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作品:《渣了身娇体软的首辅

    穆云瑛将宝石收好, 嗯了一会, 一会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云琛往日对他这个十弟都是和颜悦色,更何况近日确实心绪极佳,水杏眸含笑道:“要说什么便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呢。”
    穆云瑛笑道:“九哥,我这话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就是我今儿和长孙家主遇在一块儿了, 他又问我来着,您什么时候选个好日子将荼小姐迎进门。”
    穆云琛眼角的笑意隐去,偏开视线道:“你没跟他说我对亡妻一往情深,再不愿另娶他人吗?”
    穆云瑛无奈道:“九哥, 您拿死掉的长孙芙挡掉其他联姻这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话骗不了长孙家主啊,他那个过世的大妹妹什么做派他最清楚, 只要他不傻,这借口就骗不了他, 反正他是不信你真心喜欢长孙芙。”
    穆云瑛叹了口气道:“再说, 迎他三妹荼小姐入府也不用什么三媒六聘拜堂成亲的,都是之前答应长孙家的事, 怎么好回绝。”
    两年前穆云琛尚在暴君李如勋身边未亮明与闻玉的关系, 当时闻玉和李成岚已经分别在北海和江南起兵,尤其北海郡王的部队, 通过驰道不多久就已经濒临京城巍峨的城墙之下。京城危及之时, 暴君李如勋仓皇逃走的前夕, 长孙芙却仍旧在跟长孙明内斗,分不清形势的她嫌穆云琛作为未婚夫君多次不理会她的要求,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跟穆云琛“算账”。
    后面的事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据传言说那日穆云琛早已离京枪王前线会合李闻玉,去找他的长孙芙赶到大宅时久等他不至,后来京城被北海大军攻破,毫无斗志的京城守军慌不择路,首先就现将城内洗劫跑路,据说不少兵痞闯进大宅抢夺财务,将长孙芙杀害。
    后来一年的内战结束,穆云琛再次回到京城,听说长孙芙是为等他不至而死不禁伤心欲绝,请求长孙家将长孙芙的灵位以冥婚礼嫁入穆家,一穆云琛嫡妻的身份上族谱进祠堂。
    穆云琛甚至用他斐然的文采连写三首悼亡诗怀念让他一见钟情的长孙芙,京城百姓见其字里行间都是对心爱之人的思念,无不动容感慨,就连奉天帝李闻玉都长叹一声,为这段未尽的姻缘赐了恩旨,示意即便长孙芙已仙逝却仍入穆家为妇。
    这对于长孙明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经过这场变天之役嫡妹已死,嫡母伤心重病,经过穆云琛的运作她已再无权柄与自己抗衡,长孙明成了名副其实的长孙家主,而赐婚圣旨一下就算长孙芙了死了当朝首辅穆云琛也仍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妹夫,他们的姻亲结盟牢不可破对穆云琛,对他都是莫大的好处。
    唯一不足的就是,长孙明没有安全感。毕竟联姻的实质不是只有名头,他还需要关键时刻有人帮他在位高权重的穆云琛耳边吹“枕头风”。
    长孙明很快想起了当初两家定亲时的约定,他大盈江亲妹妹长孙家庶出三小姐作为滕妾同长孙芙这个正妻一并嫁给穆云琛。现在长孙芙死了,可毕竟也是奉旨正儿八经的做了穆云琛的妻子,那自己的妹妹长孙荼呢,当然也要按照约定嫁与穆云琛为贵妾才好。
    之前长孙明打的主意是等长孙芙一年丧期满了,就让穆云琛抬举自己的亲妹妹做填房正经的首辅夫人。可穆云琛的拒绝的说法当真是有理有据,让他都觉得非得这么办不可。
    穆云琛说,毕竟长孙芙的外家是独孤门阀,倘若她前脚身死后脚就让长孙家的庶女坐上正妻之位,岂不是在打独孤家的脸。况且为了让长孙明的嫡母自动放下最后挣扎一搏的权力,她就必须看到穆云琛的“真心”,她才会为女儿释然。
    穆云琛的算计全中。长孙明彻底获得了长孙家的大权,因此越发将穆云琛发话奉为圭臬。
    当然,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抱紧了穆云琛的大腿,以他的能力,能想到的巩固之法就是真的让亲妹妹去“联姻”
    ——做妾就做妾,穆云琛生的玉树临风天人之姿,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长孙荼抬过去做个贵妾也是定宁侯府的真正女主人。况且天底下想给穆相做妾生孩子的美人儿多着呢,只怕排队从安华门排到永宁门都不止,哪里就委屈了她。
    可是穆云琛却不肯了,他虽然没有明哲推掉婚约却绝口不提将长孙荼迎入府中为妾的事。
    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内阁首辅穆相心里装着过世的亡妻长孙芙,虽生前没有做过一天真夫妻,但她一死穆云琛却立志不娶,就算是奉天帝李闻玉将公主嫁他,他都不肯。
    事情成了这样,长孙明也很急,只能找穆云瑛帮忙。
    “九哥,你要不然就把人纳进来吧,就算不喜欢放在后面好生养着就是了,不然让长孙明多想了,岂不是有碍你和长孙家的结盟,圣上就算再怎么需要九哥也多疑难测,伴君如伴虎,九哥手上毕竟没有军权。”
    “呵。”穆云琛闻言讽笑一声,若是他手上再有了军权,闻玉怕是就容不下他了。
    就算是再单纯的人经历了权势倾轧、兄弟阋墙、父母双亡、挚爱被害之后都会变成另一个人,更何况是从来就聪慧非常、懂得天家规则的李闻玉。
    从前他就是因为太明白才远远离开权力甘愿当个逍遥自在的六皇子,可如今他只怕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要远离掌控一切的权力。
    穆云琛与闻玉兄弟般的亲密无间早已不复存在了,他现在是闻玉最信得过的人,最依赖最需要的人,但这信任也只不过是比别人多那么一丁点——因为闻玉,不,奉天皇帝,他现在压根不信任何人。
    元林川和北海郡王就是制衡穆云琛的存在,现在的闻玉和其父和熙帝很像,他不爱朝政,只要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保持绝对的优势,所以他要平衡朝堂,所以尽管穆云琛有总领朝局的大权,他也还是要受制于握紧军权的元林川和北海郡王。当然,后两者就更不是一条心了。
    穆云琛深邃的眼眸望向穆云瑛道:“长孙明自己都没学会如何当好一个家主,你却处处为他长孙家着想这些。我看你是等不及想自己尝尝作家主的味道了。”
    穆云瑛撇嘴道:“九哥当初清君侧时一剑洞穿穆家主胸腔,他死了你自己又不愿意当家主,把我推出去,我还小呢,我一点都不愿意当家主。”
    “下月你加冠之后,就不小了,加冠之后你就是八大世家穆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穆云琛淡淡的说完,忽然想到弟弟确实是大了,是不是应该为他想着亲事了。
    穆云瑛哪知道九哥想哪去了,他反正满心都是委屈,摊手道:“好了好了,你是我哥,我听你的当这个风口浪尖上的家主就是。但是啊,九哥,荼小姐的事你得给个痛快话,迎还是不迎,我反正觉得你既然有婚约,就该认了我这个小九嫂。”
    “胡说。”穆云琛难得真的板下脸训了弟弟一句。
    穆云瑛却是新型不凡,直白道:“九哥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老在跟宇文家主相关的事上糊涂,现在早点把这事搞定,大不了大张旗鼓送回穆家老宅让人都知道你没碰过她,这么悬着长孙明隔三差五的提,你就不怕宇文家主回来听说了心里有刺吗。”
    穆云琛也烦了,他如今已经站在权势中心,哪里还有完事撇清白的道理,他现在已经为了不让别人给他塞女人整出一个“一往情深的亡妻”,要是这会儿破了例再娶个妾,那才是里外不是人,清欢更看不上他。
    穆云琛也烦了,回身便道:“小十,你帮长孙明做说客让长孙三小姐进我穆氏家门,就该好好打听打听这长孙荼是个什么样的的姑娘,是否与长孙芙一样骄横凶蛮,仅是空口来说,如何断定她日后就不会给你我招来祸患。”
    “这……我也没见过她几回了,就算以前见过,那也是隔着老远。”
    穆云琛上我这的气势已然显露,一摆手道:“后日上巳节,渭水之滨不忌讳男女交往踏青,既然后日贵女都会到场,你就去好好见见她打听清楚再来与我说。”
    “我哪有时间,我还得帮你忙那么多破事……”
    穆云琛不容置喙的目光落在了弟弟的脸上,穆云瑛讪讪的闭了口,半天才瘪嘴道:“那,那行吧,不过,反正宇文家主也要好几日以后才到京城,你又没事儿,你陪我去。”
    穆云琛本想拒绝,但想想毕竟上巳节是弟弟遇见姻缘的好时候,他去了也能帮他掌掌眼,免得这小子犯傻一点正事不干真的只盯着长孙荼查户口了。
    他终是笑了,点头对穆云瑛道:“拿你没办法。”
    鲜卑入主中原之后,整个王朝的民风都日渐开放起来,上巳节就是大魏男女踏青自有交往的节日,很受上流贵族的喜爱。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风微醺。京郊一辆晃动的马车中,纤尖素手撩开了马车窗帘的一隅。
    “六年了,这里似乎仍旧是当初的样子。”
    清欢带着轻微的感叹轻轻一笑:“还是京城好啊,你说呢,兮姌。”
    清欢身边容貌没有丝毫改变的大侍女兮姌微微垂着头,涩声道:“家主受委屈了。”
    清欢勾唇一笑,语气中的傲然和落寞尽显,她说:“父亲曾经说过,门阀军权固然重要,但不可拥兵自重,西南军不宜超过十万,否则早晚徒生猜忌。当年若不是奉旨攻打暹罗拓展国土,我也不会同意将西南军在八年间增至二十万。”
    她说着靠在软枕上,眯起更加潋滟的桃花眸冷笑道:“现如今,你看,果然还是受到了猜忌。其实怨不得李闻玉,是我当初更看重李成岚,千万谨慎最后还是败在了站队上。”
    “是穆云琛诡计多端……”
    “兮姌,你犯了我的忌讳。”清欢平静开口打断了兮姌。
    她早已经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了。
    兮姌自知口误,转开话头道:“家主只是认为当初三皇子比六皇子更适合继承皇位造福天下。”
    清欢没有在穆云琛的话题上多做纠结,她摇头道:“皇位没有什么是不适合,成王败寇,我败了,就要付出代价。”
    兮姌有些心疼清欢,坚持道:“家主若是不愿与朝廷和谈,就算是圣上也奈何不了家主。”
    “说什么气话呢,奈何不了我也是一时,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灵俏该怎么办?况且与闻玉谈裁军一事我也有私心。”
    清欢说道此处,明艳依旧的美人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哀伤:“只要日后灵俏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我……我别无所求。”
    清欢说完眼中的脆弱和哀伤一闪而逝,再抬眸时又是那个高傲强势睥睨众生的宇文家主:“兮姌,你不必担心,李闻玉并不知道灵俏的情况,我将继承人留在西南李闻玉就只能将我敬若上宾,他的王朝初立经不起再与西南军决以死战,谁比谁更退一步,还未可知。”
    “家主,到渭河塬上了。”兮姌想车外看看,下车为清欢放下了马镫,伸手虚扶清欢走下马车。
    清欢下车后站在如茵的草地上,面对汤汤流水,穿柳春风,闭上眼睛仰颈一笑道:“渭河的风,还是那么自由自在。”
    兮姌警惕的向四周便装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到清欢身边道:“家主为何要甩开卫队提前几日来这里?”
    清欢随意的笑着,河畔的风吹起她身上云鹤唳天的品月色披风,露出绣工繁复的缠枝繁花留仙裙,她迎着春色勾唇道:“这不是为了先见见小乐吗,再说我也不想让文武百官觉得我毫无准备,人先来探个虚实还是应该的。”
    穆云琛答应陪穆云瑛来上巳节就不回食言。
    当然穆云瑛是有“任务”的,他赌咒发誓让穆云琛给他半日时间便将长孙荼这个姑娘查的一清二楚,正午过后让穆云琛在水边大柳树的渡头那里等他汇报情况。
    穆云琛远远看着信心满满的穆云瑛直奔贵女中间的长孙荼,不禁会心一笑。
    上巳节是一年中男女之间最开放的一日,为了吸引女孩子的目光,许多贵族子弟文坛名流都会在渭水边进行诗词、骑射比试。
    诗词是穆云琛擅长之处,只不过他已经过了恃才傲物定要与人一较胜负的年纪。
    况且他亲自破自己当初立下只为清欢一人写诗的誓言,他那首所谓写给“亡妻”的缠绵哀婉的悼亡诗让他恶心。
    逢场作戏,两面三刀,言不由衷,暗度陈仓,这些穆云琛都不介意,他恶心的是,他竟然连给清欢的誓言都能为权力屈就。
    所以,他宁愿从此再不写诗。
    穆云瑛走后,青衣玉簪的穆云琛装扮低调,他只是远远看了一会骑射比试,又在远离人群的水边走了一圈,一向忙于政事的穆相今无所事事的日消磨了半日时光,就去约定的地方等弟弟穆云瑛了。
    穆云琛在树下站了一会,竟发现远处一个绯色樱花披风的俏丽姑娘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待那姑娘走近,负手的穆云琛才发现那梳着随云髻的水灵姑娘到底是谁。
    “长孙三小姐。”
    穆云琛是认得长孙荼的,他在距离长孙荼两步远的地方率先疏淡的开口,不欲让她再向自己走近。
    “穆相?”
    长孙荼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穆云琛,一时间小鹿一样的眼睛闪亮亮的,不过转念一想又生怕穆云琛误会赶紧道:“我来这里是等小十的……不不,是等穆十公子,他说他一会就来找我。”
    穆云琛先是一怔,随即心里感慨:这么快就叫小十了,穆云瑛可以啊。
    穆云琛疏淡又不失礼貌的温声笑道:“既然他与三小姐相熟,三小姐不必忌讳,称他小十也可。”
    “哦~~~”长孙荼也笑了,那笑容年轻娇憨又充满活力,身上那股子纯粹的率性与穆云瑛倒有有几分相似。
    她大大方方的打量了一番身姿提拔气质优雅的穆云琛,诚心赞道:“我虽先前远远见过您却不曾有机会细瞧,就是总听兄长和小十说穆相如何才华冠世一表人才,虽千万男儿所不及,现在细细看了,果然如此,不对,比他们说的还好看呢。”
    穆云琛温和一笑,温文儒雅。
    长孙荼简直要被他的笑点亮了星星眼,一时间看偶像一般看着他激动道:“我,我我,我能像小十一样叫您一声‘九哥’吗?我我我,太崇拜您了。”
    穆云琛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意思,第一次见面崇拜他什么?崇拜他长得好?
    穆云琛笑容不减却微微摇头道:“长孙三小姐正值芳华,如此称呼太过逾矩,恕我不能答应。”
    长孙荼下意识的崛起了嘴,犯难道:“对不起啊穆相,我其实也不是想跟您套近乎,我吧,我就,我就想着要是也能叫您一声九哥显得我跟小十,那个,亲近一点。”
    提起穆云瑛长孙荼的眼神就有点飘忽,说着说着脸也红了,双颊飞霞,像个秋日里熟了的红苹果。
    穆云琛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纯粹又天真,让他无端想起很多年前跟他独处时任性又快乐的清欢。
    小郡主有时候也是这么直白的,说喜欢他的时候坦荡而不容他辩驳。
    就像长孙荼说她想跟小十亲近一样。
    既然都是为了心上人,穆云琛忽然就生出了成全一下这个小姑娘的心思。
    他与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道:“若是如此,今日是上巳节本也没有太多忌讳,三小姐这样称呼我一声,我便深感荣幸。”
    长孙荼受宠若惊道:“不敢不敢,穆相,不,九哥你别这么说,我我我,我太高兴了。”
    两人站着刚说了两句话,穆云瑛的小厮观星就呼哧呼哧的抱着一堆野果跑了过来,见到穆云琛和长孙荼行礼喘道:“大人,荼小姐,咱们少爷刚在林子里摘了果子,命小人去洗了,请二位移步前面的凉亭,少爷在那里等您二位。”
    “食言而肥越来越不像话了。”穆云琛对弟弟随意更改见面地址很是无奈。
    长孙荼却很高兴,凑过去拿了一个没洗的果子问道:“这是十公子自己摘的吗?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他~~~”
    穆云琛心说这小十真不愧是他们亲爹穆思寻的儿子,勾搭女孩子的本事也真是够大,一个上午就让长孙荼喜欢上他,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他当年怎么就没有那般本事,掏心掏肺用情用命的对清欢好了一年多,她还是狠得下心赶他走。
    不过穆云琛如今已经明白了清欢的用意,浸淫朝堂那么久,若是他现在还看不透清欢当初是为了他的前程才绝情的赶他走,那他也就配不上清欢的一番苦心了。
    渭水边清欢与多年不见的友人、如今的祁郡王妃段晓乐已经叙旧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