
等易时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贺昭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
易时关了灯,刚在贺昭身边躺下,贺昭像是有感应一样贴了过来,抱抱枕一样缠着他,身上暖烘烘的,头发软软地蹭着他脖子上。
易时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弯了弯,拨了拨他的头发,轻轻在他的发顶留下一个吻。
为了配合元旦调休三天假,这周日不休息,正常上课。
贺昭和易时一人一顶帽子出现在教室,罗浩笑着开玩笑:哟,情侣帽啊。
那是,贺昭大大方方地说,羡不羡慕?
我看见张江洋也戴了,灰色的,哥,你能不能让林姨也给我织一顶?我喜欢红色。姜林回过头。
不能,我只喜欢易哥。贺昭说。
说着,瞟了一眼易时。
胖子,咱们竹马比不过天降咯。姜林说。
我怎么记得昭儿的竹马只有我一个人?罗浩说。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哟贺昭,绿帽子很好看嘛。刘晓芸挽着朱叶儿的手从后门进来。
他们在抢夺贺昭的竹马位置,但是贺昭只喜欢天降易时。谢莉莉一本正经地说完,敲了敲贺昭的桌面,你借我的化学笔记还没还我。
朱叶儿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贺昭,贺昭对她笑了笑,慢吞吞从自己一堆书本资料中翻出了谢莉莉的化学笔记,双手奉还:谢谢莉莉姐。
免礼,平身吧。谢莉莉扶了扶眼镜。
昭儿,你新年是不是在你奶奶家过?罗浩问。
贺昭:嗯哼。
那我们又可以一起跨年了。罗浩说。
我应该1号过去。贺昭说。
罗浩:1号?你以前不都31号就过来吗?
贺昭: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今年,他想和易时一起跨年。
今年,是他和易时的第一年。
其实真到跨年那天晚上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元旦而已,张鹏多煮了几个菜,大家一起吃了个饭,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林佩玲和张老太太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江洋出去玩了,贺昭和易时回了7楼。
别看元旦假期只有三天,作业可不少,一科一张卷子就足够写到天荒地老。洗完澡,写了一会儿作业,贺昭拉着易时打了几局游戏,不知不觉就接近零点了。
贺昭喜欢坐在床上玩游戏,但易时除了睡觉很少靠近床,连玩游戏都坐在书桌前。贺昭连着几盘游戏说太多话,有些渴了,走到书桌旁喝易时杯子里的水。
窗外是静谧的黑夜,夜空中漂浮着几颗若有似无的冷星。
贺昭看着窗外慢慢地喝水,易时顺着他的视线也看着窗外,却不自觉把目光停在贺昭脸上。贺昭骨相俊朗,五官却很精致,眼睛清透明亮,唇珠饱满,又不至于太明显,下唇微微上翘,在水光浸润下带着自然的血色。
贺昭喝完水刚把杯子放下,易时就拿起同一个杯子,就着贺昭刚刚喝水留下的水渍痕迹,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
贺昭啧了声,靠着书桌,微微躬身贴近易时,近得差一点就能四唇触碰,眉目缱绻带着笑意,点评:闷骚。
易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贺昭自觉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但是谁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对视。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很快,他们的嘴唇触碰到了一起。周遭的温度逐渐上升,只剩下唇舌交接的感知。
烟花呼啸着升空,轰然绽放,璀璨了整个夜空。
宁静的夜瞬间被打破了,几乎是同时,不同的方向都响起了烟花的轰鸣。
零点了。
新的一年来了。
贺昭四肢有些发软,被易时托着,眼神有些失焦,但依然明亮,眼尾泛着水光,热气呼在易时的下巴:新年快乐呀,男朋友。
窗外,腾空而起的烟花重叠在一起,像星辰无数的银河坠入人间,灿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