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女研究员小声说道：“他们都说你不是人，我用不着同情你……可是，你和人类明明一模一样，如果这都不能说明你是人的话，那你又是什么呢？你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性格和灵魂，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亲朋，你怎么会不是人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放你走，让你继续回到自己的同伴之中……可是，我不敢，我做不到……”
    杨小绵偏过头来，她感觉已经好几天过去了，实际上才几个小时。
    女研究员问道：“你在说什么？”
    杨小绵喃喃说道：“饿……”
    女研究员不由愣住：“你饿了？已经给你打了葡萄糖了……对，注射不等于感觉不到饥饿感，所以，我就说了，你是人，和我们都没有区别的，你会饿啊……那你等等我！”
    不多久，女研究员居然捧了一盒披萨过来。
    “水果和腊肉拼盘，我其实更喜欢吃榴莲味的，不过，他们都给吃掉了……我给你留了这个，分量很足，你应该能吃饱吧？”
    女研究院腼腆地笑道：“我以前没和人造人接触过，不清楚你们平常的胃口是怎么样的。”
    “你可以吃得很多，还是可以什么都不吃，也能保持正常的体征指数？”
    女研究员拿起一片披萨，递到了杨小绵嘴边。
    说实在的，躺着吃饭似乎在很多人的心目之中都是非常享受的感觉，但是，当杨小绵真正尝试的时候，才发现这种姿势着实痛苦，而且咀嚼能力似乎下降了许多。
    也可能是参与了多种初级实验的关系，杨小绵没有什么力气，因此，吃得非常慢。
    “哦，还有珍珠奶茶。”女研究员笑道：“我特别喜欢吃珍珠……倒不是珍珠有多好吃，就是觉得很有意思，一定要用吸管，把珍珠一颗又一颗的吸出来，有时候还会吸大劲儿了，不小心呛到喉咙里，哈哈……”
    这位年轻的女研究员不是个坏人——杨小绵不禁想道。
    当然，杨小绵也相信，愿意相信，这些人都不是坏人。
    正如她自己说过的——大家都是普通人。
    能有几个人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呢？
    又能有几个人做过感天动地的大好事呢？
    所以，大家都是普通人。
    如果发现她不是人造人，是真正的“人类“，他们肯定会比她还害怕。
    可是，就算对人造人，他们也不应该这样的……
    就算对待动物，也不应该的。
    所以说，人只能管好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相信这些研究者也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他们也认为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杨小绵凑上嘴，又咬了一口披萨……
    披萨很好吃，也可能是太饿了，不管给杨小绵什么，她都觉得香喷喷的。
    吃了些东西，杨小绵的精神好了不少，她正要开口说话，余光中突然瞧见有人冲
    了上来……
    还不等杨小绵提醒，对方就一把抓起女研究员手中的披萨然后狠狠丢开！
    散落的披萨还有水果都落到杨小绵脸上了。
    “你在干什么！”研究所的所长怒声质问。
    女研究员吓得双手背后，像个小学生：“我，我……她饿了……”
    “实验体饿不饿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研究员说道：“她，就是个人……”
    “她不是人！”研究所所长大声叫道：“虽然这样说很不地道，但是，她，这个实验体，她就是个东西……”
    研究所所长一把抓住女研究员的手。
    女研究员惊恐之中，被强行抚摸上杨小绵的脸。
    “摸着像是人吧？那也仅仅是像！”研究所所长郑重其事地表明：“你要是同情她，对她产生了感情，那么，就没有没有再拿她进行实验，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出名，为了赚钱才会这样说，这样做吗？”
    “杨教授就是利用这些仪器发明了她……但是，杨教授没有把发明过程和方法公布，他利用这些资源偷偷摸摸做了这些事……”
    “他现在躲起来了，不出来了，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你自己说说看，我们这样做，像是残忍科学家是为了什么？”
    女研究员嗫嚅着回答：“为，为了造福……人类？”
    “对，就是为了造福人类？你为什么说得这样没有底气？”研究所所长口气缓和了下来：“是因为你认为自己在迫害人类，所以就不可能是造福人类！就是因为你对她产生了感情！你觉得她很可怜，她什么都不知道，被我们带来了……”
    “其实，我也不否认觉得她很可怜。”
    “要是杨教授把科学研究成果公布出来的话，她就不必这么可怜了。”
    “这是我们的错吗？”
    “我们是想要出名，也想要研究的资金……可是，我们真的有很多钱吗？我们每天每日的忙，做了那么多的贡献，给人类的发明史上增添了那么多色彩，但是，我们有明星艺人赚得多吗？”
    “就算因为某项发明我们的确可以得到一部分钱，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后续资金继续做研究，这有什么错呢？这到底有什么错呢！就算我们是为了钱才做研究，也不算错吧？我们是出发点毕竟是为了造福人类！”
    “通过这个女孩子……不，通过，这个东西，这个实验体，我们可以探知到更多的关于人类生命科学的秘密，到时候，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秘密帮助更多的人获得健全身体……”
    研究所所长动情地说道：“小李，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妈妈是车祸去世的吧？”
    李研究员登时就红了眼眶，“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努力笑了笑，“要不是所长收养了我，我可能早就死在我爸喝醉的乱拳下了。”
    研究所所长：“对不起，孩子，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可是，你看，你妈妈当时受了重伤，并不是当场死亡，如果我们采用这份生命科学的秘密去治疗她，她就能很快地恢复健康，并且完完整整地回到你的身边……”
    “要是梦想都是真的，你就不会失去母亲，你爸爸也不会在意志消极下走上不归路……你们一家三口还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没有烦扰，没有痛苦……呵，最多就是因为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既不结婚，也不找对象，他们老两口和你生气罢了，但是终究是爱着你的。”
    李研究员低下头就哭了，“所长，你不要向我道歉，你……明明那么好，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所长就是我的爸爸，爸爸哪有向女儿道歉的道理？为了什么？为了你收养了我，对我好吗？”
    研究所所长也流了两行老泪：“发自内心地讲，我看见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躺在这里，被我们用电流，磁场，注射等等方法进行研究……以后肯定还会被解剖，被拆解成一块一块的，你认为我就不难过吗？”
    “我一向都是认为自己是在从事造福人类的高尚工作，突然间，让我做这种事，你觉得我就能马上接受得了吗？”
    “我觉得我现在双手就是个沾满鲜血的恶魔啊！”
    研究所所长说着，突然扬起手掌狠狠扇打自己的脸。
    “我这样的人，畜生不如，我该死……”
    一边骂，一边打，看得李研究员再也受不了了。
    “爸！”李研究员阻止道：“所长，你别这样……我看着好难过啊……”
    “爸有件始终没有告诉你。”研究所所长忽然坦白道：“你始终以为我是因为同情才会收养你的，其实不是……我，我和我的老伴失去了女儿，是病死的……我们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长得也有点儿像，尤其是一双大眼睛……”
    “我在医院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动了心思了，要收留你。你以为我是去孤儿院最终从一堆孩子们挑出你的吗？不是，我是因为你，才会去的孤儿院。”
    “这样的说法很不地道……我到底还是把你当成了我自己死去的女儿才会对你那么好。”
    “所以，我对你的亲情也不纯粹，是一种自己的想象……”
    李研究员摇头道：“爸，你对我什么样，我不清楚吗？你别这样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你和妈对我还好的人了……”
    “你妈有时候会背着我偷偷地看我死去女儿的照片。”研究所所长说道：“其实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每次我都会想……要是我女儿没死就好了，我就有两个女儿了……两个女儿多好啊，以后我们老家伙没了，你们姐妹俩还能互相依靠照顾，你那么老实，得有姐姐保护你才行……”
    李研究员抽噎着点头。
    “你姐姐还活着的话……”研究所所长目光突然放空：“要是这个技术早就能发明出来的话，你姐姐就能活着了，你就不会是独生子女了。”
    “我失去了女儿，你失去了母亲后来还失去了父亲……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失去了最亲最亲的人，如果拥有这项技术，不管是车祸，还是生病，得到救治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升，多少家庭能够避免苦难的发生，多少父母和孩子都可以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
    李研究员闭上眼睛，最后，她一抹鼻水，坚定地说道：“爸，我明白了……”
    “我会配合这次的研究，努力工作，尽快得出成果。”
    “她……”李研究员视线一扫，又快速收回：“她就是实验体，就是东西，她不是人，不值得我们同情，我们要同情的，是拥有自己家庭，可能会失去自己家庭的人，真正的人。”
    “哎……”研究所所长颔首叹息：“我也不想的，可是不这样洗脑的话，就忍不下心来，就做不到，就完不成。”
    “我一个人也不行的……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对不对？”
    看着李研究员乖乖巧巧答应的模样，研究所所长摸了摸对方的头……
    “在所里，要叫所长，不能喊爸。”
    “嗯，好的，爸！”
    说着，父女俩对视笑了起来。
    由始至终，鼻头上顶着一块水果小碎块的杨小绵都无声无息……
    她内心哭道——老大，姐姐……你们真的就放弃了我的感受吗？
    所长，李研究员背过身后，你刚刚笑得有点儿阴险啊！
    ——谁快点儿发现我被绑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