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阮炯看着穆九的侧脸，想起了阮江平经常夸起的那个年轻人，眼底不知为何涌现出一抹异样，“九九，你跟他？”
    穆九摇头：“他讨厌我。”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很讨厌。”
    阮炯嘴唇翕动了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沉默片刻后，对穆九说：“扶我起来。”
    穆九抬起他的胳膊将他架起来，担忧地问：“哥，你要干嘛？”
    阮炯眼睛警惕地眯起，他盯着门缓缓道：“九九，哥再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爱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穆九心下一凛，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扶我到门口那边。”阮炯说。
    穆九把阮炯扶到门口，后者贴着墙听了一会后，看向穆九神色严肃道：“有人来了。”
    他刚说完，门上就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穆九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手指不由紧紧攥住了阮炯给她的铁片。
    “咯噔”一声，门锁开了，门先是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后，然后被人一脚踹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
    魏东隅的脸进入了穆九的眼帘时，她握着铁片的手下意识握紧，虽说早就有了准备，但二人视线对视的瞬间，穆九的心还是剧烈一缩，鼻头有些痒，想哭。
    一句“你来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魏东隅偏头，视线聚焦到穆九身上时，呼吸一窒，因为此刻穆九身上沾满了阮炯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很快，魏东隅就发现穆九身上的血并不是她的，脸色才慢慢恢复冷静。他握着枪的手指动了动，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看了眼挂在穆九身上的阮炯，对身后的人喊道：“有伤员，过来两个人搭把手！”
    阮炯见来人是自己人，紧绷的神经一松，几乎立即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被两个穆九不认识的警察一左一右地架出去了。魏东隅留在最后，他检查了房间，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收了枪看向穆九。
    二人四目对视良久，魏东隅看着穆九刚想开口说话，却看见穆九突然朝他身后扑了过来，他察觉到什么往后看去，就看见门正对着的那扇玻璃窗户的对面同一水平面的楼上，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
    动作比思想快了一步，魏东隅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抱着穆九往旁边一滚，他移开脚步的瞬间，立马有几枚子弹穿过他刚才站的位置将墙打出几个窟窿，纵使他已经反应够快了，但手臂还是被子弹擦伤，火辣辣地疼。
    魏东隅脸色有点难看，该死，刚才一时着急，竟然没发现对面窗口还有狙击手在守株待兔。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明知道有阻击手，还冲过来干嘛？”魏东隅手臂紧紧箍着穆九，狠狠骂道。
    穆九脸色吓得惨白，朝他扯了扯唇角，眸子低垂：“对不起。”
    魏东隅纵使有千万句想骂她的话语，此刻看着她的样子也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想要将穆九扶起来，移动了下手臂后，突然浑身一僵。
    穆九的背上，有粘稠的液体划过他的手指，而她胸前已经干涸的血迹上慢慢洇出一片刺目的红。
    魏东隅呼吸大乱，缓缓拿出贴在穆九背上的手，毫不意外的一手血。
    血还是温的，是穆九的血。
    穆九察觉到魏东隅的异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嘴角却浮出淡淡的笑意，“对不起，但是如果我不冲过去，你就可能会死。魏东隅，我妈妈害了你父母双亡，我不能再害你因我而死……”
    “闭嘴，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魏东隅脸上冷漠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被惊慌失措所替代，大掌按住穆九中枪的胸口，他拿出对讲机吼道：“陈辉，让救护车别走，二楼还有伤员！”
    说完他想要抱起穆九，穆九却痛苦地呻吟了声，“疼，魏东隅，好疼！”
    魏东隅顿住，拿过对讲机再次吼道：“让医生来二楼，快！”
    对讲机那边有人应了声好后，就是一片混乱的汽车鸣笛声和脚步声。
    魏东隅扔掉对讲机，把穆九放平，按着她的伤口，神色很着急，声音却柔和得不像话：“忍会，我们这次行动带了救护车，医生很快就来了。”
    “……不疼。”穆九口是心非说道，她死命忍着那股连呼吸都疼的疼痛，抬手摸了摸魏东隅的脸，然后勾着他的脖子努力挺起头颅，唇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唇又离开，染血的手指描摹着魏东隅的唇廓，低低道：“魏东隅，关于我的身世，我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可是我就怕我跟你说了……咳咳，说了真相，你就不理我了。”
    魏东隅握住她的手，神色复杂：“现在不说这些，别说话，等医生过来。”
    穆九笑了笑，翻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好，你说不说就不说，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魏东隅没有动，穆九胸前的子弹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他不敢乱动。
    穆九却误会以为他不肯抱她，眼底攒满了失落，“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自己低贱配不上你，我再也不强求你喜欢我了，就……抱抱我好不好？”
    她喘着粗气，胸前的每一根肋骨都在疼，这一句话耗费了她很大的力气，胸腑传来的如同撕裂的疼痛，让她以为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嗝屁。
    索性，魏东隅闻言犹豫片刻后，终是避开了伤口，紧紧地抱紧了穆九。
    穆九感受着魏东隅近在咫尺的体温，内心欢喜，甚至可以说是雀跃不已，原来，魏东隅一个简单的拥抱，就能够让她心满意足。
    穆九依偎在魏东隅胸口喘了一会气平复后，又半开玩笑道：“魏东隅，你肯定想不到，原来陆总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我是她的亲妹妹，我，我是盛世集团的千金小姐呢！”
    “有你这样的千金小姐？”魏东隅讥讽的语气如初，语气却明显有些急躁了。
    “嘿嘿。”穆九的脸色越发苍白难看，可她自己却不知道，还顾自说道：“对了，陈雪冰给你的笔记本你看了吧？我就知道那小鬼没那么乖，我跟她约定这阵子不准她去书店，但她肯定忍不过两天。她太像当年的我了，我菜肯定偷偷去了书店，看我不在就火急火燎拿着笔记本去找你了，对吗？”
    魏东隅捏着她的手指，视线锁着她，沉声道：“你故意的？”
    “对不起，可是我知道我一个人救不出哥哥，可若我明目张胆去找你，肯定会被陆总发现，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你一定能找到我，就像当初我被许景龙吊在十六楼，你却能及时找到我一样。魏东隅，当年……当年我妈妈也是被人算计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算计她的人应该就是我那个早就死球的爸爸。但我妈妈终究是害了你爸妈，可是我……”
    穆九喘着气歇了一会才接上，痛苦已经有些涣散：“我没骗你，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好。”魏东隅抱紧她，沉沉道：“你若再敢骗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打断腿？现在和平年代，你一个警察竟然说出这种犯法的话？穆九意识到魏东隅已经口不择言了，但她却没有力气笑话他了，眼前的魏东隅的脸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模糊，她抬了抬脑袋，凑近魏东隅耳边努力开口，声音却只剩下了气，她问：“魏东隅，你刚才说好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可以睡你了？”
    “都什么时候，你还想这个？”魏东隅又惊又怒，但旋即就发现了穆九的气息突然变得很微弱，似乎下一秒就要没了一样。
    恐慌涌上脑门，魏东隅抱紧穆九，朝对讲机急急吼道：“陈辉，你个混蛋死哪去了？医生呢？怎么这么久还不上来？”
    魏东隅开口的瞬间，陈辉着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头儿，刚发现餐厅里藏着炸药，来不及剪了，没多少时间了，你们快下来！”
    魏东隅脸色一变，抱起穆九迅速朝门口冲去。
    “轰”地一声巨响，穆九一激灵睁开眼睛，顿时目眦欲裂。
    “不！”
    伴随着穆九凄厉的吼声，餐厅爆炸的火光迅速将魏东隅的身体淹没，炙热地灼烧周围的一切。眼前的这一幕和十七年前的那一幕无缝重叠，穆九被魏东隅从窗口丢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魏东隅像当年她的母亲一样，被火舌卷走。
    穆九气急攻心，一口鲜血涌出，身子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海水中，迎面而来的水浪好像尖刀一样凌迟在她身上，可身上的疼如何及得心上半分？
    几分钟前，她还以为自己保护了魏东隅，可却不料，她把他引向了死路。
    身体被海水吞没时，一滴泪从穆九的眼角滑落，融进了海面倒影出来的火光里。
    东隅，桑榆。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魏东隅和阮桑榆。