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作品:《权臣火葬场实录

    沈之昂难得反应了许久,才知道那个她是谁,忽然一笑,大胆拍上慕容澹肩膀,“嗐,我当什么事儿呢。”
    他现在连自称“臣”都不要了。
    “您这成婚七天,她才跟你说,我大婚当晚,顶着喜烛呢,令月就跟我说纳妾。”沈之昂笑得苦涩,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现在一想这事儿就委屈。
    慕容澹看了他一会儿,“你怎么想的?”
    沈之昂又冲他呲牙一笑,“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他冲慕容澹贴近了,悄悄的,像是讲秘密一样的道,“殿下,你不知道,他们虞家的女孩儿,都这样。”
    “我妹妹许配给了琅琊王氏的三郎,其中六郎来随着接亲,他喝多了跟我抱怨,说他用一斛珍珠,从虞太尉那儿换了个妾,生的漂亮温柔体贴,他很喜欢,却发现,人是近的,但心是远的。
    不管他怎么讨好,人都是那么温温柔柔的,跟个假人似的,大度的要命,他是真喜欢,那姑娘也是真绝情。我想,那大概是令月和王妃的不知姐姐妹妹。”
    “这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若我是那个妾,也会如此。”慕容澹喝多了,眼波含水,托着腮,难得平和道。
    “你知不知道,虞太尉来我府上闹的时候,令月要同我和离,说不要拖累沈家,我一听心里就难受,她没把沈家当做她的家。虞家不是她的家,沈家也不是她的家,那她家到底在哪儿?”沈之昂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个生的高大的男人,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没有家。我喜欢她,从她拿起鞭子挡在我身亲的时候,我心就悸动了,我想给她一个家,但她将我推的远远的。”
    “她对我也好啊,是个合格的妻子,却和我的心一点儿都不贴,像是时时刻刻都准备走一样,或者说她生怕我对她太好了。我今日给她买一块儿糕,她明日就给我做一件衣裳,不该不欠。”
    沈之昂哭得稀里哗啦,鼻涕一把泪一把,“昨日我妹妹出嫁,父亲母亲为她忙前忙后,事无巨细的操持,令月就站在一边,她没说话。我却知道她羡慕,她没有母亲,父亲把她几乎是卖了过来。”
    “殿下,你说一些时时刻刻被血浓于水亲人打算高价卖出的人,她们怎么敢相信半路出现在生命里的丈夫?虞年年还算不一样,她透支热情给了以前的你,可她还是和令月一样,以前都是没家的小姑娘。”
    慕容澹捂住额头,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沈之昂还在自顾自说,“我也不怕,反正这辈子这么长,我沈之昂在的地方,就不会让虞令月没有家。十几年的心病,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年就治好。”
    他倒是过分乐观。
    慕容澹嗓子哑了,“我以往听过一桩案子。有个母亲早亡,被父亲和继母虐待大的女子,她嫁给了一个小吏,小吏对她很好,温柔呵护,后来有一天这个女子自杀了。”
    沈之昂也听过这个故事,他接话道,“女子临死前,留下字迹,说明死因:感君垂怜,终日惶惶,如今唯有一死解心中忧愁。当时大家都看不懂,丈夫对她好,怎么还逼死她了呢?
    我见令月后,便逐渐懂了,人不是死物,人的感情纤细巧妙,其中若非感同身受者,是体会不出其中滋味的。”
    一个吃糠咽菜的人,骤然得了大鱼大肉。有人自然及时行乐,坦然接受;有人则是惶惶不安,担心这是梦里,或是吃光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了,所以浅尝辄止竭力克制,甚至拒绝。
    不幸,虞年年和虞令月就是后者。虞年年还是一个真正做过丰衣足食的梦的人,梦被狠狠击醒过,所以愈发战战兢兢。
    慕容澹将最后一口酒喝尽,匆匆离开,跨了马回府。
    沈之昂站在虞令月的窗前,隔着窗道,“我同殿下喝酒了,今夜睡书房,你好好睡。”
    慕容澹回去后,寝殿的灯还是大亮着,可天已经快子时了。
    一进去,瞧见虞年年手撑着额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还在等他。
    他身上的酒气浓重,虞年年猝然惊醒,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对不……”
    慕容澹陡然抱住她,眼眶红了,盈出水波,“我该说对不起,以后你在想什么,都跟我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等你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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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虞年年现在或许没那么喜欢他, 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他。
    但她在努力当一个好妻子,虽然方向有些偏差。
    慕容澹下巴垫在她的发顶不断摩挲,“我刚刚扔下你跑了,你是不是很害怕?”
    虞年年揽住他的腰, “我感觉我做错了。”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慕容澹心疼的将泪水给她擦去, 拍着她的后背哄, “我的错我的错, 以后有什么事儿, 我都不凶你了, 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你现在打我骂我都行。”
    “那我们以后有事情都好好商量。”虞年年一边大哭嗝一边点头。
    慕容澹洗了热帕子给她一点一点的擦脸, 然后亲亲她的脸颊, “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他说完这句话, 虞年年的啜泣戛然而止,她赶忙上床, 将被子拉好, 尽量在慕容澹回来之前睡着。
    她睡着了慕容澹不会把她拉起来折腾,但她要是没睡着,他能把她折腾到睡着。
    慕容澹也躺在汤池里许久没有出来,他眼睛微微闭合,心里难受。
    他心疼虞年年,每次想起在太尉府的那段时候,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他缺乏同理心,把她透支的热情都消耗殆尽了。
    有时候常在想, 若是他当初没有杀了燕氏女,会是什么场景。
    大概是个人,都比他有良心。
    那样虞年年救赎燕氏女,燕氏女也救赎虞年年,比遇见他,可谓天上地下的差距。他透支了她的热情,现在要反过来埋怨,你为什么不爱我,不多爱我一点?
    他有些太贪心了,当初明明说好的,不用你爱我,只要你拿我当成一个可以考虑的议亲对象,来分析利弊就行,结果现在她选择了自己,他却贪得无厌的要求她爱他。
    像沈之昂说的,人不是死物,情感巧妙复杂,不是过往的事情,说一句翻篇,便能将一切阴影都接过去,她所透支的爱也不会重新填满心海。
    他用十倍的耐心,一点一点的,再把她缺失的爱补回来吧。
    待他出来的时候,虞年年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人还是蜷缩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将床帐都放下,隔绝外面的明亮,然后躺在她身侧。
    虞年年梦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自觉的翻过身,投进他的怀里,箍着他的腰。
    慕容澹心里又酸又甜,低头吻吻她的发顶,“睡吧。”
    慕容澹一早兴致勃勃,起得竟比虞年年还早,斜坐在床头,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了,在她额头点上一吻,“早。”
    又拿了热帕子给她擦脸,“我今日沐休,想去哪儿玩?”
    虞年年坐着愣了会儿,还有些懵懂,“有什么好玩的吗?”
    “长安的集市很热闹,牡丹花也开了,坊间应该会有牡丹花会,或者去山坡上放风筝,五月风大,放风筝也好。”慕容澹这些也是从姚生口中得知的。
    他想培养感情,培养感情自然不能日日在家闷着。
    虞年年掰着手指头数,她十分纠结,“我不知道哪个好玩儿,你定吧。”
    她哪个都没去过。
    晋阳以前也有花会,也会有人放风筝,集市也很热闹。
    “我也不知道,那我们都去一遍好不好?”慕容澹亲吻她的额头,他以前觉得这些事情都没什么意思,现在才发现,一件事情没有意思,多半是因为没有有意思的人陪着。
    和虞年年在一起,就算躺在床上聊天一晚上,聊到最后没有话题了,气氛一直寂静,也不会觉得无聊。
    “那来得及吗?”虞年年有点纠结,打算在其中选几个感兴趣的,可是哪个都选不出,“我不会选,你替我想想。”
    “你我们先去城外放风筝,然后看牡丹花会,因为花会,今夜是不宵禁的,我们晚上去逛坊市。”慕容澹想了想,给出一个最完善的时间调配,征求虞年年的意见。
    “好啊!”虞年年眼睛亮起来,嘴角的弧度勾的大大的,露出一对梨涡,虎牙尖尖的,一闪一闪的。
    “那你不要报答我吗?”慕容澹蹲下,抬起头仰视坐在床上的她,看起来十分柔软。
    虞年年觉得她得十倍回报,却只见慕容澹点了点自己的唇,“过来亲一下。”
    “这样,就算报答了?”这也太轻巧了吧?虞年年手指勾在一起,“我要不还是给你做几身衣裳吧,我最近做得还不错。”
    慕容澹摇头,“不要,以前都是我主动亲你,你也主动亲亲我,我就要这个报答。我想要的,比你想给的要重要多了。”
    “那你闭上眼睛。”她从来没有主动过,所以需要点儿勇气。
    慕容澹也不逼她,乖巧的将眼睛闭上。
    虞年年弯下腰,颤颤巍巍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发丝扫在他脸上,有些痒痒的。
    不待虞年年抽身,慕容澹就忽然扣住了她的头,睁开了眼睛,继而加深这个吻。
    他吻人也跟饿了几天见到食物的难民一样,凶狠又不讲理,虞年年只觉得唇舌都是火辣辣的。
    “这次不仅有回报了,我连利息都自作主张的索取了。”慕容澹呼吸还是粗重的,却勾起一抹肆意的笑,“我们是夫妻,之间的帐就不要算那么清楚了,算清楚的显得见外,你当真想算账的话,就去找外人算。”
    虞年年倒在床上,不敢看他的眼睛,用被子将自己蒙上,慕容澹去轻轻扯她,“快点起来换衣服,不然时间要不够用了。”
    虞年年这才闭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出去玩的诱惑,委实有些大。她搬来闵县之后,倒是同李娘子他们逛过街,但是她那时身体不好,走一点儿路就会累,放风筝就更不要说了,牡丹花会她也没去过。
    慕容澹带她去挑风筝,她选了个款式最简单的燕子,摊主热情的介绍,“夫人要不要看看这个雄鹰的,卖得最好。”
    虞年年温温吞吞摇头,“长得凶,燕子可爱。”
    姚生付了钱,一众人就往城外的山坡去。
    五月的城外已经芳菲满山了,青嫩的草,开满樱花梨花的树,层层叠叠的交织辉映,宛如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踏青的人不少,多是城中的百姓,看起来也其乐融融的。
    那风筝十分大,展开足足有半人高,虞年年将风筝线捏着手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慕容澹,慕容澹也看着虞年年。
    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将风筝放起来。
    虞年年绷不住,最先开口,“殿下我不会,你会不会?”
    慕容澹咬了咬下唇,有些尴尬,“我也不会……”
    他喊姚生,“姚生!”
    原本躲在角落里,自觉给两个人留相处空间的姚生被点到名字,冷不丁身体一颤,颠颠儿跑过来,“殿下,属下自小同您一块儿长大的,您都不会,属下就更不会了。”
    慕容澹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说了声,“废物。”
    他现在极度尴尬,说好了带人出来放风筝,结果他这个提议的人不会。
    虞年年将目光投向周围的人,宝应和冬至纷纷摇头后退,“我们也没玩过。”
    虞年年抱着风筝有点儿失落,“那怎么办,来都来了。”
    慕容澹从她手里接过线轴,“试试吧,万一就能放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