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杨小绵在卫生间内对着镜子指着自己训斥：“你啊你啊，怪不得大家都没把你当一回事儿……”
    “多管闲事不说，还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一次机会，把自己给卖了！”
    “可是你呢……你得到了什么呢？”
    “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后头的单间里传出抽水的声响。
    自认为确定了卫生间没人的杨小绵立时闭了嘴。
    就见从单间里走出来平常并不亲近的打工小姐姐。
    “对，没错，你就是犯贱。”小姐姐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即又面无表情地洗手，组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卫生间……
    “杨小绵，你还可以更蠢一点儿。”杨小绵说着，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但是，这既然是你的选择，至少你得坚持下去，一如既往！”
    杨小绵点了点镜子中的那个自己。
    “你可以的……反正最差不过和以前仍旧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而且，这也不差。”
    “加油！你可以做到的！！！”
    语毕，杨小绵露齿一笑，开开心心地走掉了……
    随后，又响起抽水声。
    不多时，就见最后一个单间里走出一道人影来——正是尹主编。
    尹主编面无表情地洗手，面无表情地擦手，最后，冲着镜子冷不防地噗嗤笑出声来了——
    “这个傻孩子。”尹主编摇摇头，快步离开……
    最后的最后，另外三个单间里都出来人了——是三位才入职不久的初级编辑。
    她们迅速凑到一起，叽叽咕咕起来：“大家都说尹主编特别喜欢杨小绵，把杨小绵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来是真的哦。”
    “杨小绵这孩子也太傻了，以为挨个敲了门，没人应声，就是没有人……其实我们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诶？你们是懒得搭理吗？我是听到尹主编进来的时候的高跟鞋的声音了，吓得我坐了半天，一动不敢动，屁股都凉飕飕的……”
    当天下午的时候，关于总编挖角的事就有了着落了……
    他没有走，因此跟着他的那些主编和编辑也都没有走。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店长并没有晋升职位，而原本要给他的那个职位，给了总编的女儿。
    原来是因为总编的女儿不成器，从国外留学回来，却没有得到毕业证，总编想要把女儿放到自己身边来，可是出版社不是他的，纵使他是主编。
    不过，尹主编给出版社的社长提供了总编要离职的重要讯息，并且建议社长将原本要给店长的职位让给总编女儿——
    失去一个职位总比失去更多职位上的员工强，否则，出版社就会彻底瘫痪。
    社长从一开始非常反对总编女儿那样不学无术的人占据重要职位，到被尹主编说服……
    尹主编不仅坐稳了她准总编的位置，而且还得到了总编和社长的感激。
    可能除了店长之外，编辑部的所有人都称赞尹主编的果决手段。
    ——当杨小绵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是懵圈的。
    她当然知道店长有多渴望那个职位。
    这么说来，是她杨小绵害得店长失望了吗？！
    得知消息之后，杨小绵就第一时间冲到了女主编面前。
    彼时，女主编正忙着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她四下翻找，不时发出乒乓的动静。
    杨小绵张口就问：“尹主编……为什么？”
    尹主编把一叠文件都摊在了办公桌上，皱着眉头问道：“庄作家的补充协议在你那里，还是在我这里？”
    杨小绵根本想不到其他的，继续问道：“不是明明说好了是店长的……”
    尹主编抬眼：“你说什么呢？”她抱怨道：“你把我办公桌收拾得太利索了，到处都贴了各种颜色的标签提醒我这个，提醒我那个，看得我头都晕了。”
    杨小绵拔高嗓音：“不是说好了，要晋升的是店长吗？为什么一个没有经验又没有真本领的人可以霸占店长的机会？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提醒了您吗？是我因为我选择了您……提醒了太多，让你晕头转向了吗？”
    尹主编眼皮一耷，噗通一下坐进自己的皮椅中，“你，有时候话说得真是太多了，听得我也会头晕。”
    杨小绵：“为什么？”
    尹主编笑了笑：“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你因为没有你提醒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总编要走……并且带着大部分员工走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不是因为总编也邀请我一块跟着他走，而是这件事可能会对我造成眼中的威胁，所以我不得不知道……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其他办法让让我知道的。”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就已经和社长商量好了解决对策……社长很满意，因此在之前的大会上，在许多同行面前强烈地推荐称赞了我的工作。”
    “哦，你可以相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和你一样，被人表扬一两句就高兴得找不到北，走路都是飘的……”
    尹主编愈发笑得温柔：“早在开会之前，我们就已经决定了暂且放下你们书店店长竞争的岗位，并且交由总编的女儿任职。”
    杨小绵一个劲儿地摇头，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否认什么。
    尹主编则是站起身，走过来，伸出手轻柔地抚摸杨小绵的头。
    “你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这就是命……你们店长年纪也不小了，始终只是个店长，穿着打扮上与清洁工没有什么区别，也任劳任怨地干着清洁工的事……也许，这就是他的命，他只能做一个清洁公似的店长，要是他真有资格晋升，他早就不是店长了……”
    杨小绵避开尹主编的手。
    “店长没有资格的话，那谁有资格呢？”杨小绵问道：“总编的女儿吗？听说，她在国外留学那么多年，居然都没有拿到毕业证……”
    “嗯嗯。”尹主编晃了晃手指：“不是她没有拿到毕业证，而是根本就不可能拿得到……你听到了些消息，不过具体实情还是不了解吧。”
    “就当个八卦，我分享给你听……”尹主编压低声线：“总编的女儿其实根本就没有考上哈佛，她自己伪造了录取通知书，然后跑去美国假装在哈佛读书，经常拍一些照片给她爸妈看，她爸妈又是忙于事业，还因为太过相信女儿，因此始终没有去美国探望……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杨小绵的表情很不对劲：“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尹主编：“我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我想让你感兴趣的，是你必须明白这个伪造假录取通知书，欺骗父母，还在美国乱来，最终狼狈逃回国的女人，为什么会加入我们的团队，成为你们辛辛苦苦干了二十来年的店长的上级？你还不明白吗？”
    杨小绵口齿生涩：“是因为她有对好父母吗？”
    “难道不是因为有对好父母，就比其他人少奋斗二三十年吗？”尹主编口吻古怪，似是嘲讽，又像是感叹，“不，这不光光是奋斗二三十年的问题。”
    “你们店长奋斗了二十年，如果没有这一次意外，他很有可能真的心满意足地晋升……可他这辈子也就如此了，没有再上升的可能。”
    “然而，这个即将到来的总编的女儿不仅可以凭空降临，未来还有更多升职的机会。”
    “像她这种，就属于降落兵，也会是你们口中羡慕和鄙视着的关系户，走后门的……”
    杨小绵神色茫然。
    “你懂，但是你总认为这是离你很远的事情，所以，你不愿意去相信。”尹主编又说道：“可惜，无论你再怎么否定，这就是事实，连我会嫉妒呢，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对，没错，就是因为人家有一对好父母，而你们店长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的忠诚和不被诱惑的态度令我非常感动……真的，我的确是在感动。”
    “我甚至可以在这里就向你保证——不管你大学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工作，只要你愿意，我身边总会给你保留一个位置，你不乏考虑一下……”
    “念那么多念的书，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为了找一份可靠的工作，养活自己一辈子……”尹主编噗嗤一笑：“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拼了命地想要成为演员，我也的确是从专业艺校毕业的，可是你瞧，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呢？”
    “当然我会支持你继续读书念大学深造自己的……这是将来让自己能够发展得更好的重要手段，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强悍的背景，就算有了背景，适当的增光添彩才会真的让自己一路顺风地发展下去……”
    “再加上你本人肯吃苦，家庭背景也相当不错，你的未来一定会令我十分期待……”
    说着，尹主编突然又冷下脸来。
    “好了，安慰时间过去了，你要记住，你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就算你认为自己是几岁的小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我和我们都没有必要惯着你，所以，现在，你立刻，马上，在十秒钟内把庄作家的补充协议交给我，否则我会重新考虑你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没有礼貌地质疑我的决定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