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作品:《诱哄

    将耳机凑近耳畔的那一刻,路游月的面部表情僵住。
    这……
    突如其来的,源源不绝的, 犹如唐僧念经一样的,咒语?
    是怎么回事?
    “清心咒。”季桃掀开眼皮,表情平和, 从她手里拿过耳机,塞回自己耳朵。
    “不是?”路游月惊讶,“季桃,你听这个干吗?难道是要消除欲.火?”
    “滚!”季桃知道两人玩得熟了,不用顾忌,也没就遮掩,“你不知道,我快被气死了。”
    ……
    一切,还是源于那个中午。
    一周前的中午。
    丛林愿出现在她家花园的那一刻,开始。
    她听到林愿说要接她回家的话,高兴,怔愣,站在原地,醒悟过来,想也没想,打算狂奔出去。
    迈开小脚丫奔跑的时候,偶然窥见了,原来高高在上气势十足的那个男人,瞅着大鱼缸,偷偷抹着泪。
    她脚步停住,不由得问:“你干嘛哭啊?”
    男人不说话。
    她就再一次确认:“你这是,哭了吗?”
    男人泣不成声,抹着泪,站那里,怪不和谐的。
    他一个劲说,桃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爸爸真的不是,不是不爱你……”
    季桃一头雾水。
    听到他又边抹泪,边娓娓道来,脚步不由自主没再迈动,听着他能扯出些什么来。
    其实,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刚结婚的方如兰不能生育,他就和她,从幸福之家孤儿院,把她接回了家。
    当时看到她时,说她那么小小一个,还敢护着别的小孩子,气势十足,足够勇敢。
    结果回到季家,人就变得怯生生的,没了当初的恣意。
    他们便想着,锻炼她,让她重新勇敢起来,活出自己的模样。
    没想到到头来,却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误解。
    还有,关于她搬离出老宅。
    确实是因为,初中离得近。
    不过也有其他原因。
    胜胜得了病。
    先天性肾病综合征。
    每天都要吃药,每个星期,都要去做检查。
    “你又那么小小一个,嘴上傲娇,说着不喜欢弟弟,不要理弟弟。”
    “但有次发病,回来后,你还是在晚上,偷偷跑到房里,去看弟弟了,顺便还偷亲了一口。”
    “当时爸爸看到你站在摇篮床外,亲着弟弟,就想……不能再让你,看见胜胜这样了。”
    “一次,两次。”
    “多了,总会发现的……”
    后来,他们去了海外,将公司暂时交给林黎青打理,由董事长不时出面坐镇。
    他这个总经理,渐渐不为人知。
    其中缘由,也是为了胜胜。
    为了给他,做肾移植。
    “所以爸爸后来,对你的关心越来越少……”
    “不耐烦,冷漠,大呼小叫……”
    “桃桃……”
    “是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从来没想过,对你造成的压迫感……”
    “让你感受到的孤单,有那么多。”
    ……
    孤单到只喜欢林愿一个人,只愿意黏着他,好像将世界的重心,都放在了他身上。
    他可能是这么觉得的。
    不然男人不至于,一听到她说,好喜欢林愿。
    她最大的愿望,是想跟林愿住在一起,只想跟林愿一起。
    伪装自己没有恢复记忆,也是为了林愿。
    只想和他,继续维持,至少表面的甜蜜关系。
    一听到她这么说。
    他就,哭了。
    “不要这样,桃桃……”
    男人边抹着泪,边说。
    “爸爸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因为——
    “如果你开始特别珍惜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会开始变得容易失去。”
    “特别容易失去。”
    “到了那天,有那么一天的话……”
    “你会承受不了的。”
    说的,好像是他和季胜。
    又好像是在说,他和季桃。
    一个是身体上的随时失去。
    一个是心理上的真正失去。
    ——季桃猜想,男人,可能是自己这么认为的。
    他很害怕,失去他们。
    连带着她,也怕她失去什么。
    但是,她没办法共情。
    她最开始,刻意忽略他嘴里的,骨血的这个字眼。
    但现在这么一刻,也就这么一刻,她从他的角度想过。
    顶多能够感受到的。
    是他,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
    想在失忆的她面前,努力地,扮演好一个严苛的老父亲。
    扮演好,季桃的亲生父亲。
    季桃说,爸爸。
    “我以前呢,的确是觉得,你对我很不好。”
    “连带着妈妈,还有弟弟,都很讨厌……”
    “我也恨过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领养回家,为什么……在我考试考得很差,考得很蠢的时候,你们毫不在意。”
    “让我感觉,你们甚至……是那么期望的。”
    “期望我考得很差,期望我很蠢,在外人面前,一副没有教养,高高在上,只会欺负别人的模样。”
    “然后,这就是你们季家的女儿。”
    “跟你们的儿子,是不同的。”
    她顿了顿,笑着说:“然后这样,我就不会抢胜胜的一切了。”
    她曾经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最恨他。
    带她回家。
    又让她游离在。
    一家人之外。
    但是现在。
    “好像不恨了。”
    季桃说,那些恨,都消失了。
    “但我对你,还是爱不起来。”
    这样的放话过后,季桃恍若无事,问起了:“胜胜呢?他的病,完全好了吗?”
    男人苦笑,滞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