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即永恒_48
作品:《爱即永恒》 对莫名其妙憎恨他的兄弟,方严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为什么。因为主治医师在几小时前告诉他,克劳德的情况很糟,就算做骨髓移植也已经晚了。
“他还能活多久?”绝望让声音变得扭曲。
“大概两周,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的治疗只能减轻他的痛苦,已经没有太多的希望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凝重:“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想要什么,尽快帮他完成吧。”
就算不想听,那些残忍的字句还是钻进耳朵里。方严像负伤的兽,机械地走回病房,看见克劳德又趴在窗台边,久久凝视外面的世界。他再也控制不住,苍白的嘴唇不断发抖,发出像坏掉的手风琴一样发出怪异的声音,扑到自己的爱人怀里崩溃大哭。
“严严,你真傻。万物终将凋零,死亡不过是所有生物最后的终点罢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他亲吻方严的泪水,小心吻去苦涩的水滴,用最温柔的语调安慰:“你看,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他紧紧抓住爱人的胳膊,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响声,努力了好几次,咬得舌头出血还是无法保证声音的平静,只能颤抖地说:“你不是想到外面去吗,我们去看大堡礁吧!去潜水,去做你想做又没有做成的所有事。”
“真的?我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段时间无聊得都快发霉了,好像出去玩。”小狮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如释重负:“我有好多好多想去的地方,大堡礁当然是其中之一。不过比起那里,我还是想跑一次拉力赛。体验一次勇敢者的游戏,在沙漠上飞驰是我毕生的愿望!”
他的眼睛忽然闪闪发光,然后又暗淡下来:“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不可能了。”
“可能的,只要你想,这有什么难的,我们马上就去跑拉力赛。带上小饼干和小枕头,像真正的选手那样在黄沙中挥洒汗水。”得知爱人内心最渴望的事情后,方严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安排这次旅行:“我们现在就去塞内加尔,开车到达喀尔,直奔玫瑰湖,就我们俩!”
☆、第45 章 永恒
已经不想管任何事,不愿妥协威胁,无法思考今后该怎么走下去。方严只能看到现在,只想为爱人安排一次达喀尔之旅。但他的身体肯定没法坚持那么久的旅行,只能舍弃欧洲赛区,直接进入塞内加尔,跑那冲刺终点的最后一程。
这是他的愿望,无论如何都要满足。
申请入境和运输赛车花了几天,比想象中顺利得多,尤利西斯帮了大忙,尽管方严已经无力回馈什么。
出院那天他还约了杰森,让两人有机会坐下聊聊。那个人还不知道泉死亡和克劳德生病的事,叙旧持续了半小时,气氛还算平和,分别时像老朋友那样互相拥抱,也算是了却了小狮子的一桩心事。接着方严带心爱的人去吃一直想吃而没有机会品尝的华丽料理,听音乐会,还买下限量版玩偶送给他。
“好可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熊。”头上顶着一看就很笨的小熊玩偶,已经很久没有开怀大笑的人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都是明亮的光芒:“严严,谢谢你,今天真的很开心,好像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一样。”
“这样就满足了可不行,我们还要去征战达喀尔,欣喜若狂留着见到玫瑰湖时再使用。”他看着他的眼睛,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玫瑰湖距离达喀尔市区仅30公里,是整个拉力赛的终点。从巴黎出发的车队经过数千公里的跋涉,横渡地中海,穿越沙漠,最后抵达这个美丽的,被米分红色覆盖的奇妙湖泊,十年后的克劳德总是带着骄傲的神色说关于那里的一起,企图跟爱人分享喜悦。那时的方严对汽车比赛毫无兴趣,甚至觉得这些炫耀令人烦躁。现在他在乎了,却没有时间好好体验,马上就要失去。
因为他改变了历史,所以小狮子的人生轨迹才产生变化,所以他才会遭受这么多折磨……
这是渺小的人类企图与世界作战的后果,命运给了他沉重的打击,让他被一只小小的蝴蝶击败,再也无力去扳动命运的齿轮。只是,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让小狮子来偿还?
“如果没有遇见我,你就不会受伤,也不会生病,会好好的。是我的自私害了你,如果我不强行把你留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方严忽然万分厌恶自己的存在,恨不得代替克劳德受罪,哪怕此刻去死也无怨无悔,只要能改变注定悲剧的结局。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心中没有毒蛇,毒蛇在他亲人的胸中。他的院子里没有荆棘,荆棘遍布他爱人的生命……
“你真傻,生死有命,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更不能怪你。”华灯初上,刚下过小雨的柏林有种笼罩在雾气之中的宁静美感:“不要哭,我不喜欢严严哭的样子,我会心痛的。我的身体已经很痛了,所以不要再让我的心也碎成一片一片的,好吗?”
小狮子说着温柔的情话,抬头看天,忽然沉醉在夜色中,执意要步行回家,还主动牵着爱人的手走了很久。他的手很烫,刺得方严的心不断猛烈收缩,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几乎要把人撕得米分碎。这段路程谁也没说话,好像开口就会打破难得宁静,回到残酷的现实……
第二天,他们登上前往塞内加尔的飞机,刚入境,气温一下升高,让人有些不适应。
小狮子本来就热得受不了的身体,在炎热的环境中显得更加难受。为了缩短旅程,方严决定从隆普勒出发,经过达喀尔市区再前往玫瑰湖,路程大约140公里,用不了一天就能跑完。
他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到达终点,看过那该死的湖之后,再把倔强的小狮子送去医院。不管花多少钱,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治愈,就不能放弃。
到达隆普勒,已经是下午五点,小枕头和小饼干由于要托运,提前出发,比他们先到达,手续办理完毕后就可以启程。驶出市区,正好遇到落日,天边残阳一片,红得滴血。风很大,尘土飞扬,云层在空中翻滚,形状变幻莫测。
“我想骑摩托车。”迎着落日余晖,小狮子忽然坐直身子,虚弱地哀求:“哪怕是一小段路,也想骑摩托车试试,求你了。”
可是你的身体,拒绝的话哽在喉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扶着已经没法自己走路的小狮子,强忍内心的酸楚和折磨将他送上心爱的小饼干。刷成金色的摩托车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衬得座驾上的克劳德也变得朦胧,连后颈的毛发都在发光,光因为折射拖长尾巴,从某个角度看去,好像长出一双光的翅膀。
四周充满不真实感,方严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爱人没有变成天使离他而去。
克劳德戴上头盔,发动摩托车,跑得很慢。方严开着小枕头在后面跟着,生怕出一点差错。跑了一会,前面那个主动停下,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久久地凝视天边的红云,仿佛要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印在记忆中那样看着,就那样看了好久好久。
“得麻烦你把小饼干收起来了。”他抱歉地笑,体力到极限,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
“没关系,想吃东西吗?”拿出食物,小狮子却摇头,只喝了些清水。
“还记得我们看《泰坦尼克号》那次吗,我问你如果爱情真的存在,为什么露丝还要在杰克死后独自在世上活到那么老。当时你给了我回答,因为她要用自己精彩的一生去回报杰克的爱。”克劳德看着方严,怔了很久,缓缓说:“你要坚韧、热烈、持久地活下去,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也要好好活着。然后代替我去参加比赛,代替我去看大堡礁,代替我体验没来得及体验的人生旅程,最好再拿几个冠军奖杯回来。”
“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很快就会康复,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到时候你可以骑着最爱的小饼干,我开着小枕头,我们一起去冒险。”捂住他的嘴,不想听残酷的告别:“不要说再见,我不想听那些鬼话。”
夜幕降临,因为克劳德不肯留宿,执意要早点去看玫瑰湖,方严只好连夜赶路。漆黑的沙漠变得寒冷,陌生的路况让汽车颠簸得厉害,小狮子数次露出痛苦的神色,偷偷咽下一些白色药品。那是止痛药,能缓解身体上的折磨。
他别过头,假装没看见,尽量平稳地赶路,但车还是陷进沙地里。
此时是凌晨4点,距离玫瑰湖还有5公里。
“严严,再抱我一次吧,我想要你。”因为要挖沙,方严不得不带着克劳德下车。寒风吹过,他们的车依然陷在沙地里,小狮子却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而是慢慢解开自己的扣子,脱下外衣,露出几乎瘦得皮包骨的身体:“对不起,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难看,可是我真的很想再被你拥抱一次,只能委屈你凑活一下了。”
“不难看,你好美,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灵都是全世界最美的人。”怕他着凉,方严连忙搭好帐篷,把小狮子安顿在柔软的毛毯上。
这是一次绝望的结合,克劳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想去看玫瑰湖。
“马上就到了,你先睡一会,我去推车。”车的后轮陷在沙坑中,前轮也在较低的凹地,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将小枕头弄出困境。挖沙去填,用沙板搭桥,使出浑身解数去推。忙了好久,方严意识到凭他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些工作的,所以才会需要驾驶员和领航员携手合作。
没了爱人的陪伴,他有好多事情都做不到……
“克劳德。”他不敢说小枕头开不走了,只是试探地叫爱人的名字。而那个人只是迷糊地恩了一声,连眼睛都没张开,气息很微弱。
这个状态也不可能骑摩托,怎么办,方严只犹豫了半分钟便丢下所有沉重的装备,背起爱人朝玫瑰湖的方向走去。他向前迈开脚步,一边走一边说话。小狮子开始能做出轻微的回应,渐渐的,连反应都消失了,变得越来越沉默。
“我们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你说要请我喝咖啡,用来换牛肉汉堡。你吃了那么多个牛肉汉堡,怎么能只留下一杯咖啡。至少要赔我一辈子,才算完事!”
“说好一起参加比赛的,为了你,我学了那么多关于拉力赛的知识,所以你不能丢下我,我们还要去大展拳脚,拿冠军奖杯。”
“对了,我前几天学了新的料理,蓝带猪排,你喜欢吧。里面可以加很多火腿和起司,炸得酥酥脆脆的,只要轻轻切开,融化的起司就会流出来,肯定好吃。”
“别说我老管着你,等你成年了,我就带你去品尝美酒,学学大人的乐趣。”
“你看,太阳就要出来了,玫瑰湖就在前面,我都能看到湖面的反光了。你快看啊,多漂亮的湖,真的是米分红色的。”
“为什么湖水是米分红色的,快起来解释给我听,你知道那么多关于达喀尔的知识,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小坏蛋,不是闹着要看玫瑰湖吗,现在又装死,再不起来我要生气了、听见没有,快起来!”
“克劳德,你说话啊……”
“我的克劳德……我的爱人……求你了……求你……”
……
八年后,累积到足够力量的方严一举推翻修罗的统治,亲手做掉沐,却把手刃元冕的权利留给尤利西斯,报答他当初为小狮子做的一切。之后金盆洗手,彻底跟黑帮断绝关系,成为一名拉力赛选手。他依然留在尤利西斯的车队,只不过没有搭档。他既是车手也是领航员,从来都是独自征战。
又过了两年,拿到第一个达喀尔拉力赛冠军时,和丹尼的关系也缓和了,渐渐融入尤利西斯的家庭。同年,安娜从警校毕业,成功成为一名警察,还跟本多举行了婚礼。杰森和上辈子一样娶了迪恩的女儿。不过大概是被泉教训过,也可能是年纪大成熟了,竟然改掉花心的习惯,变成好丈夫好爸爸。
周围的人都很好,包括方严。
他努力活着,去世界各地旅行,每年都参加达喀尔拉力赛。他在比赛上一帆风顺,连接拿了好多次冠军,一直参加比赛到60岁,共夺回17座冠军奖杯,成为达喀尔历史上的传奇!
又过了很多年,认识的人差不多都去世了,连安娜最小的孙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方严也已经老得头发全白。他的听力变差,记忆力也不太好,常常忘记关掉瓦斯炉,导致烧坏锅具。但是,不管记忆多么模糊,关于小狮子的点点滴滴总是记忆犹新,仿佛发生在昨天的事。
如今他92岁,克劳德离开了整整70年。
这天,安娜最小的孙子带着未婚妻来看望他。年轻的女孩还不太懂得社交礼仪,忽然问了个不太礼貌的问题:“方爷爷,你一辈子都没结过婚,也没有爱人,难道不寂寞吗?”
“爱人?”虽然年迈,身体还很硬朗的方严哈哈大笑,目光落到挂在窗沿的勿忘我书签上。那朵蓝色的小花即使跨越了几十年,依然保持着和当初采摘时一样的,最纯净的色彩。他注视着克劳德留下的爱的信物,虔诚地说:“我不是一直都有吗?”
千帆过尽,他早已悟透——爱情不会因为死亡而消退,只要阳光和雨露存在,生命就不会枯萎,美好就能从缝隙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