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瑾看得很清楚，他早已经不会对毫无道理的血缘亲情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也就索性不去想，由着事情自然发展好了。
    这未尝不是一种逃避，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时间说来也好消磨，苏怀瑾躲在他崭新的将军府里，难得享受了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清闲下午——没人能想到在回京第一天这样关键而敏感的时间里，他竟能有空闲待在府中，以至于这半下午竟一个上门求见的人都没有，巍峨华丽的将军府门前竟有些门庭冷落的味道。
    但就算再没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也不会以为这会是之后的常态，苏怀瑾手握重兵，又难得独得皇帝信任，今后他门前不说门庭若市，也差之不远了。
    一直到华灯初上，晏依依前来通禀时间，好让他赶紧整理着装入宫赴宴，苏怀瑾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这一个下午竟然就被自己荒废过去了。
    可千万不敢给那人知道……若叫他得知自己明明得空却不去找他，又要不知生出多少节外之枝来，定要好好闹上一番才能罢休。
    晏依依还是那样一副美貌，原本婉约的眉眼之间却多了一分勃勃的英气，苏怀瑾带她到边地后，只说是自己远房的表妹，军中本就见不到女人，更不用说这样的绝世大美女，再加上晏依依琴棋书画皆通，身上书卷气质颇重，在全是大老爷们的边城简直受到了比苏怀瑾更加优越的待遇。
    去年年初的时候，苏怀瑾做主，把她嫁给了手下一个年轻有为的副将。两人都出身不高，私下里却早早互明了身世，不但没有影响感情，反倒对彼此都多了一分同病相怜的相惜之意，到那时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段佳话。
    现在这姑娘一身戎装，满脸自信的神采，看上去已经是个提枪跃马的女将军了。
    至少看着比苏怀瑾的战斗力强些。
    “公子穿什么？”嫁为人妇的晏依依与苏怀瑾言谈之间已不像开始那样拘谨，只见她笑眯眯地指挥着几个都官职不低的将领抬进来一箱一箱的官袍铠甲，显然对打扮将军这件事兴致颇浓。
    今日难得的大好日子，周清专门下令百官无需穿着如平日般正式拘谨——当然，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有理由打扮得美美地去见媳妇儿——可想而知，今天晚上的皇宫里会是怎样一番热闹的景象。
    女眷那边就不用说了，男人们骚包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落后于女人的。
    苏怀瑾无奈扶额，认命地打开双臂站了起来：“随你高兴好了。”
    第130章 回到最初（26）
    当今圣上素来提倡节俭, 并且十分有献身精神的以身作则了好多年, 所以，京城的贵胄们着实已经有很久没有参加过今天这样高规格的宫宴了。
    更有甚者, 皇帝在上面带头省钱援边，你总不好意思过得比皇帝还好吧，所以对于那些奢侈无度惯了的大贵族来说, 这几年过得可谓是苦不堪言，苏怀瑾这次回来，就因为这个而对他的归来感激涕零的人可不在少数。
    尤其是这次皇上还下令让大家都打扮得美美的，显然是要开放禁令了, 一众命妇贵女们可是牟足了劲儿要在这种场合里争得头筹, 她们又不用大早上地跟男人们一起去城外迎接边军, 有不少人是从早上就已经梳妆打扮起来的了。
    毕竟, 不说如今炽手可热的苏将军，就连皇帝本人也是后宫空虚啊！
    不，都不能说空虚，先皇那样只有一个皇后和两位妃子的状况才叫空虚, 当今圣上那个连宫女都裁撤得差不多的皇宫，都快要能用和尚庙来形容了。
    护国寺都还有不少女香客呢！
    大周朝女性的地位相当高，虽然还是有很多女人选择一生在家中相夫教子，但礼教上并没有女子便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能干的女人照样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甚至朝中就有不少女官，待遇也一点儿都不比男性同僚们逊色。
    只看永宁大长公主一呼百应的地位, 女人们的战斗力便已经是可见一斑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朝野上下几乎都要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可看他每天龙马精神欲求不满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有这方面的困扰，倒好像……在给什么人守身如玉一样。
    反正他们周家那真是净出情种，尤其是每一代接过皇位的，要是没为这档子事儿跟朝臣死磕活磕一番，那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嫡传的正统血脉。
    咳咳，开玩笑开玩笑，陛下可是一国之君，富有天下，再加上本人还长得一副潘安之貌，龙章凤姿，怎么可能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魅力呢？
    难道说……圣上的心上人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当天晚上，看到他们打扮得像是求偶的公孔雀一样的皇上，有不少大臣们都觉得自己真相了。
    几个老臣对皇上的婚事都快急出毛病来了，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地就往女眷中扫视，想看看到底是哪位美人俘获了皇上的一颗痴情少男心，可扫来扫去，被花枝招展的华丽衣饰晃花了，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反倒是皇上……
    不对啊，您的眼睛这是往哪儿看？
    苏将军确实长得漂亮没错啦，一身银白色轻铠，里面是描画精美的玄色宽袖沉袍，青丝半束，非文非武的样子倒叫他们几个老臣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可现在是欣赏臣下装扮的时候吗我的皇上爷，将军他长得再漂亮也不可能嫁给你当媳妇儿的呀！
    坐在苏怀瑾对面位置的国师和丞相大人终于在属下们如同火烤的视线中坐不住了，一人拿了一个酒杯，长叹一声朝着自斟自饮的苏怀瑾走了过去。
    而高高在上的周清就只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老头挡住了他家亲爱的凤洲，宽袍大袖往那儿要做，苏怀瑾清瘦的身影连块衣角都露不出来。
    ……
    皇帝郁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致力于用视线在丞相的后背上盯出一朵花儿来。
    两位老大人隐约感到皇上的怨念，却誓死不退地继续拉着苏怀瑾说话，说着说着，竟不知怎么就拐到了他们两位大好青年愁死人的婚事上。
    苏怀瑾心里头苦笑不已，可也不好不接碴，只得毕恭毕敬地陪着两位老师打太极，拖得一时是一时。
    可两个老狐狸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国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用非常和蔼的语气继续劝道：“凤洲啊，不说圣上，就说说你，你今年可已是弱冠啦。”
    “……是啊，”苏怀瑾勉强笑道，“这些年忙于战事，时光不知何时就都从指缝间溜去了。”
    “所以才要抓紧呐，”丞相大人乐呵呵的样子，“你也是，圣上也是，京城里盼着嫁给你们的闺女能排到城门口去，怎么，就一个看得上的都没有？”
    “不不不，当然不是，”苏怀瑾连忙否认道，“只是凤洲过去在边关朝不保夕的，哪有空闲去找什么心上人，再说，也不好连累人家女孩子到边城去吃沙子不是。”
    “那现在不是回来了嘛，”国师颇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苏怀瑾看着这个老师的眼睛，总觉得他已经察觉出什么了，“边关战事已平，戎人可汗也已经签订了降书，近几十年内怕都不会有非要用到你的仗打了——凤洲，不管外面那些人如何说你，老夫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最令人惊艳的可是文治而非武功，如今我朝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你这次回来，难道不是打算正式进入朝堂，辅佐陛下成就千秋功业的吗？”
    “这……”
    “文人墨客，没有比名节更为重要的东西了，”老国师的脸色很严肃，隐隐有些警告的味道，“有些事情上行差踏错一步，那可是要留下千秋骂名，万劫不复的啊。”
    丞相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老伙计，出言解围道：“怎么就扯到这些上面去了，不过是娶妻的事，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索性出家当了道士后人也管不着，凤洲，你可别听他危言耸听。”
    这句话却没有起到该有的劝慰作用，苏怀瑾半垂着头，面上表情深沉，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
    “诸位爱卿在讨论什么，可否说给朕听听？”
    正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两位老人家都是一惊，连忙站起转身就要行礼。
    周清连忙一把将人拉住：“哎哎，两位卿家不必多礼，早先便说过，今天晚上大家不用讲那么多礼数，可别破坏了这喜庆的氛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