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周千衡捧着红梅花束跑进来,小脸因为吹了冷风,颊上红彤彤的两坨,可爱得很,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
    江初唯听到他的声音,不急不忙地抬眼望去,眸底带着一丝病色,却也不失灵动和活力,而后朝他轻轻一笑,仿若看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大皇子来了。”
    周千衡眨巴下眼睛,突然想起母妃在宫里念过一句诗词: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快过来这儿,”江初唯坐贵妃椅里不肯动,将周千衡招到自己跟前,主动地接过他手里的红梅,低头闻了闻,感叹道:“这是大皇子亲手采摘的红梅吗?真是香呀。”
    周千衡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次见贵妃娘娘喜欢,今日过来便摘了几枝。”
    “放去寝殿,好生照料。”江初唯将花束交给宫女,拉过周千衡的手,“怎么这么冷?”
    周千衡微微垂下眉眼,耳尖泛红,“其实也不太冷。”
    候在殿外的小太监,不小心瞥到这一幕,下巴险些掉地上。
    是他眼睛瞎了吗?小祖宗竟然有这样乖巧的一面!
    江初唯将自己的手炉塞进周千衡袖口,“以后出门记得带手炉,可不能嫌麻烦知道吗?这天儿太冷了,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每次出门之前,母妃都叮嘱他不要惹祸,但江初唯却是真正关心他。
    对此,周千衡不无感动,乖乖地点了点头。
    且说到这里,香巧从雅室搬来好些有趣的小玩意,毕竟是孩子,周千衡看到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这个也瞧瞧,那个也看看。
    “大皇子喜欢的话,等会儿都带回洢水宫吧。”江初唯重新换了个手炉,抱着手里笑眯眯望着周千衡。
    周千衡心里美滋滋,但嘴上又忍不住问了句:“贵妃娘娘不送去慈乐宫吗?”
    果然争宠不分年龄。
    江初唯没有回答周千衡,转而问道:“大皇子为何不喜欢景王呀?”
    周千衡颓着眼角,恹恹道:“母妃总是夸他厉害,什么像我这个年纪,景王已经能诵诗写文了,而我整天就知道玩。”
    虽说江初唯没生过孩子,更没有养过孩子,但她当过孩子呀。
    所以非常不赞同纯妃对大皇子的教育方式,即使再小的孩子,都有强烈的尊严,怎么能总拿他跟别人做比较,还从头到尾都是踩一捧一呢?
    却也不好在孩子面前念叨纯妃的不是,不然一传十十传百传去洢水宫,纯妃还以为她要抢她孩子。
    “那大皇子喜欢玩吗?”江初唯不仅不抢孩子,还要帮大皇子上进,这样就能拉近跟纯妃的关系,“本宫听说大皇子箭术高超,还得过陛下夸赞不是吗?”
    “那些在母妃眼里都是不学无术,母妃更想我多识多写几个大字,”说着,周千衡心情全无,手里的小玩意突然就不香了,讪讪地扔了回去,问:“贵妃娘娘,念书有射箭骑马好玩吗?为何母妃非要逼我念书?”
    江初唯微微含笑,“各有各好,但大皇子毕竟是皇家子嗣,纯妃娘娘自是盼你文武双全,免得日后长大了受人欺负。”
    周千衡天真地挥了挥小拳头,“谁敢欺负本皇子,本皇子就揍死他。”
    “大皇子可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句话,我们应该以理服人,而不是用武力解决问题,动武只是面上屈服,谁知道他心里作何想,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骂你呢,到时又去教训一番吗?大皇子不觉得累人吗?所以定要学会以理服人,教人心服口服,就得好好念书天天向上,不然还没等到你开口,就被人怼得哑口无言。”
    江初唯小嘴叭叭地还挺能说,再加上语速又快不带喘气,听得周千衡云里雾里找不到北,又抵不住江初唯说话时神色拿捏得十分到位,也不管她说什么,反正就很有道理的样子。
    周千衡一脸懵懂却又连连点头,就差起身给江初唯拍手叫好了。
    “择日不如撞日,大皇子,今儿天气甚好,午膳前我们先诵诗一首吧?”江初唯从桌案上抽出一本《大周诗词三百首》,笑盈盈地提议道。
    “不要!”周千衡兴致冲冲地咧嘴一笑,“本皇子午膳前至少诵诗三首!”
    江初唯鼓励他,“大皇子最棒了。”
    周千衡平日虽然贪玩了些,但脑子还是非常灵光的,三首诗词背了一下午,终于在晚膳前记住了,高兴得上跳下窜,跟山里的猴子一样,江初唯找出来的小玩意,回去时也只命人拣了两个,他自己就捧着《诗词三百首》,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有个孩子陪着,逗趣打发时间,倒也不错。”江初唯吃过饭又瘫回贵妃椅,扫了眼撒了一地的小玩意,感叹道。
    香巧将炉子里的炭火升高了一些,莹莹月光映出她脸上的偷笑,“小姐也想生娃娃了吗?”
    江初唯懒懒地撩起眼皮睨她一眼,“跟谁生?我自个儿吗?再说生孩子那么疼,我才不要遭那个罪,反正昭芸宫还有温姐姐,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给周翰墨任何拉拢温父陷害江家的机会。
    她一定要护住温诗霜的肚子!
    “小姐先把身子养好,其他事情不用着急。”既然已经知道陛下对小姐是逢场作戏,甚至命人在平日里的药膳里加料,香巧便对陛下不再有任何期待,只希望自己的小姐安康快乐。
    只是深宫内院,一入无回头路。
    小姐难道就要这样困一辈子吗?
    第13章 怀孕
    香巧心里所想,江初唯一眼看穿,她拉过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仰着脸嫣然一笑,是安慰她也是告诉自己,“万事急不来,一步一个脚印很重要。”
    周千衡没回洢水宫多久,纯妃就送来了许多礼物,虽说昭芸宫不缺什么,但纯妃一片心意,江初唯自当欣然接受,左右瞧了个稀奇,让人好生收回雅室。
    用过夜宵,江初唯便早早睡下,最后望了眼盛在窗外的红梅。
    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了。
    昭芸宫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一夜美梦到天明,江初唯今儿没有赖床,兴致勃勃地起了个大早,吃了两碗燕窝羹和一些桂花酥,坐在殿前的屋檐下等着温诗霜从未央宫请安回来。
    “小姐,隆冬天冷,您还是进去等吧。”香巧不无担忧地劝道。
    “等不及了,定要快快见到温姐姐才行。”江初唯急不可耐地伸着脖子往宫门口望去。
    没瞅见温诗霜,倒是迎来了蓉西宫的齐美人。
    江初唯料到德妃坐不住,却也没想到这些猴急,都不给她喘一口气。
    齐美人原是德妃身边的小宫女,因为模子生得不错,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这一点跟先皇后很像,德妃这才将人安排在殿前伺候,狼子野心昭然若知,周翰墨看得明白,便随了她的心意。
    不得不说齐美人孕气不错,一次醉酒宠幸就怀上了龙种,从小宫女封为庶八品美人,住进了蓉西宫的东偏殿。
    之后的日子却过得苦不堪言,她对德妃言听计从,从不忤逆,却不曾换来半点真心,德妃只是借她肚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大公主一出生就被抱走,齐美人要看孩子,还得有德妃的恩准,不然休想靠近大公主半步。
    两人隔着偌大的庭院遥遥相望。
    江初唯一笑,颊上的梨涡如若春日般娇媚,但齐美人明明也是笑,眉眼间却掩不住的阴郁之色。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齐美人上前行礼,眉眼低垂,甚是温顺。
    齐美人虽是德妃的人,江初唯却一点不排斥,心里更是生出同情,为了自己的孩子,平日里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生怕有任何疏忽连累了大公主。
    可怜天下父母心。
    “齐美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昭芸宫?”江初唯盈盈一笑,眉眼弯弯,一派和善可亲,“莫非是研出了好吃的菜色送过来?”
    齐美人出身不好,琴棋书画不在行,但她厨艺却了得,随便一道菜都胜过御膳房,前世,江初唯就馋她的好厨艺,多次跟德妃要人,德妃不答应就算了,还在背地里乱嚼舌根,说她仗着陛下的恩宠非要拆散齐美人母女。
    呵呵……
    真是可笑。
    干啥啥不行,贼喊捉贼第一名。
    “昨日嫔妾做了些桃酥,味道尚可,德妃娘娘便命嫔妾送过来给贵妃娘娘尝尝。”齐美人接过宫人手里的食盒恭谨地奉上。
    江初唯揭开食盒,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块,桃酥是宫里常见的糕点,不管是御膳房,是昭芸宫的小厨,做出来的味道都大同小异,但齐美人的桃酥,入口醇香酥脆不说,还带着独一无二的新气息,让人仿佛看到了桃花盛放。
    妙不可言。
    “齐美人真当好厨艺,是本宫吃过最好吃的桃酥。”江初唯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脸上甚至露出了幸福到极点的表情。
    自从女儿被德妃抢走后,齐美人对生活就没了盼头,唯独下厨还有三分热情,却也好久不曾得到旁人衷心的赞美。
    “贵妃娘娘喜欢就好。”齐美人抿唇笑了笑,笑意终于到了眼底,不像方才那般的虚浮。
    “齐美人方才从未央宫请安过来,路上可见到玥兰阁的温婕妤?”江初唯吃着桃酥,腮帮子微微鼓起来,一双杏仁眼黑白分明,亮堂堂地泛着光,天真又无害。
    她吃东西的模子,齐美人想到自己的女儿,一颗心霎时间柔软了不少,“皇后娘娘有话与温婕妤说,便将人留在了未央宫,不过应是快回来了。”
    江初唯跟皇后娘娘柳柔雅交集不多,只知道柳柔雅是先皇后的远方表妹,沈惜音烈火自焚离世,周翰墨不顾朝上阻拦封她为后,因为柳柔雅性子像极了沈惜音,温柔大方,端庄秀美,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从不偏心苛刻任何人。
    回想前世,柳柔雅确是不曾为难江初唯,但奈何抵不住她身边有个德妃。
    德妃可不是什么善茬,尤是对皇嗣的加害,想到这儿,江初唯眉头微蹙,手里的桃酥都没刚才香了。
    上一世,温诗霜年后初六意外小产,时间线上是还有些日子,但就算如此,也不能代表可以高枕无忧,毕竟从她重生回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她跟温诗霜关系有所缓和,在后宫已不是什么秘密,以德妃恶其余胥的脾性,极有可能拿温诗霜出气。
    “小姐,温婕妤回来了!”香巧最先看到温诗霜。
    江初唯抬眼望去,见温诗霜脸上笑容浅浅,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她暗舒一口气的同时,将手里的桃酥一股脑塞进嘴里,踩着小步子跑了过去,“温姐姐,你可回来了,我都要急死了。”
    江初唯嘴角沾有糕屑,温诗霜拿出锦帕给她擦干净,笑道:“贵妃娘娘吃个东西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好在昭芸宫没有外人,不然传出去可要教人笑话了。”
    齐美人有些尴尬地上前行礼,“嫔妾见过温婕妤。”
    温诗霜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了江初唯。
    江初唯笑盈盈地歪着脑袋,舔了舔唇像一只小馋猫:“温姐姐,齐美人厨艺老厉害了,她做的桃酥很好吃,你要再晚些回来,就只能闻闻味儿了。”
    说着,牵过温诗霜一边往玥兰阁走去,一边招呼齐美人陪她多坐会儿。
    齐美人顺从地跟在后面,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方才听齐美人说皇后娘娘将姐姐留下讲话,我可是吓坏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姐姐?”江初唯牵着温诗霜坐上明堂主位。
    “皇后娘娘心善仁慈,自是不会为难嫔妾,”温诗霜顿了顿,余光瞥向齐美人,轻声又道:“皇后娘娘留嫔妾也是因为贵妃娘娘,知道贵妃娘娘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便特意叮嘱嫔妾别闹到了贵妃娘娘休息。”
    “皇后娘娘真是好人呀!”江初唯喟叹一声,周翰墨这段日子时常留宿玥兰阁,柳柔雅说是顾忌江初唯的身体,实则是敲打温诗霜不可专宠,“只不过本宫身子弱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劳烦皇后娘娘挂心了。”
    这话,温诗霜不好接,但心里却明白,只道:“贵妃娘娘今日精神头不错,想来这都是齐美人的功劳。”
    一经提醒,江初唯这才想起,忙让香巧将食盒拿上来,“温姐姐快尝尝齐美人带来的桃酥,是不是比御膳房做的都要好吃?”
    前世,温诗霜对江初唯百般提防,就算有了身孕也不敢声张,最后却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江初唯更是委屈,什么都不知道,初六一觉起来,就被狗皇帝禁了足,关在寝宫两个月,当江家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还在闹小脾气,埋怨狗皇帝不信她。
    温诗霜咬了一口桃酥,还没来得及吞咽,就俯身吐了起来。
    这一幕江初唯已经在上辈子的终年宴上见识过,那会儿她还觉得温诗霜娇气,却没想到她只是对桃酥孕吐反应强烈。
    “姐姐这是怎么了?”江初唯故作慌张地上前为温诗霜顺气,“青柚快宣太医。”
    青柚着急忙慌地夺门而出,看样子主仆二人都还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