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在意。”林姝蔓抬头,眼眸仿若荡漾水光,“世子若是不走,我便去别处睡。”
    她站起身,说着便往门扉走去。刚行了两步,手腕便被人死死牵制住。
    “你是怎么了?”贺千空盯着她。
    “我没事。”林姝蔓低垂螓首。
    可怜的贺千空,一直以来只和军营或朝廷大臣打交道,翻来覆去只会“你怎么了?”一句话,轻轻松松便被林姝蔓绕了回来。
    他蹙眉,实在是搞不清眼前状况。
    林姝蔓却道:“世子还要在这里么?那我便去后院厢房睡一夜。”
    后院厢房那里连个地龙都没有,冷的要命。贺千空断然拒绝:“不能去……你,在这里睡,我出去。”
    林姝蔓道:“我已经将朗月阁向阳一面的房舍收拾出来,可以住人。”如果想抬姨娘,直接住进去便可以。
    贺千空根本不知道她意有所指,只是道:“不用,你在这里好生歇息。”
    林姝蔓敛衽行礼:“世子慢走。”
    留都不留一下?
    贺千空抿起唇角,一步三回头向门扉磨蹭去,可林姝蔓只垂着头,丝毫未留意。
    屋外北风凛冽,枯枝败叶哗哗作响。屋内屋外温差巨大,刚迈步出屋的贺千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刚一跨过门槛,身后门扉“轰”的阖上,红漆木大门上映照出他孤零零的影子。
    门外回廊上当值的奴仆纷纷低下了头,世子和夫人闹了矛盾,世子居然被夫人扫地出门?!
    身后的常四道:“世子,现在去哪?”
    哪里都有能去的地方,朗月阁,再不济长春阁也有房间。可贺千空不想去,自成亲之后他日日软香玉在怀,哪里还经得起孤枕。
    况且林姝蔓到底怎么了他也没弄明白,怎么能轻易放弃。
    深蓝天幕高悬,中间弯弯的月牙散发着如水月光,贺千空仰头望月,满腹感慨,女人真是麻烦!
    正屋内,海棠屏退左右下人,自己慢步坐到床沿边,担忧地望着锦被中的人。
    自打世子走后,夫人便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已经半个时辰了。
    海棠轻声道:“夫人,快起来吧,可别把自己憋闷了。”
    等了半晌,锦被中没有反应,海棠心一横,伸手扯开被褥,只见红底石榴百子金织纹的棉被中,林姝蔓白生生的小脸通红,眼眶微红,泪珠子在眼底打转,她却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海棠一着急,以往的称呼都冒了出来。
    林姝蔓撇了撇头,“我没事,只是……”不知为何这么难受,一想到贺千空去找别人,她的心好似被人捏了一下,疼得呼吸不畅。
    之前海棠还想劝两句,新婚这才几天,便与姑爷分房住,不是让阖府看笑话么!可一见她这副模样,海棠只得将话咽了下去,心底直叹气。
    书房中,贺千空背着手来回走动,支摘窗外,月光倾泻,洋洋洒洒镀在屋檐之上。
    美景当前贺千空却无心欣赏,他面上虽还平静,脚下却一刻停不下来,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眼望一下门扉。
    门扉“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常四风尘仆仆出现在门中罅隙。
    他跪下去,“打探到今日卫氏确实叫了夫人过去,不过她很是谨慎,屏退了下人,我们的探子并没有听到什么。”
    贺千空摆摆手,重新踱起步来。
    难道是卫氏说了什么,可是林姝蔓非是那种心智不坚定之人,定还有其他事情。
    他的目光移到左侧黄梨木三层书架上,定在原地,过了半晌他吩咐:“给我备马。”
    常四惊道:“世子,很快便要宵禁了……”
    贺千空大步跨过门槛,声音冷冽:“给我备马。”
    月色如水,月影如钩,冬日的京都褪去了白日的喧哗与热闹,只剩下满眼萧瑟与冷清。
    一匹青骢马蹄声哒哒,踩着青石板路快马奔驰,一路疾驰,贺千空停在了赵府门外拉紧缰绳,翻身下了马。
    此时赵府里面早已熄灯,诺大的府院漆黑一片,贺千空没有去敲门,而是沿着院墙拐了一个弯来到一处墙外。他看了看高度,向后退了几步,疾跑两步轻身跃起,瞬息间便翻过墙头。
    院内触目所及皆是黑暗,贺千空却轻车熟路,摸进了一处屋舍。
    屋舍内的榻上,主人家正睡得昏天暗地,贺千空只看了一眼,毫无怜惜一掌拍在赵明月左脸:“起来。”
    “谁呀!!”赵明月翻身坐起,“你怎么来了!”
    贺千空自顾自坐到案几边的杌子上,“有事情咨询你。”
    “你能不能看看时辰,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么?!”赵明月颤抖的手指了指桌角上的沙漏。
    哪知贺千空理了理衣角,一本正经:“等不了,这可关乎我未来的生活。”
    半刻钟后,赵明月披了大衣坐在桌边,听完了贺千空的叙述。
    他目光呆滞,双眼迷离,语气恍惚:“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女人心海底针,你说不定不自觉就得罪了你家夫人,你要不乖乖回去睡书房,也许过了几天夫人气消了就让你回……“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拿茶盏做什么!”
    “我可是你小舅舅!我错了……我错了,让我想一想啊!”
    第84章 建议
    赵明月悔不当初啊,当年他不过给贺千空提了几个建议,这怎么就被赖上了呢!
    可迎着对面之人阴冷的目光,他不由打了寒战,不得不苦思冥想。
    但说起女人的想法,他也一知半解,平日里吹嘘的厉害,实际他还不是单身汉一个。
    赵明月搜肠刮肚,忽的灵光一闪,“我有个建议,你现在不知道你家夫人为什么生气,最好的办法肯定是直接问她啊,但是你不善言辞,那就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去沟通!”
    贺千空挑挑眉。
    赵明月倒了杯茶,“你想想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打仗和处理朝廷政务,想想你做这些事时用什么样的法子,转换一下,用在女人身上,保管能成。
    自信一点,你已经做成了这么多事,何必还怕这个!”
    贺千空斜睨他,“所以你只会说这些空话?”
    赵明月欲哭无泪,这么聪明可怎么唬!
    “我真的不知道。我可还没娶亲呢!”赵明月干嚎。
    虽然贺千空来赵明月这里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得知结果这一瞬还是有些泄气。
    弯月悬于天际,触目所及皆是肃杀与静谧,贺千空出了赵府,京都鼓声四起,宵禁时间快要到了。
    他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又赶回了镇国公府。常四等在府门口,扯住马匹缰绳,去了马厩。
    月色洒落,贺千空大步流星行至朗月阁。湖水清冷,映照湖畔枯枝与天边孤月。
    贺千空推开正屋大门,走进内屋,海棠正坐在床沿低声安慰林姝蔓,见他吓了一跳,忙起来行礼。
    贺千空沉声道:“出去。”
    海棠一怔,不由看向林姝蔓,贺千空风尘仆仆,脸色阴郁得能滴水,海棠实在怕两人吵起来。
    贺千空不耐烦道:“出去!”
    林姝蔓一手撑在榻上,翻身坐起,三千青丝垂落在肩头,她声音有些沙哑:“海棠,退下。”
    海棠无法,只得行了礼,缓缓退出屋内。
    门扉在二人身后阖上,一时屋内两人皆不言语。
    鎏银石榴花枝灯台之上,烛火幽幽,散发着红澄澄的光束。
    林姝蔓只着了单衣,她低着头,眉眼低垂,眼底视线所及只有贺千空的衣角。
    衣裳秋香色,衣角用银线勾勒出青松与云海。她想起这身衣衫还是特意吩咐钱掌柜赶制的,不由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贺千空冷冷道。
    林姝蔓凄惨一笑,抬起头,事到如今还说能说些什么,是她不大度罢了。
    她眼眶微红,雪腮之上也似染了一抹胭脂红。
    贺千空胸口起伏,隐隐作痛,脑海中不由划过赵明月的话。
    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林姝蔓勾了勾唇角,“世子怎么……”回来了?
    然而不等她说完,男人钳起她的下颌,旋即一个侵略十足的吻落了下来。
    男人强横的撬开她的唇齿,舌头重重碾压进去。见她欲躲,贺千空又强硬的摁住她的脖颈,像个横行霸道的入侵者。
    她的唇分外柔软,如同剥了壳的荔枝肉,带着甜腻清香的汁液。男人有些上瘾,她唇齿间似有一股魔力,勾引他愈加疯狂。
    林姝蔓的手抵在男人胸膛处,可这小小的力气完全抵挡不住贺千空的疯狂。
    他们平日情到浓时亦会亲吻,可意乱情迷之下,感官麻痹混沌。完全不同现在,清醒时周身感觉更是敏锐,林姝蔓只觉男人胸膛如铜墙铁壁,手臂如火钳,将她牢牢束缚在怀。
    渐渐,贺千空疯狂的攻势有所减弱,从横冲直撞变成轻捻慢拢。此刻林姝蔓的唇角已经有些麻木。
    终于,男人放开了她,手臂却还是牢牢钳制着她。
    林姝蔓脸涨的通红,又羞又恼,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眼眶便完全红了。
    这一变故贺千空始料未及,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林姝蔓咬着下唇,眼眶中的金珠子滚了两圈终于落了下来,“你,你欺负人!”
    她抽抽噎噎,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一时涌上心头,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这点滴泪水无声的掉在了贺千空心上,疼得他心头抽痛。
    月光凄凄惨惨照了进来,混着红烛幽幽怨怨。
    贺千空用拇指拭去她脸上泪珠,沙哑着嗓子问:“告诉我怎么了?”
    惨白月色打在男人冷清隽美的侧脸上,他漆黑瞳孔直直盯着人时,好似眼底有一汪深潭直叫人溺死在里面。
    可一想到今夜,男人用这等深情的凝视对着旁人,林姝蔓心底的酸痛便漫了上来,这股难受委屈中,她抛开了王氏一直耳提面命的贤淑大方,抽噎着控诉起来,“你要找别人就去找别人,何苦还糟蹋我……”
    小姑娘哭哭啼啼,平日里伶俐的口齿第一次结巴,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贺千空皱着眉听了半晌方才捋出些头绪。
    居然是误会他与莲玉有些什么,要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