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无题
作品:《你若离去最相思》 虞山别墅门口。
顾寒生一把抓住凉纾的手腕,她避如蛇蝎般甩开,侧头冷冷地盯着他。
“慢点走。”
凉纾仰头看着他,“我没想到顾先生的用意在这里,是我多想了,不该想着把阿云带回零号公馆。”
前些日子,她午睡被他喊醒,两人去院子里逛了一圈。
当时顾寒生驻足阿云的院子凝神看了好几秒,她还以为……
只是没想到,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瞎折腾罢了。
男人眉头拧起,只觉得她的话有些刺耳。
他又要去牵她的手,凉纾往后退了一步,顾寒生沉了脸色,“阿纾。”
凉纾冷薄一笑,“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但我忍不了。”
“没人让你忍,”他上前一步,“你是顾太太,想发脾气就发,咱们不忍着,嗯?”
凉纾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你不是在上班么?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顾寒生略一思忖,刚想说话。
却又被她打断,“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我心知肚明。”
男人眸子微眯,薄唇翕动,最后却只淡淡落下几个字,“咱们回家吧。”
凉纾站在原地没动。
一股酸涩在心里蔓延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件事她本来不该在意,甚至于她除了有一个身份以外,更是没有在意的立场。
但无奈,就是忍不住。
顾寒生又往前了一步,离她不过拳头大小的距离,低头盯着她的表情看。
女人垂着眸,睫毛纤长,皮肤细腻。
此刻正是下午六点钟光景,夕阳的余晖洒满了虞山别墅角落。
她一半脸隐匿在他罩下来的阴影下,另外一半脸暴露在余晖中,倒是别样动人。
顾寒生倏然就笑了。
凉纾抬头不解又怨愤地看着他。
他顺势将凉纾的手攥在自己怀中,方才道,“看你这样,我还蛮开心的。”
听听,讲得是人话吗?
凉纾挣了挣手指,没挣开。
顾寒生强制地拉着她朝外走,“阿云就留在这里,它跟你合不来,倒也不必强留在零号公馆,免得它再寻了机会伤害你。”
“是这样么?”她走的慢吞吞,甚至可以说很不配合。
但顾寒生力气大,她不是他的对手。
她回头看了眼,依依不舍地看着顾寒生这个方向的阿云,重新低下头,方才说,“我之前一直不想承认阿云只是单单地对我带有那么大的敌意,但刚刚我好像懂了。”
“懂什么了?”
“有些东西无法用自然现象来解释,事实上,阿云就是独独讨厌我,因为……”凉纾抬头看着他。
顾寒生眸光一凛,“因为什么?”
凉纾灿然一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松开顾寒生的手,“因为阿云知道我是扫把星。”
“顾寒生,你给我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了景行的怒吼。
凉纾跟顾寒生同时停住脚步。
“顾寒生,我算是知道这里为何这样了!”景行随手指了指别墅里的安保,冷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你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耻呢?”
顾寒生脸色冷寒,冷冷地看着景行。
景行大步走上前来,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个子又冒了一头,这会儿这么站着,除了气势上输了一点,其他地方倒是不逊色。
“景行,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信不信我立马送你出国。”男人淡淡陈述。
景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两边腮帮子咬得死紧。
“我知道你势力大,你只手遮天,你想弄死我都成,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金屋藏娇的事实了吗?”
说着,他微微侧头,手指朝二楼某个地方一指,看着凉纾,“你被他骗了你知不知道?他在这里养了一个女人,他骗了你。”
顾寒生盯着景行,语气逼仄,“景行!”
景行手指突然转了方向,指着顾寒生,但目光仍旧胶着在凉纾脸上,“你不信是么?这里的佣人都知道,她们刚刚说漏嘴了,是真是假,我们去楼上一看就知道!”
凉纾朝二楼某个窗口看去,那里依旧被厚重的窗帘遮盖着。
她看了眼顾寒生,又和景行灼热的视线对上。
女人讥诮一笑,特别像一个没有心肺的人,“跟你有关系吗?”
景行被这句话给惊懵了。
而顾寒生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凉纾转身就朝门口走。
经过警卫亭的时候,两名警卫恭敬地弯腰说了一句顾太太好走。
凉纾脚步一顿,只觉得有些讽刺。
她一路往山下走,不多时,伸手传来了引擎声。
顾寒生开着车慢吞吞地跟在凉纾伸手,耳机里,于慎之的嗓音传来,“我说老顾,你嘛呢?苏言有醒来的迹象么?”
“没有。”他也不着急,目光紧紧锁住那道身影,车子始终和凉纾保持着五六十米的距离。
“没醒那你跑什么呢?给她读读日记,说不定奇迹就出现了。”
“挂了。”
“诶……”
有车子从旁侧呼啸而过,不多时停在了前方。
景行降下车窗,决定自己再贱最后一次,他侧头,半个脑袋探出窗外,“上车。”
凉纾看都不看他,也不说话。
“上车啊,你难不成想走回去吗?”
凉纾停住,转头望着景行,“我想走回去你拦得住?”
景行又一次被噎住。
他捶了一下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车子扬长而去。
而后方,顾寒生蹙起的眉头在车子离开后慢慢松开。
他也不着急,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凉纾。
凉纾走了有二十来分钟,终于到山脚了。
此刻早已华灯初上,这一带的路灯已经升了起来。
她站在一颗大榕树下,抬起手轻轻扇着风。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凉纾依旧很平静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也不回头。
“走了那么久,不累吗?”顾寒生站在她旁边,侧头看着凉纾额角半湿的碎发。
路灯落下来的光被树叶分割成稀碎的光点,也落到凉纾的脸上。
她呼出一口气,看着时不时有车呼啸而过的路面,“顾先生想听听以前的我么?”
顾寒生没说话,跟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
“我大学的时候爱上了抽烟,夜里两三点,舍友们都睡了,我就点一根烟坐在马桶盖上,身体朝前倾,食指跟中指夹着滤嘴,穿着一件细细的吊带裙,不穿内衣,露出一半的胸……”
“有一次被一个舍友看到了,对方将卫生间的门摔得震天响,我知道她见不惯我。”
“可以有一次我无意间在某个社交软件上看到了她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简直像极了那晚抽烟的我,于是我知道了,在她们眼中,从来都是一边对我不屑,可一边又忍不住想活成我的样子——”
凉纾突然转头看着他,“顾寒生,我不觉得我以前有多苦,相反的,我活的恣意。”
“从一开始,我对你就目的不纯,所以现在也不敢奢求太多,一路走来,我已经渐渐变得不像我自己,但我有一个愿望,将来若是走不到一起,好聚好散,可以吗?”
顾寒生眉梢眼角挂着凉意。
他单手插进裤袋里,半阖眸问她,“为何走不到一起?”
凉纾抿着唇,很认真地回答,“女人的直觉。”
顾寒生顺势伸手过来握紧她的手,“你的直觉不准。”
主要是,她拿什么跟苏言争呢?
她本来就是后来居上,靠着不光彩的手段成为了顾寒生的妻子。
甚至于往夸张点儿来说,她抢了苏言的男人。
苏言是他顾寒生拼了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她凉纾又有什么资格争?
更何况,她命里带煞啊,一路走来,身边的人都不得好死。
从小时候领养家庭的事,到后来的陆家,再到江平生……
曾经有人说,倒不如让她在孤儿院呆一辈子算了,那个孤儿院从来没出过事。
但他们不知道,就在她离开那个孤儿院没几年,对她很好的女院长某一天猝死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以后类似的情况还会不会出现,凉纾却是不敢赌了。
……
她收敛自己脾气,跟着顾寒生朝他的车子而去。
回零号公馆至少还需要半小时的车程,光靠双腿是走不回去的。
他平常自己出门开车多是那辆路虎。
不如那辆两千多万的幻影贵,但到底是寻常人眼里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豪车。
黑色路虎低调地停在路边,榕树树叶茂盛,落下一大片英两,将这片地方给遮了个完全。
有三个年轻女孩子此刻正拿着相机倚在路虎车头拍照。
凉纾跟顾寒生同时,一个嘴角露出点儿笑容,一个眉目不动声色地皱起,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想上前,却被凉纾拉住了。
凉纾笑了笑,微微踮起脚尖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别过去,让她们拍吧。”
顾寒生拉着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幽幽地开口,“她们要是兴致来了,在这里折腾一晚上,咱们岂不是不用回去了?”
有树叶被风卷着从眼前飞过。
她思忖了一回儿笑着说,“这好办,从这儿走回虞山别墅就二十分钟的距离。”
顾寒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身哂笑,很直白地问她,“苏言在那里,不膈应?”
凉纾抵着头,倒是沉默了。
身旁的男人也未再说什么。
在树下坐了大概快二十分钟中那几个女生才离开。
凉纾手臂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她一边走一边挠。
顾寒生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紧锁的眉头几乎就松开过。
凉纾砸砸嘴唇,“搁我那时候,必定得捡石子划伤几笔才肯离开,这么好看的路虎,不划几道痕迹太可惜了。”
手指倏然被身侧的人攥住,也顺带阻止了凉纾想继续挠痒的心思。
他似是想起一事,看了凉纾一眼,“是不是曾经在贝森路待久了,学的更坏了?”
“怎么说?”凉纾问。
“一月份,我去盛顿城之前去过贝森路,停留时间不多,回到零号公馆时,就这辆路虎上有好几道划痕。”
凉纾挑起眉,想起贝森路那边的“风俗”。
她看着眼前这辆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的车,没忍住问他,“那得花不少钱吧?”
顾寒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回零号公馆的路上,两人都无话。
车子在车库停下。
凉纾先下车,等他出来两人一起朝主楼走去。
她想起一件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我觉得老太太可能误会了一些事。”
“什么事?”
“她可能觉得我怀孕了。”凉纾摸摸自己的肚子。
顾寒生面庞上难得让染上一抹笑颜,跟着开口道,“可能不是误会。”
今天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说要送东西过来,看着架势,根本就是确定了。
凉纾啊了一声,“你找时间跟她解释解释吧。”
他挑眉,“没什么好解释的,迟早的事。”
“……”
……
后来温明庭又旁敲侧击地跟顾寒生表明了要跟凉纾那方的长辈见面的意思。
但是都被顾寒生给搪塞过去。
理由都是阿纾的姨妈常年居住在国外,不是很方便。
多来两次,温明庭便不乐意了。
她直接放狠话,“见一面而已,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他们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也得尊重对方的想法不是么?”
温明庭冷哼,“让人一再让步,不是蠢就是坏;这个面于情于理都该见,难道不是吗?”
“再缓缓。”
“顾寒生!”
顾寒生依旧温声细语,“没说不让你们见。”
温明庭决定曲线救国,“你就继续和稀泥吧,实在不行,我问阿纾去。”
“妈——”顾寒生抬手掐着眉心。
“怎么?”
“见一面就能消停,是吧?”顾寒生说,“那就见一面,这事我来安排。”
……
五月中旬,温明庭还没能如愿以偿地见到自己的亲家。
某个晚上,零号公馆。
凉纾又一次猛地从梦中惊醒。
身侧的人顺势也醒了。
顾寒生起身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下她的唇,“做噩梦了吗?”
凉纾一下抱住他的腰,闭上眼睛。
很快,床头的手机震动。
凉纾拿过手机一看,凌晨十二点半。
她的手机很安静,看来是顾寒生的手机在响。
凉纾放开他的腰,对他说,“你接电话吧。”
说完,她继续钻进了被窝里。
顾寒生借着月色看了她一眼,在床头电话震动第三遍时才拿起电话。
是秘书时倾。
怕吵着凉纾睡觉,顾寒生倾身过去拍拍她的背,温声说,“你继续睡,我出去接个电话。”
凉纾嗯了一声。
很快她翻身过来看着他,“那你早点回来。”
“好。”顾寒生摸摸她柔顺的发顶。
阳台上。
顾寒生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踩着家具拖鞋站在栏杆处,小腿线条流畅,隐隐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出他小腿上浓密茂盛的体毛。
他脸色有些冷,嗓音亦是,“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
时倾沉默半秒,方才严肃开口,“先生,出事了。”
顾寒生未说话。
“是关于……太太的事。”时倾嗓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她说,“您看下零点引爆的新闻,我去通知公关部人员时刻准备加班。”
……
四月底,顾寒生带着凉纾高调现身某场慈善晚宴,并且以她的名义捐款十亿。
一夕之间,顾寒生已婚这个消息几乎在上流圈子里家喻户晓。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顾寒生跟凉纾都霸占了热搜。
当然是正面的祝福语居多。
很快,关于顾寒生结婚这个事情不算是媒体爆出来的,很多媒体后来提起来不过是炒冷饭,掌握不了第一时间的新闻,热度就起不来。
于是很多人便想扒一扒这位突然上位的顾太太是个什么来历。
但那些揣测终究只是揣测,到底是没有任何扒出来凉纾的背景。
此事不了了之。
却不想,短短半个多月过去。
五月中旬,某天零点。
有关#顾太太的不堪身世#突然在午夜引爆某社交软件的服务器。
短短半小时,好几个话题被顶上了热搜前五。
并且热度甩后来的话题好几条街。
诸如:#顾寒生太太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带你走近底层女子的上位之路#还有#顾寒生眼睛是瞎了吗?#等话题引爆网络。
是某个没什么粉丝的营销号爆出来的。
一篇扒文长达好几千字,并且图文并茂,仔仔细细地揭示了凉纾的以前。
开头是她跟顾寒生的照片。
图片被人用了撕裂效果,似乎是预示着她跟顾寒生破碎的婚姻。
后面从她童年时期一路扒到了她的现在。
她抱着一个别人不要的破破烂烂的布偶熊站在孤儿院孩子群之外的场景、好几个领养人写的将她退还回孤儿院的申请书、她在孤儿院推倒小朋友的时候……
如果这可以说她可怜,说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那么后面还有。
她大学时期跟社会上的人厮混还抽烟的样子、顶撞大学老师的画面、科科学分不达标的成绩单……
还有她站在校门口跟抱着一个男人亲吻的样子、她肆无忌惮地穿各种跟学生无关服装的样子……
夜里一点。
临江别墅。
陆瑾笙正坐在书房里,他面前是一本竞标书,首页大字写着xxx项目。
他正在等一通电话。
墙上时钟指向一点一刻时,桌面上的手机倏然震动。
陆瑾笙瞥向那边,直到电话就要被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他才接起。
窗外夜色正浓。
巨大的圆弧格子窗没关,烟青色的窗纱随风摆动。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摆动的弧度透着隐隐约约的鬼魅。
他走到窗前,单手抄在裤带里,另外一只手拿着电话。
电话接通,双方都未开口。
将近一分钟的沉默里,除了极其细微的电流声以外便没了。
陆瑾笙鹰隼般森冷的眸盯着窗外,他原本微微低垂了头,却在开口说话的瞬间倏然掀开了眼皮,“顾总,我送的这个礼物,怎么样?”
“我倒是没想到陆总是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那头的嗓音压抑,但是浅淡,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只想看到我想要的结果,至于过程怎么样,我并不关心。”陆瑾笙没什么感情地陈述着。
顾寒生站在卧室外的露台上,夜色泠泠,耳边偶尔响起虫鸣。
零号公馆太安静了,以至于周围的山水树木都很像隐匿在暗处的鬼。
他想到网络上那些人口诛笔伐的言辞,搁放在栏杆上的手握成拳头的形状。
此时此刻,顾寒生仍旧是冷静的。
他冷嗤了一声,转了身,目光传过透明的落地窗不动声色地落在某处,他说,“陆总倒是很擅长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戏码,行,我陪你演。”
很快,顾寒生语气逼仄了不少,却又凉薄轻讽,“你大费周章地污蔑她,曝光她,不惜将脏水一盆又一盆往她身上泼,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头停顿了几秒,方才回,“污蔑?”
陆瑾笙缓缓笑了,“顾总还真是喜欢自欺欺人,那些事怎么会都是污蔑呢?字字句句发自肺腑,那就是真实的她。”
“我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我比你清楚。”
“我一直在等顾总这通电话,顾总也不急于表明自己的决心,来日方长。”
顾寒生冷笑,眸底深处幽深一片,极其冷寒,“是么?那我很期待。但阿纾如今人跟心都在我身上,陆总纵然能掀起滔天的风浪终究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小丑退场,只是时间问题。”
陆瑾笙牙齿咬着腮帮,两边肌肉隐隐抽动。
但他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语调跟刚刚相比没有丝毫变化,“那就祝顾总好运,也祝你们‘夫妻’能够共渡难关。”
夫妻二字,陆瑾笙说的极其用力。
顾寒生攥着手机的手,骨节泛起青白,薄唇勾勒出微末的弧度,“承你吉言。”
一张没有硝烟的战争,甚至全程连大声点儿的语调都不曾有过。
但此刻若是有其他人听到了这通电话,也不过只能用那四个字来形容:剑拔弩张。
……
新闻在夜晚热度不如白天。
但黑夜是最容易滋生魔鬼的。
舆论发展了大半夜,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时秘书跟季助理几乎一夜没睡,两人在半夜就赶回了公司商量对策。
公关部的人员也不例外,纷纷在五月中旬这个深夜回到办公室。
但顾寒生迟迟不发话,半晚上过去了,他这边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季沉跟时倾虽然商量出了很多套方案,但没有顾寒生的消息,他们也只能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清晨五点半。
顾寒生的手机在床头嗡嗡作响。
他薅过手机一看,随后接下电话,没等那边开口,他便开口,“时倾,你在找死?”
说完,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凉纾被他闹醒,也跟着坐起身,沙哑着嗓音道,“谁的电话?”
顾寒生低着头,五点的天,外头仍旧是黑的。
四周光线朦胧,景物都透着一股墨蓝色。
他顺势将她揽到怀中,捁着她躺下,顾寒生将面庞埋在她头发里,嗓音也是沙哑透了。
“顾太太,你相信我吗?”
凉纾还困着,她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模糊地问,“什么?”
他却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下颌触着她光洁的额头,方才说,“睡吧阿纾。”
离六点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顾寒生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
去卫生间时,眼角余光瞥到放在她那边床头柜上她的手机。
男人眼神一暗,走了过去。
……
顾氏秘书室。
时倾错愕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她表情有些夸张,这样惊愕无措的情绪很少出现在精明的时倾脸上。
她拿下手机,转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季沉。
季沉眉头打结,问她,“顾先生怎么说?”
时倾眼皮抽搐,她抬起手,将手掌盖在自己眼皮上方,方才讷讷道,“顾先生这是疯了吗?”
“到底怎么了?”
时倾拿下手掌,看着季沉,“他刚刚说,我找死。”
“还有呢?”季沉问。
“没了,”时倾手指掐着自己的眉心,愁眉苦脸,“这次的事件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的,那些东西我都看了,从开头到结尾,明显出自专业人士的手笔,并且逻辑缜密,层层递进,这分明是要把太太锤死的节奏。”
季沉闻言,眼神幽暗不少。
为何对方的逻辑会这么缜密,那是因为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真的。
只是由他们爆出来,添加了些许夸张的东西,也添加了不少能煽动民众愤怒的点。
时倾还处在不理解跟震惊中,她因为顾寒生刚刚的态度而有些抱怨,“我们本身就处于很被动的地步,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越拖下去舆论对我们只会愈加不利……”
“偏偏顾先生却一言不发,他好歹给个话也好啊,好像这件事跟他无关一样,天哪,现在出事的可是他妻子,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怎么像个局外人?”
季沉闭了闭眼,没接时倾的话茬。
时倾还是因为着急了,或者说被顾寒生刚刚的态度吓到了。
他们这个老板,在如战场般的商界沉沉浮浮,拼搏四杀,能在无声无息中将顾氏做到虞城的第一家。
这样的顾寒生,不该是时倾口中这么肤浅的人。
他到现在都还未置一词,恐怕是早就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而凉纾……
季沉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夜幕阴沉,乌云遮天。
这个连月亮都没有的晚上,连星星都隐没进云层里了。
时倾自己说了半天,发现季沉压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季沉回神,她说,“说起来,先生不动声色就同这位顾太太领了证,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缘由呢?”
“太太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但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时倾眯起眼,眼睑下方浮现一片淡淡的蟹青色,她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罢了罢了,我去休息会儿,明天必然有一场硬仗。”
季沉眼神复杂,盯着时倾的背影,他忽地出声:“我曾经试图阻止过她。”
嗯?
“你说什么?”时倾停住脚步,转身望着季沉。
季沉闭了闭眼,“时倾,你可想过顾先生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
“他知道?”时倾有些惊讶,随后又说,“那这大半晚上先生都没个信儿,逗我们玩儿呢。”
“你说那个爆料逻辑清楚,知道为什么么?因为真实的事件只需要稍稍润色就足以让很多人瞠目结舌。
咱们这位顾太太,其实是个劣迹斑斑的女子,她身世拿不上台面,行为经不起推敲,连跟先生的婚姻也是强求来的,我曾经试图阻止她,但很明显……”
季沉耸耸肩,摊手,脸上是失败的神情。
“季助理,你是在诓我吧?”时倾吞了口口水,随即指出他话语里逻辑不对的地方,“一个劣迹斑斑,身世拿不上台面行为又经不起推敲的女人,怎么可能有机会跟顾先生扯上联系?”
时倾跟着换了一种说法,“我的意思是,顾先生怎么可能接触到这样一个女人?”
顾寒生是什么人?
虞城最有钱的贾商,名流圈子里名媛淑女眼中的香饽饽。
他最擅长洞悉人心,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少有人能算计到他身上。
时倾跟随顾寒生这些年,几乎从未见过这位老板有挫败的时候。
除了半年前除夕夜在陆家别墅。
所以时倾觉得,顾寒生这样的人段位太高,普通人连见到他都很难,他又怎么可能去接触一个像季沉口中描述的女子呢?
季沉直直地盯着时倾。
他跟着道,“时倾,你难道忘了虞山别墅那位了么?”
时倾如同当头棒喝。
她挑手扶着额头,一张脸皱在一起。
时倾记得那个雨夜,她坐在副驾驶,后座的顾寒生不停地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雷雨交加又电闪雷鸣的夜晚,车子飞速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她当时被吓得脸色发白,一度差点失了魂。
导致后面她好似失去了记忆般,选择性地将这段经历给忘记了。
她记得当时她本来是要跟着顾寒生去虞山别墅的,结果半道上车子调转了方向。
赶到那里时,她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顾寒生朝另外一辆座驾走去。
随后,季沉从车里扯出来一个人,看身形是个女人。
那晚,雨实在是太大了。
雨刮器好像都没什么用,时倾透过挡风玻璃只看到前方老板挺拔的脊背,而那个女人的身影被他遮了个七七八八。
没过多久,她跟司机都被赶下车。
时倾隐隐约约看到顾寒生将那名女子塞进副驾驶,随后自己开车离开。
时倾张了张嘴,随即又抬起手掌捂着嘴唇,“是她?怎么会……难道先生跟她结婚是因为虞山别墅那位?”
“可是我听说虞山别墅那位最近情况好了不少,甚至有苏醒的迹象,她如今占着顾太太的位置,届时那一位苏醒了又该怎么办呢?”
说完这段话,一股寒气突然从时倾的后背升腾起一股寒气。
她脸色突然白了白,掐着手心道,“难道这个幕后的人就是顾先生自己?他一直以来对这位顾太太都是逢场作戏,因为虞山别墅那位要苏醒了,”
“”所以他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让舆论毁了这位顾太太,好将位置给那位让出来……毕竟当初他跟明星阮芸芸的绯闻也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时倾越说脸色越惨白,她抬手摸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她牙齿都在打架,嗓音有些抖,“顾先生也太可怕了,一来了却了自己的婚姻事全了宅子里老太太的面子,二来对于顾太太这个位置其他女人没有了可乘之机,三么……”
“三来他还能光明正大地将这位从顾太太的位置上拉下来,再将虞山别墅的那一位扶正……”
时倾只觉得冷,她抱着双臂使劲儿搓了搓,看向季沉,“季特助,你觉得我分析得对么?你看看这个男人是个多么可怕的生物……”
季沉头一次破天荒地沉默。
对于时倾的话,其实经不起仔细地推敲。
顾寒生为什么跟凉纾开始……或许是因为苏言,或许是因为其他,但他对凉纾动了情这个毋庸置疑。
毕竟有些事情,装饰装不出来的。
比如顾寒生在凉纾的事情的很多细节。
他会因为凉纾的情绪起伏而肆意放纵自己的喜怒哀乐在脑子里打架。
而时倾的话里,凉纾这个顾太太俨然成了顾寒生手下的一颗棋子。
但季沉却又无法完完全全反驳时倾的话,因为他虽然跟随顾寒生多年,但其实从未真正猜透过这个男人。
谁知道他心理真正想的是什么么?
像当初,他能晾凉纾好几个月,制造舆论跟大明星阮芸芸传绯闻,然而短短时日转眼间又能带她去民政局一样。
这男人的心思向来难测。
他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脸上时刻都挂着淡笑。
三分凌厉,三分冷漠,剩下四分是无人看穿的浓雾。
凉纾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恐怕也只有顾寒生自己知道。
更何况,季沉觉得,若论分量,凉纾是怎么都比不过虞山别墅那位的。
顾寒生当初为了将苏言从鬼门关救回来是怎样的疯魔状态,季沉至今都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